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123
风雪直往里面灌。
那里面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老妇人冻得嘴皮子直哆嗦，探出个脑袋来问道：“新年好，祝您幸福安康。请问，你知道池家往哪里走吗？十几年前中了状元的那一家。”说话的妇人脸上带着几分瑟缩，哈出的气都起了一阵阵白雾。
摆摊的小贩眉头微皱，不过看着那婆子说话讨喜倒是也没呵斥。
便指了指左边的街道。
“池大人家啊？呐，左拐直走便是他家。你这是，来投靠亲戚啊？”小摊贩方才谈了笔大买卖，方才陆家采买了一大堆物件，这一单顶他一整年的了。
说话的老妇人咳嗽了两声，面上有几分尴尬。
“嗯，池家夫人跟我是多年的邻居了，来京城，有点事情找她。”老妇人似乎不大习惯跟外人打交道，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那小摊贩顿时眼睛一亮。
“哎呀，这可是好运气啊。你竟然跟池家夫人是邻居，你可知道，那池夫人的大姑娘前些日子进宫了。如今啊，可是得陛下盛宠的鹂妃娘娘。据说那鹂妃娘娘生的貌美端庄，进宫便得了莫大的恩宠。你们这运气，当真是不错了。池夫人可是有福之人啊。”
小摊贩满脸羡慕。
“以前啊，那池老爷进京时还只是个乡下来的年轻人。朱夫人呢还是朱家受宠的小姐，当时她那姐妹进宫得了陛下恩宠，她却看上个一无所有的池老爷。好在池老爷后来高中，虽说过了些年他乡下又来了个妻子，但那妻子也没过几年便走了，说起来啊，朱夫人还是有后福的呢。”
“继子继女都搬出去了，自己又怀了身子。年后便要生咯。你今儿过来必定能讨喜的。”说着说着，便见那妇人面色煞白。
跌跌撞撞上了马车，然后一路朝着池家去了。
那摊贩愣了一下：“哎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哧，不就是朱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么，真以为自己也发达了。”
说着，旁边的摊贩拉了他一把。
使了个眼色：“你真以为她是那朱夫人的邻居啊？恐怕是乡下来的原配邻居呢。瞧着那穷酸样儿，朱家怎么可能有如此亲戚？你啊，白说那么多讨喜的话了。”
那小摊贩这才一拍脑袋，只啊呀一声，那他不是指错路了。
池家那两个孩子早就搬出来了。
只是见着马车已经走远，便也只能作罢。
此刻池家老宅门前。
老妇人抱着个匣子，眼眶通红，见池家人来人往满脸喜气，便有些心酸。
这么大个宅子，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去去去，老叫花子打秋风打到哪里来了！当心打断你的腿！这大过年的，看了晦气。”门房本来还磕着瓜子，此刻一见她便忍不住怒骂道。
这两天要过年了，夫人为了喜气，便给下人都发了双倍月钱。
今年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他媳妇还买了几只鸡在锅里煨着呢，只等晚上回去便能喝了。
如今夫人怀孕八个月了，等生下儿子，必定还能再赏大红包的。
“我找池仲文。”老妇人沉着脸，眼眶红通通的，手中抱着个匣子。
“大胆，竟敢直呼老爷名字！你算个什么东西！”那门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老妇人递了个石头雕刻的同心锁过来，“将这个拿给他。便说我找他。”
门房本不想跑那一趟，但见那老妇人面容，啐了一口又进去通报了。
这女人，就像当初林夫人牵着女人进门的模样似的。
沉着脸，一语不发，明明言语中没有半点歧视，偏偏让人生不出拒绝的话来。
屋内。
“你这一胎倒是比怀两个姐儿时费劲多了，马上要过年，各家拜年便免了吧。朱家那边我带着娉婷走一趟便是了，你已经八个月了，又有早产的危险，还是别跑了。”池老爷满脸笑容。
朱氏见三姑娘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上次挨了一巴掌，三姑娘一个多月都没来见过她。
这次来了倒也带着得体的笑容，仿佛长大了。只是比起以前那娇俏的样子，总好像少了些什么。
只不过如今身子重，倒也没空去多想了。
“初二我还是走一趟吧。你一个大老爷们，省的让她们为难你。”朱氏贴心道。
门外。
“老爷，门外有个老妇人让小的将这个拿给您。”丫鬟出去拿了进来。
池老爷一见那东西，脸色便沉了几分。仿佛脸颊边的牙都咬紧了。
“我出去看看。”池老爷二话不说便抬步出去了。
朱氏微微抿唇，眉眼微垂：“去看看是谁在门外，别让老爷瞧见了。”丫鬟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跟了出去。
池老爷手中握着那石头锁，心中有几分滚烫，好似当年的一幕幕又在眼前。
站定在门口，那老妇人佝偻着腰，一如当初送她出嫁的时候。
池老爷莫名的有几分瑟缩和心虚。
当年他家境贫寒，便求娶了林家女儿。那时他一无所有，便拿了一块石头雕了个同心锁表明心意。
一分没要便嫁来了池家生儿育女。
他想叫一句娘，但叫不出口。
这老妇人当初便直言，女儿是她捡来的，素日里都是叫她干娘。她也不求这孩子能嫁的多大富大贵，只求她能一生平安顺遂。
谁知……
“你倒是有脸来见我！”啪的一声，老妇人一巴掌打在池老爷脸上。
“你这个畜生！你如今竟是连她的孩子都容不下，当真是畜生不如！是我老婆子瞎了眼，看错了人！”老妇人眼睛发红，抱着匣子微微颤抖。
“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否则，天理难容！”老婆子转身，步伐蹒跚的往外走。
“当初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将她嫁给你。如今她死了，你竟是连亲身骨肉都容不下了。真是可笑。”老妇人声音哽咽。
第180章 龙生龙凤生凤
她早早便知女儿死了，但从未进京来理论过。
只想着两个孩子还要在他庇护下长大，谁知，一切都是枉然。
池老爷面对林氏面对两个孩子都没有半点愧疚，在她面前却是抬不起头来。
当初求娶林氏时，他就有些惧怕这老太太。
他知道这老太太看不起他，甚至半点没把他看在眼里。但如今他已经功成名就，成了京城中的大臣，成了鹂妃娘娘的亲爹。可他依然从那老妇人眼中看到了不屑和鄙夷。
池老爷莫名有些心塞。
“我是被逼的，京中寸步难行。她，她没有半点能力又容不下人，她心思太深，总是想着一人在这后院独大。却从未想过我在朝堂步步紧逼，日子有多难熬。”
“她无法成为我的助力也就罢了，竟然还拖后腿。我依然认她是我池家的夫人，可她心中过不去，撒手人寰，我能做什么？”池老爷皱着眉头道。
“我让她成了衣食无忧的太太，让她成了官太太，让她再也不用在土地里奔波，我哪里错了？是她受不起这福气。是她不愿意做一点点退步。”池老爷面色悲痛。
走到门口的老妇人讥笑一声。
“蠢货。十足的蠢货！”说完，便出了门。
出了门整张脸便垮了下来。
上了马车，一个人抱着那匣子默默垂泪。
“我的姑娘啊，我的姑娘啊。你吃了大亏受了大委屈啊，我连替你伸冤都无处可去。”老妇人默默垂泪，头发斑白早已老态十足。
本以为让你远离京城嫁人成婚，谁知，竟是害了你。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当初便是宁愿你在家当老姑娘也不愿将你嫁出去。
老妇人抹了把眼泪，这才又驾着马车出了城。
一路问了池家二姑娘去处，才发现竟然不少人都知道，还微微诧异了一下。
不过想想，被亲生父亲赶出家门，逐出族谱，只怕早已是被人容不下了。
老妇人想想便心中难受。
在城外一处无名坟墓处拜了两拜，这才满脸悲戚的找池锦龄去了。
这会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宫中疾驰而来的马车越发靠近池家。
老妇人也敲响了池家的大门。
与正出门上学的池明扬撞了个正着。
“你，你是扬哥儿？你是小公子？像，像，你们真像啊！”老妇人抱着匣子失声道。
池明扬已经满打满算五岁了，不过搬出来半年，这身子就跟吃了生长素似的，猛的窜起来不少个子。
如今倒是也有几分自信和淡然，那一身雅致，竟是比京中世子们少不了多少。
池明扬满脸诧异，他倒是不曾见过这个老妇。
“范婆婆？”池锦龄诧异的声音传来。
只见她踩着积雪快步迎来，见到范婆婆时颇有些惊讶。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范婆婆就无意义外祖母的存在。只不过范婆婆不许她叫外祖母，便叫了范婆婆。
范婆婆一见她便泪眼婆娑。
本以为她被赶出家门过的极其艰难，这会见她人还胖了一圈，唇红齿白，小公子又如此出众，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来晚了，知道这事儿时，我便将家中物件全部卖了换了银钱赶来京城。你们吃苦了。当初我若是拦着你娘不进京，你娘，也不至于丢了命，让你们俩举目无亲。”范婆婆后悔极了。
池锦龄连忙让人将她迎进门来。
“没吃苦呢，反倒是有些人吃了不少苦。您瞧着我这也不是吃苦的性子。反倒是婆婆，娘以前派人来接你，你却不愿进京，娘还惋惜了一阵。”还顺带捏了捏脸上的肉。
范婆婆这才放了心。
“这是母亲诞下的弟弟，今年五岁了，在锦绣书院，如今是院长的关门弟子，不过对外并未说起。”池明扬赶紧上前来见礼。
范婆婆还愣了一下：“他竟是能拜入锦绣书院院长名下？”
池锦龄眨巴眨巴眸子：“婆婆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