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
沈则一面理袍衫,一面道:“你当真觉得这是赢了?就无半点心虚。”
沈则哦一声,随手捞了捞衣袖,淡声问:“怎么?有不妥?”
“尚看不出又什么妥,但你别忘了,”沈则看他一眼,“那人是司空乾,宇文休能这么容易被我擒了,总觉得不对劲。”
“你也太过谨慎,”闵之走到陶案旁,扫了一眼案上的狼藉,徐徐道:“人都在你手里了,还能有什么不对劲。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捂脸)
大噶放心,欠大家的更新我下周一定会补齐的
第35章
沈则抬手正发冠, 手下动作不停, 语气平淡:“你有话不妨直说。”
闵之甩袖往陶案前坐下,手指在已经空了的酒坛上轻敲两下,声音清脆。
他轻轻一笑, “看来我是得有话直说了。”
听到这句, 沈则正色看他, 道:“那有些话我不妨提前告诉你。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人,茗儿,我是不打算放了。”
闵之神色微滞, 竟不择言问道:“你和她是不是已经?”
话一出, 他就后回来。他词汇显然已经沈则的毫不遮掩逼得无措,问出的话也失了水准。
沈则面色沉静凝他须臾, 叫他心虚更甚, 才开口:“本与你无关,但为她女子声誉, 我可以答你。我没有,也不会。”
闵之胡乱在额前摸了一把, 眼底冒出怒色:“与我无关,你真以为此事与我无关?”
沈则挑眉看他,不是讥讽,“你想听什么?”
这话沈则问住了,他想听什么,听他的歉意,还是想逼迫他隐忍自己的心意前者他不配, 后者他得不到。他太了解沈则,荆州相见那晚共饮,他就知道沈则已不打算再瞒,至于歉意,舍他的是陈茗儿,把陈茗儿送到沈则跟前的是他自己,他怪沈则什么呢?把羊送到狼口,还要怪狼吃了羊吗?
沈则有些糊涂了。半年前他离京的时候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他是不是太过自私,自己做不了决断,便想着叫沈则替他做决断,如今却又要反过头来怪沈则做的决断不合心意吗?
闵之闭了闭眼,手指捏在一处无意识地摩挲着,忍着喉咙的艰涩,平声道:“你底气之足,是因为心内认定,你能护她,而我不能,可我若告诉你,我能呢。”
沈则起身走至闵之身侧,语气沉沉:“如果你能,你离京赴峡州时,又怎会愿意将她交与我。”
一针见血,直直地戳到闵之内心的懦弱和窝囊上。
闵之静默半晌,垂首低喃:“你说的对,这是我该得的,只是,”他忽地抬头,眼中的迫人的光,“沈元嘉,你什么时候都能护着他吗?我指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前程,你唾手可得的大将军之位,你沈家四世满门的荣耀,都有可能逼迫你做决定,你会如何?你仍会选择她,不管为之付出什么代价,都会选择她。是这样吗?”
闵之下颌紧绷又似乎是笑着,眼底情绪翻滚,整张脸带着一种扭曲的怖感。
沈则撩袍蹲下,小臂搭在膝头,冷声问他:“你说清楚。”
闵之狠狠地笑了一下,“你也不敢做这样的承诺,是不是?”
沈则人又往前逼了几分,眼神凌厉,如审讯犯人一般:“闵心远,我知你不会信口,你把话说完。”
“沈元嘉,”闵之被迫仰脖看他,“人都有苦衷,我也是。我知道你有时候看不起我,厌恶我的虚与委蛇,又对家里人言听计从。你横冲直撞,自有太子、皇后、甚至陛下为你撑腰,谁能奈你何?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一样孤勇,究其根本,他们也许并不是真的怯懦,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则静静听他说完,微微垂了吹眼,轻声:“你这番话就看得起我了?你不如直说我不知疾苦,站着说话不腰疼。”
闵之笑一声,“你腰疼吗?”
京城官场,天子近臣,哪个不是如履薄冰,闵之着实已算其中肆意的,他却仍是贪心不足。
沈则倏然起身。
“我不浪费时间同你说这些,你若能想通,就把你藏着的话说完,若是想不通,便自个儿憋着。”
他一字一句说得重,话说完,猛地叫杨平,“端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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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英亲自将薛怡芳送到景和门,躬身道:“夫人,前头奴不便过去,夫人路上当心。”
薛怡芳侧首往远处瞧了瞧,却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伸手捻掉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粘在秋英肩头的枯叶,“姑姑的肩上落了片叶子。”
秋英忙后退两步,“夫人叫奴名字就好,折煞奴了。”
薛怡芳笑笑,“你年岁比我大,你入府伺候娘娘那会儿,我还没嫁过来呢,叫你一声姑姑,也是应该的。”
秋英摇头,“到底是尊别有别,夫人您和善,奴却不敢僭越。”
“这话就生分了,”薛怡芳拉着秋英往墙下躲了躲,似是不经意道:“太医署那个长得眉清目秀还有几分像娘娘的那个医女,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啊。我瞧着娘娘也没大好,还是该叫人小心伺候着。”
“是。”秋英双手交叠,恭顺道:“娘娘前几日接连吃药,行针,也的确是受了不少罪,缓上几日,还是得精细着调养。”
薛怡芳深吸一口气,心下急躁,“我瞧娘娘倒是挺中意那姑娘的,留着与娘娘作伴也好,难得投缘。”
“娘娘的为人夫人您也知道,她哪里肯向陛下开这个口,到底是太医署的人。”
“娘娘谨慎我知道,”薛怡芳摁了摁秋英的手腕,温然嘱咐她:“你也得劝劝,这左不过都是顾着娘娘的身体,留在身边跟在太医署还不是一回事。”
秋英点头应道:“夫人说的在理。”
兜了半天圈子,秋英这头滴水不漏,薛怡芳彻底失了耐心,直接挑破:“我呀,我瞧着贵妃娘娘喜欢那医女,都胜过亲骨肉的,这回来我原本还想着出了个馊主意呢,”她掩唇,咯咯假笑两声,“我呀想劝贵妃娘娘认她做个义女呢,你说是不是馊主意。”
秋英只陪着笑,并不说话。
“只是这回来,竟没见过她姑娘,我心下想着是不是她惹了娘娘厌烦,可这姑娘做事利索,又不多话,想来也不会见罪于娘娘,是吧?”
自上回贵妃叫她留意着薛怡芳,秋英就对她多了几分防备,话不往实处落,只打太极,“莫说这伶俐的,就是粗粗笨笨的,贵妃一向也是宽厚。”
薛怡芳是用力提了口气,再不要一丝的遮掩,“傅医正连同这医女这几日都不再太医院当值,明知道贵人这里离不开人,可别是有人耍什么心眼子,误了贵妃的身体。是不是该叫陛下过问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赶紧写到从荆州回来虐渣渣啊
第36章
苏贵妃见秋英皱着眉头回来, 将手中的茶盏朝着她晃了晃:“我茶都喝了两遍了, 你才回来。”
秋英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夫人她拉着奴又问了好些话, 都是有关茗儿姑娘的, 听得奴云里雾里的, 竟还说出什么娘娘中意茗儿比之长宁公主更甚这样的话来,又说原本还想跟娘娘提认了茗儿姑娘做干女儿。奴说句实话,侯夫人这些年常来常往的, 说话做事都是妥帖谨慎, 怎么这些时日像失了魂似的,说话做事都颠三倒四的。”
苏贵妃听着秋英说话, 凝神细思, 薛怡芳近来行事的确是反常,而这反常又的确是从她见了陈茗儿才开始的。
“秋英, 你刚才说,薛怡芳她说我中意茗儿长宁更甚?”
秋英点头, “是,奴婢在想,是不是因为长宁公主同茗儿姑娘年岁差不多,公主这些时日又因为婚事同陛下和娘娘不愉快,所以夫人才过分忧心了。”
苏贵妃握着茶盏,感受着指尖的淡淡暖意,轻声道他:“仔细想来, 薛怡芳的确是对长宁格外上心。”
“可不是嘛,”秋英道,“这些年夫人对公主也真是无微不至,作为舅母那的确是没得挑。奴就想到自己的舅母,从前在家里,哪怕奴多吃一口,她都必得又大又骂闹得鸡犬不宁。这么一比,侯夫人哪里像舅母,许多亲生母亲都尚做不到如此呢。”
苏贵妃眉心一跳,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秋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奴失言,请娘娘责罚。”
“我不是怪你,”苏贵妃轻轻摇头,“我是觉得你说的有理。她一直就对长宁格外关心,又因茗儿过分不安。当年,我生下长宁前一日,薛怡芳也生了个女儿,后又说胎里不足夭折了。长宁早产,她的女儿足月,怎么就她的女儿胎里不足了呢?”
秋英看着苏贵妃陡苍白的脸色,艰涩道:“娘娘……您这话是?”
苏贵妃定定地望着秋英,突然道:“当年那几个稳婆,你想法子给我找找,但我就怕已经找不到了。”
秋英被这句话吓得腿软,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上。
苏贵妃也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人往后靠了靠,声音轻飘飘的,“这个疑影在我心里存了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多年我明明心里怀疑,却始终不敢深究,不敢彻查吗?”
秋英摇摇头,忽又点点头,心疼道他:“奴知道,娘娘心里苦。”
贵妃仰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我害怕即便我费尽心力查出真像,也只是我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因是我,是我不中用,不能把她带到这世上来,是我身子太弱,我的孩子我一个都保不住,秋英,我太害怕了,哪怕长宁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也想骗我自己,是我太懦弱呀……我错了……茗儿的出现或许是老天爷给我提的醒,哪怕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也值得我为她哭一场,得叫她认祖归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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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则派去偷袭襄城的副将管温书亲自押解宇文休回江陵城,恐夜长梦多,丝毫不敢耽搁,进城的时候天还没亮。
沈则尚在睡着,听说管温书回来了,即刻起身,披了件外裳就出来见他。
管温书拱手抱拳;“末将叨扰了将军。只是宇文休实在狡诈,不把他押回来,属下实在不放心。”
沈则摆手叫他坐下:“襄城一战你打得好,擒了宇文休是意外之喜,他还安分吗?”
“安分,”管温书接过杨平递来的茶,“不过他越是安分属下心里反倒越是不安。”
沈则拽了拽挂在肩上的衣襟,目光沉郁:“他怎么个安分法?”
管温书咳了两声,哑着嗓音道:“属下原本以为他会自戕以死明志,缴了他的械后,又担心他绝食相逼,谁知他吃喝不误,只说要见将军您,此后便一言不发。”
沈则沉吟须臾,又问:“路上呢,顺利吗?”
“顺利,”管温书迟疑道:“其实破城当日,宇文休并不是没有退路,是他没有退。虽然擒了他,但属下心里也总是不踏实。”
沈则伏在案头,曲指一下下敲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自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管温书又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狂灌几口茶水去压,喉咙间却总是干涩难受。
沈则抬眼看过来,沉声道:“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去歇着,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好。”管温书起身,揉了揉胸口:“我这两日是着急上火,这下把宇文休带回来了江陵,便好了。”
虽然外头还是乌漆嘛黑,沈则已是睡意全无,他将披着的外裳穿好,对杨平道:“跟我去看看宇文休。”
沈则上回见宇文休是七年前,彼时他还只是司空乾身边的一个小副将,而此刻,那时的敌依旧是敌,那时的友却也成了敌。
宇文休被关在相邻院中的柴房内,看得出管温书很谨慎,派重兵把手,个个都是精锐。
沈则扬了扬下巴,“开门。我要见他。”
铁链沉重,在夜色中发出的声响无端端他地泄露了心虚。
咯吱一声木门推开,宇文休对门而坐,似已料到有故人前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沈则接过杨平手中的灯笼,挑至宇文休身前,他衣冠周正,面上无伤,身上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正如管温书说的,宇文休能退,但他选择自投罗网。
“看够了么?”宇文休抬起双手,姿态闲闲:“你看看给我的这副镣铐,宁远将军的手下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我了。”
沈则凝眸看他,唇角勾起一瞬,“不战而降,宇文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宇文休哼笑一声,将双手重又砸向桌面,“襄阳城破,我战与不战,都已是死局,刻苦再战。”
“哦?”沈则缓缓一笑,在他对面坐下,“如此说来你是诚心叛降?”
虽是成王败寇,宇文休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减,狂道:“我是真的敢降,但不知将军你敢不敢信啊?”
沈则仔细观察着宇文休的申请变化,此时此景,他的确太过放松,不像是演出来的。
见沈则不语,宇文休朗笑出声,更是咄咄逼人,“你还真是被司空乾吓破胆了,连他败了你都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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