作者:蓬莱客
洛神看了眼身畔的沈氏,见她双眸盯着屏风后的那几人,手紧紧地攥拳,指甲都快掐入了肉里。心里愈发地气,开口便叱:“沈三!那日在镇口,我有无对你讲,蒋家阿嫂便是我的阿嫂!你不许阿嫂去见她阿母也就罢了,今日竟还叫人打上了门!你打烂阿嫂的门,就是打烂我高家的门!我也没怎样,不过叫人去拆了你沈家的门罢了!怎的,你们不服,要来兴师问罪?”
沈三实在记不起这李夫人那日曾开口对自己讲过这样的话,但这会儿她既如此说了,他又怎敢辩解?见边上两个兄长恨恨地盯着自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告饶道:“全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如此对待阿妹,更不该冒犯夫人!莫说拆了一扇门,便是扒了我家屋顶,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我已知错,恳请夫人高抬贵手,饶过这一回!往后我再不会阻拦阿妹见我阿母了!苍天可鉴!若有半句不实,天打五雷轰!”
沈大沈二也一同恳求。
沈大更是痛心疾首:“先尊去后,我成一家之主,却糊涂至此地步,对家中污垢,视而不见,家风沦丧,以至于酿成今日之错!全是我的过错!原本我也无脸来此,但老母思念阿妹,久病不起。恳请夫人体谅,叫我等兄弟几人,日后还能有弥补过错之机!”
沈二小的时候,原本和沈氏兄妹感情甚笃,只是后来沈氏低嫁,沈二却一心向往上品门庭,兄妹这才渐渐冷了关系。瞧见屏风后的另个人影似是自己妹妹,忙也开口恳求:“阿妹,二兄从前是黑了心,竟如此对你!二兄后悔莫及!恳请阿妹看在小时情分之上,大人大量,代我们几个向夫人求个情。往后二兄定会好好待你!”
沈氏原本一言不发,直到听到几个兄弟先是搬出老母,再又拿小时兄妹情分说事,再也忍不住了,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去,流泪道;“我亦不求别的,只要从今往后,你们能叫我见到阿母的面,叫我能尽几分孝心,便也对得住我们同姓兄妹之情了!”
三人不住口地答应,极是亲热。
沈二又道:“阿妹,方才我来之时,已叫木匠去了你家,叫用最好的木料做门!你且消消气,用不了明日,就会还你家新门了!”
大虞朝的建康内外,充满了残酷的政治和军事争斗。
但这十六年来,洛神却始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她虽心地纯善,但似沈家兄弟这样的,在她眼中,原本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也见惯了顺风使舵阿谀奉承之辈,但说实话,还是头回见到如此顺风使舵阿谀奉承之辈。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无耻。
但事已到了这地步,先前的怒气,差不多消去,且沈氏也如此开口了,便起了身,冷冷地道:“你们行事卑劣,害我阿家气得不轻!要我放过,那也容易。只要阿家开口,我便不和你们计较。”
三人如逢大赦,急忙恳求,要见卢氏之面。
阿停得意洋洋,哼了一声,这才去把卢氏搀扶了出来。
卢氏人还在门外,三人比见了亲老娘还亲,一声“阿姆”,齐齐冲了过去,围着跪在了卢氏的面前,叩头求饶,又对天发誓,往后再不敢这般行事。
卢氏摇了摇头,叹气:“你们跪我一个瞎老婆子做什么!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往后莫再因了门庭之见,对着你们妹子恶语相向,叫她能尽孝于老母跟前,便胜过在我这里说一百句话了。”
三人俯伏于地,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痛哭流涕。
洛神瞧得有点双眼发直,好笑,更是好气,只能再次感叹大开眼界。
她知道自己叫人去打破了沈家的门,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定会有后续。
但没有想到,随口一声吩咐,竟招来了如此一场精彩的后续大戏。
沈氏心里很是牵挂老母,见几个兄弟如此表态了,也就作罢,含泪向洛神和卢氏再三地道谢,叫了丈夫,牵了一双儿女,带了些吃食,上了几个兄弟赶来的那辆车,当即便去娘家。
洛神想了下,又唤来阿菊,吩咐了一声。
阿菊点头,随了沈氏一道过去。
沈氏三兄弟恭恭敬敬,于旁跟从,在路人瞩目之下,接妹夫一家出了京口,留一众围观之人,还在那里议论纷纷。
言辞间,全是对李家那位新娶的高氏女的褒夸。
两地相距不远,很快便到。沈家两扇大门,还没来得及换,依旧空着,门里门外,却全都是人。
里头是沈氏的几个兄嫂和沈家下人,全在那里等着迎接,门外,自然又是围观的县民。
沈氏下了车,几个嫂子来迎,亲亲热热,又夸两个孩子。
沈氏也没心思和这几个嫂子多费口舌,虚虚应对了几句,便带了丈夫和儿女去探老母。
母女多年不曾见面,今日终于得以相见,母女抱头大哭。哭完,沈母见女儿牵着那双已经大得快要认不出的外孙儿女过来,又是欣喜落泪。
这一番天伦,看得阿菊也是眼眶泛红。
沈氏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因长久不见母亲,今夜想和两个孩子一道留下,再过一夜。
蒋弢立刻点头,因日近黄昏,拜别沈母,叮嘱两个孩子听话,自己先便离开。
阿菊也一道回。
沈家人知她是高氏女身边的亲伴,白天就是她带了人来砸门的。知她是个厉害角色,见她也来了,沈氏几个嫂子在她面前诚惶诚恐,殷勤招待。
阿菊从沈母屋里出来后,一个下午,都不过冷淡地坐着罢了,非但一句话也无,连奉上的茶水点心,也碰都没碰。
沈家下人不敢靠近,只垂手立在一旁,远远看着,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直到蒋弢出来,沈氏相送,她方起身,行至门口,对着一道恭送的沈家人,淡淡地道:“我家小娘子说了,见你们确是真心悔改,也并非无可救药,还是有几分上进的余地。她会去信给兄长,到明年春的建康上巳曲水流觞,给你沈家发个帖子,你们到时赴会便是。”
每年初春三月上巳,建康的高门士族间,会有一场盛大的曲水流觞之会。赴会之人,除了高门士族和当今名士,还有被认为是值得提携的各家门生子弟。
能获得邀准,是无数次等士族家族和普通寒门所梦寐以求的一个能够提升名望的绝好机会。
即便依旧无法进入建康高门士族的交际圈,但去一趟回来,在当地,名望必会大增。
沈家兄弟开始以为听错了,等反应了过来,简直不敢置信,欣喜若狂,对着阿菊不停地拜谢,乃至感激涕零。
须知,在如今这等森严的门庭制度之下,何止寒门向上无路,便是他沈家这种地方末等士族,想要再晋一位阶,也是难如登天。
多年四处钻营,费尽心机,如今非但不见提升,反而家道衰败。
沈家几个嫂子,原本只是迫于压力,才对沈氏表面客客气气,其实心里,依旧怀着芥蒂。
直到这一句话入耳,方如梦初醒,知福从天降,再不敢对蒋弢沈氏夫妇心存半点轻视之念。
简直就差供起来了。
“小娘子还说,往后,若叫她知道你们敢借高氏之名鱼肉乡里,再行不端之事,她能抬举,便也能叫你们永世不得翻身。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阿菊又冷冷地道。
上一篇:我们一家都是反派
下一篇:那些年,被抢走一切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