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没多会儿,老孙头便和贺之延从屋内走了出来。
贺之延没什么表情,老孙头皱着个眉毛,一脸的若有所思。外面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幸主动说,“孙爷爷,怎么样了?贺叔叔的腿能看好吗?”
老孙头先是摇了摇头。
在一众人失望的神色当中,他却又点了点头。
万幸一眨眼,“到底怎么说呀?”
老孙头说道,“他这腿要说是想能走路,倒也是能走的。”
贺家众人脸上的喜悦几乎是藏都藏不住,贺千花失声问道,“真的?能走?!”
“嗯。”老孙头说道,“但是要想以后能走路,就业一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看他骨关节比寻常人宽大很多,早年当兵的时候,应该是落下了重风湿的病,不能走路的问题虽然和这个没什么根本关联,但却也是千丝万缕。想行走不难,但是一旦恢复知觉能够行走,恐怕以后但凡遇到阴雨天气,他就疼的会恨不得死过去。”
重风湿。
万幸牙关有点酸——她没得过,但是她见院长得过。
北方的气候算是比较干燥,可饶是她们那个小村子里面,一年里头也难免会遇到个阴雨季节,长的半个月,少了也有一周多。
每到那个时候,院长爷爷就疼的卧床不起,没钱买止疼药,便靠那些能够安眠的东西吃着,只要但凡是醒着,就疼的直哭,嘴里时时刻刻都得叼着一个布条,咬的狠了,上面就全都是血。
这话一出,贺家的人也都不由沉默了。
尤其是贺之延,大抵是经受过那样的痛苦,甚至到现在回想起时,都忍不住面色惨白,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能够走路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天平忍不住左右摇摆,也是正常的。
贺之延等了很久,想了又想,说道,“先生,您刚才说,我的骨头,已经变形了吧?”
老孙头点点头,背着手说,“对,变形了。就算是能走,也得靠拐杖,否则一眼就能看出来拖沓不说,等你老了,也还是免不了一个残疾的结果,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这话一出,贺之延却突然松了口气。
贺千花看着贺之延出气的模样,大约是兄妹连心,知道了些什么,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
贺之延说道,“劳烦先生还特意跑这一趟了。”
老孙头笑了笑,说道,“都好说。”
万幸看了看贺之延薄被下面的那条腿,也不由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贺知洲在,可能也希望他大哥能正常行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更新啦~!
第150章
虽然腿没能看好, 但起码今天算是成功会了个面。
其一目的已经达成, 饭桌上,虽然气氛比起刚才有些许的沉重, 但也算是所有人都心里有一个底子,倒也没有太沉默。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 虽然贺之延的腿不能走路, 也没有知觉,可也就是这样, 他就察觉不到那些陈年暗所带来的痛苦了。
风湿骨痛相当难以忍受, 别说是贺之延,但凡是个当兵的, 早年间战斗下来, 就没有一个身上没有点毛病的。
老爷子在听说贺之延的膝关节已经变形肿大之后, 当下便放弃了想让贺之延恢复知觉, 重新站起来的想法。
万幸也觉得老人家想得开,能够站起来固然是一件幸事, 可贺之延还年轻, 往后余生都要面对这种难以忍受的病痛, 又未免不是一种煎熬。
且止痛药很多都容易成瘾, 贺之延如果一个不好形成药物依赖, 未来一辈子可全都毁了。
也正是为了调节气氛,万幸终于拿出了先前给贺知洲拍的那张照片来,果然一众人的注意力便被有效转移,全都盯起了那张照片看。
照片上的年轻人虽然身姿挺拔且笔直的站在升旗台下, 表情一脸肃穆的望向前方,然而也就是仔细瞧着,才能看出年轻人的眼神却是直直的盯着镜头所在的方位看的。
贺千花一脸的惊讶,连忙去屋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上面罗列了不少照片,其中一个表情特别别扭,正撅着嘴,一脸不配合的小男孩儿显得尤为突兀。
万幸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笑着说道,“千花姐姐,这是知洲哥哥吗?”
“是啊,是他。”贺千花眼睛弯弯的,点着照片上的小人说,“可不就是他吗?打小就不爱照相,就这张,还是你贺爷爷拿着鞭子在旁边蹲着,他才别别扭扭的去拍了一张的纪念照呢。”
拿鞭子在一边蹲着……这形容,也是颇为形象的了。
书中的纸片人形象顿时变得立体且丰满了起来,万幸脑袋晃晃,笑着说,“和知洲哥哥太像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呀。”
“这倒是。”贺千花笑了笑,把万幸拍的那张珍重的放到了最后一个位置去,又是盯着看了许久,才说道,“你知洲哥哥是我们姐弟三个里头最像你贺爷爷的,你瞧着你贺爷爷现在什么样,估计你知洲哥哥到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万幸盯着贺家老爷子看了看。
许是老爷子想摆出一个威严的架子来,见万幸看他,不由就板着脸,腰也挺直了,军人的风姿一瞬间便展露无疑。
万幸忍不住一笑,皮了一句,“我看爷爷和知洲哥哥也差不多少呀,都是小孩儿似的。”
这次,就连贺之延都忍不住了,爽朗的笑声围绕了整张桌子,笑道,“对对对,宝丫说的没错——是跟个小孩儿似的,家里俩小孩儿,你千花姐姐从小就像是个老妈子,管这管那的,整个贺家就你千花姐姐厉害!”
贺千花脸一红,“大哥!”
贺之延又是一阵的笑。
*
从贺家离开之后,正巧下午陈晓白要到柳先生那边做针灸治疗,时间需要挺久的,万幸想了想,也没回家,干脆跟着老孙头去了他的住所。
老孙头的院子很大,看样子也不像是分到的院子,应该是回到北京以后归还给他的,整个院子显得有些萧条破败,显然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万幸打着圈子看了一眼,在发现了后院一个硕大的狗洞之后,溜溜达达的进了屋,说道,“孙爷爷啊,你那后院可有好大一个狗洞啊——这屋里的东西也被搬的差不多了吧?”
果然,家徒四壁。
出了一个柜子、一个桌子,还有一个靠边的大床搬不走之外,这屋里但凡是能钻出那个狗洞的,基本也都没得差不多了。
桌上有个大海碗,不知道老孙头是从哪得来的,旁边的凳子几块破木头敲敲打打,全都是补丁。
绕了一圈,万幸在床脚发现了一本破旧的书,很厚,顶上还垫了块砖头,估计是桌角让耗子啃了一个豁,这本书和砖头临时被塞进去的,却再也没取出来过。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把那本书抽出来,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上面硕大的三个字:孙无忧。
这名字……
万幸品了品,还真豁达。
但是老孙头和柳先生姓氏不同,估摸着应该是后来两人的师傅给的名字,便一直这么叫着了,算算他们这年纪,应该也还在恩师如父,赐名就等于得了新生的阶段。
正巧了老孙头这会儿从外面回来,看见万幸手上那本书,愣了愣,才说道,“这本书你打哪儿找来的?”
万幸指了指床脚,说,“那底下。”
老孙头应了一声,说,“拿去看吧。今天不方便,改明儿你得了空,就跟着我在这大街小巷走一走,给人看诊,也给我打打下手,就当我的小徒孙,平日里也能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
万幸一眯眼睛,“您还真喘上啦?我给您端个茶倒个水的,您这屋子里有茶壶吗?”
老孙头噎了一下,撇撇嘴,“说说还不能了。”
万幸翻开书看了眼,发现这本居然是一本百草纲目,俗话说,就是辨认百草的一本书。
这倒是不难,可很多草木长相相似,如果不是带有图片的细节仔细区分的话,恐怕很难分辨的出来。
不过太过偏门的一些药草一般看病也用不上,老孙头擅长的多且杂,这么些年下来,所谓的顽疾也被他看好了不少,却也没见过开了什么极为特殊的药材,书留着,慢慢的看,总也是行的,以后有机会了,在去找找有没有彩色的印刷本。
万幸忽然捧着脸,看向了老孙头那满头银色的头发和胡须,忽然说,“孙爷爷,你可得长命二百岁啊,不然以后我要看死了人,没了师傅,可就没人能帮我撑腰了。”
老孙头瞟了她一眼,旋即笑了,“你这小丫头。”
万幸乐呵呵的露出个笑脸。
老孙头想了想,说,“你倒是也提醒我了。”
“啥?”万幸捧着书坐到了门栏边儿上在看,寻思着过几天得从家里带点做木工的材料过来,把老孙头这一些常用到的地方给修补修补。
“走着,跟我一起去串门子。”老孙头双手背在后面,像模像样的说,“程家那小子在那小孩儿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都拜不了师傅,也就是因为我这个当长兄的不在,他入不了谱。今儿正巧爷爷我想起来了,就过去一遭,把这师门给拜了,收了你俩这徒子徒孙。”
万幸远远的唇角一抽,旋即,‘哎!’了一声,小步子跑到老孙头边儿上,忍着笑说,“爷爷您请!”
老孙头笑不行,缺了门牙的嘴巴被胡子挡住,只能看见那双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
*
进到柳家大院的时候,万幸忍不住把这院子和老孙头的院子对比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脸的不忍直视,说,“您瞅瞅您瞅瞅,您看看人家,您再看看您那边儿。”
老孙头左右看了一圈儿,低头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怒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程典在里头听见了声音,小步子的跑了出来,看见老孙头就是一惊,极其恭敬的喊,“师伯。”
万幸对比了一下程典的态度,想想自己,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种不尊师重道的逆徒。
好在老孙头也不在意这个,摆摆手让程典起来,说,“你师傅还没下完针?”
“还得个半刻。”程典看了眼时间,说,“您这次来,是有事?”
“有。”老孙头说,“去把师门名录拿来,我要看看。”
“哎。”程典也不去问柳无疾,得令之后便走向了后院,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册看上去颇有历史年代感的东西走了过来。
万幸不太能认得上面比较古老的一些文字,但是到近代的就能认识了,只不过一个人名都不熟悉,直到看见了柳无疾和孙无忧,她眼睛这才亮了亮,说,“翻到了,这呢。”
老孙头这才应了一声,咂摸了一下,说,“还得半刻啊?”
“是啊。”程典愣了愣。
“那赶巧了。”老孙头眉眼一舒,“去吧笔墨带来,我添些东西。”
程典这次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也不敢多问,老实巴交的又去去了笔墨。
于是万幸和程典盯着下午的烈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孙头在那个本子的分支下写上了万幸和程典的名字。
孙无忧底下加了个万幸,柳无疾底下带了个程典。
程典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师伯,这、这……”
“这什么这。”老孙头白了他一眼,“还没个女娃娃爽快——以后万幸就是你师姐,下次见了面儿,记着喊人。”
万幸:“……”
待会儿的?什么玩意儿?
她是程典师姐?
这位后来在书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被穿的神乎其技的中医国手的师姐?
万幸眼前顿时浮现出了四个字:师门不幸——后面紧跟着:逆徒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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