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斩白
旁边还放了一盆已经择好的新鲜蔬菜, 另一个土炉子上, 砂锅里咕嘟咕嘟, 香料的浓郁香味充满了整个家。
那砂锅里卤了一些下水，是别人家杀猪的时候，方晓梅去买来的。
林老太斜靠在窗户边吃瓜子儿，她整个人都仿佛充了气，圆润了一大圈。
“晓梅啊！”她叫唤着，“放我出去啊, 我想找人聊天！”
方晓梅没搭理她, 就让她叫唤。
林老太被关了这么一个多星期, 虽然好吃好喝，但也有些颓了。
有吃有喝有啥用啊？屋子都不能出去, 整天没事干, 林老太才享受了几天，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要是给她找一个人来陪她唠嗑，林老太估计就舒坦了。
但方晓梅没工夫关注林老太的精神生活建设，她很忙, 春耕开始了，每天都要下地，等闺女回来, 她还要和林沐心商量一下最近是不是暂停做生意。
“晓梅啊，茂国去哪了？去接心心了？”林老太的叫唤又响起来，“心心去县里做老师, 有工资的不，多少钱啊？”
“没有！”方晓梅冷冷答道。
林老太又“咔擦”一声咬开瓜子，剔了肉出来吃掉，把瓜子壳往窗户外面一抛。
接着，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叹气。
以前林老太是个精瘦的老太，这会儿，她跟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手指头都粗了。
但不得不说，每天都有肉吃，真香。
过了会儿，她又闻到了卤味的香味，急忙道：“晓梅，卤了啥，给我尝点儿！”
“没有！别人家飘来的！”方晓梅大声答道。
林老天看不到外面情况，也就信了，于是道：“赶明儿你也卤点给我吃啊！”
方晓梅翻了个白眼。
卤个屁，就这么一点东西，喂了林老太，其他人还有得吃吗？
每天给鸡鸭鱼伺候了，还要点餐，林老太以为自己是慈禧太后啊？
不过方晓梅心里也不气，这些天林老太说话都是求人的语气，家里也不缺这点肉。只要能堵了林老太那张讨人嫌的嘴，她挺乐意的。
再说，他们也不会这么伺候林老太一辈子。
方晓梅早上去镇上打听
过了，林爱国他儿子正张罗着娶媳妇，那媳妇给了林爱国家上百块的嫁妆，还帮着林爱国把厂里的处分给取消了。
这会儿林爱国正春风得意着呢。
方晓梅打听完了心里也没啥感觉，但是存了其他念头，等女儿回来跟她商量。
正处理着，门外就来了个被香味勾来的不速之客。
何九妹一双小眼睛不住地往林家瞅，见方晓梅的身影，便道：“晓梅嫂子，你家在做啥啊，这么香？”
一听这声音，方晓梅就觉得呕得慌，这已经是何九妹第五次来窜门问吃了。
这何九妹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
她起身拍了拍围裙，走了出去，隔着半高的篱笆门道：“我家老太太要吃的，没办法，只能做给她吃。”
“哎哟呵！”何九妹觑着小眼睛看方晓梅，“你们可真是孝顺，老人家要吃啥就给啥？你家已经天天大鱼大肉一个多星期了吧？”
方晓梅道：“没办法，不给吃老人家就要闹。”
说着她打开了篱笆门，“你进来瞅瞅，我家鸡棚都空了，这卤的猪下水还是早上跑了几里路，去别人村子里买的，家里一点钱也都被嚯嚯了。”
何九妹探眼一瞅，那鸡棚里真的就剩下几只小鸡仔了，不禁心生同情。
“那也不能老人要吃，你就给啊。”何九妹大声道。
而靠在窗户边的林老太听见了，急忙爬了起来，仔仔细细凑着去听。
一会儿她分辨出是何九妹的声音，朝地上啐了一口。
上次和林爱国来村里，这个何九妹和她老公坑了林爱国好几块钱，买了萨其马给章书记送礼，结果呢？
所以她不是很待见何九妹。
“老人家总要吃好点，我听说以前老太太在我大哥家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吃的。”方晓梅的声音又传来，“对了九妹，你家还有鸡不？我家的就剩下小鸡仔了，先借我几只吧？”
“呵呵呵呵，嫂子哪里的话，我家啥时候养鸡了……你慢慢做事，我走了哈。”何九妹急忙脚底抹油走了。
方晓梅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啐了一口。
回头进门，林老太又叫唤上了：“晓梅，今儿吃啥啊？”
“没啥吃的，”方晓梅答道，“问别人家买了一只老鸭，婆婆，
您可省着点儿吃，咱家可没余粮了！”
说着，她又故意道：“叫了茂国别那么大方，好了，家里啥都没了，等过段时间全家吃西北风啊！”
林老太一听，那还了得，立刻道：“不是还给了你八百块钱啊？”
“还了债，都没了！”方晓梅唱着白脸，大声道，“军军的葬礼花了不少钱，心心学校里因为请假太久，又给了钱给学校疏通，还八百块呢，你这每天鸡鸭鱼不要五六块钱啊？”
“那林爱国处分撤了，升了级，儿子娶媳妇还拿了一百多的嫁妆钱，老太太你何苦来祸祸我家！”
林老太听着听着，先是有些慌乱，又是眼里一亮。
林爱国厂里的处分撤了，还升级了，那不是工资更多了吗！
孙子娶媳妇，还拿了一百多的嫁妆钱？
耳边还是方晓梅的絮叨：“还债还掉了一百多，心心学校补的学费又是大几十，春耕还要买种子，你这每天吃的零嘴，吃的肉，哪样不要钱？你那八百块，不是全都进了你自己肚子里吗？！”
窗户后面的林老太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看手里一大把奶油甜瓜子，忽然觉得肉痛起来。
可过不了多久，她又觉得舒坦了。
那八百块全都花自己身上了，她知道自己八成是拿不到钱的，那就吃，可劲儿吃！
不出这房门算啥，能花掉那八百块，目前才是林老太唯一的目标。
……
方晓梅侧着耳朵听了听，偷偷笑了起来。
这些话是她琢磨了好久想出来的，等再过段时间，就说没钱伺候林老太这么吃了，然后把她放出来。
届时林老太肯定翻箱倒柜一番，到时候家里吃几天苦日子，林老太吃惯了好的，肯定受不了要溜了。
至于溜谁家去，那肯定是“据说”涨了工资的林爱国他们家啊。
到时候胖了一大圈的林老太说林茂国关她虐待她，谁会信啊，见她那样子都不信，只会觉得她不知好歹。
旁人就算几十天见不到林老太也不会觉得有啥，不就是这老太太天天吃得太舒坦，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儿子和儿媳妇伺候得连门都不愿出了吗。
迂回是迂回了一些，但只要林老太的名声在村里彻底臭了，她又知道林
茂国被她“吃穷”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回来。
想着想着，方晓梅听见外面熟悉的说话声，立刻一喜，奔出去开门。
等看到林茂国怀里的姑娘时，她猛地一顿，才恍惚道：“巧儿？是巧儿回来啦！”
她的孙女回来了！
终于回神后，方晓梅开心得是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一边进门一边回头去看，结果一下撞到了篱笆上，才赶紧认真走路。
“奶奶。”林巧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太久没见了，还是有点生分。
林沐心笑着放下包，没打扰他们说话，转身去了后面。
一见到窗户后的林老太，她都看呆了。
这才两天不见，这老太太又胖了一大圈，几乎都看不见曾经精瘦的样子了。
“心心回来啦！去县里教书，能拿多少钱啊？”林老太一见她，也急忙询问。
“怎么会有钱啊？”林沐心做诧异状，“这都是学校安排的，还有钱拿的吗？”
林老太一听，不屑地撇撇嘴，吐出一个瓜子皮。
看完了林老太，林沐心又转身去找方晓梅，问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方晓梅正要商量这事儿呢，把刚才自己脑袋里的想法都告诉了林沐心，问她什么看法。
“可以是可以，可是妈，你怎么断定老太太真的不会回来了啊？”林沐心先是赞许了她的想法，又提出自己的疑问。
“要是林爱国家日子过得不行，她照样会想起来咱们，再带着包袱回来。关她也不怕，反正有好吃的就成。”
方晓梅一下傻眼了，她没想到这个，急忙问：“那咋办？”
“明天去下地，妈，你就找村里嘴大的，说说每天老太太得吃多少好吃的，每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门也不出，把咱们家鸡窝都吃空了，还要求每天吃零嘴。”林沐心笑着道，“老太太如今也就是这么生活的。”
“然后呢？”
“隔一段时间，放她出去一次。”林沐心又道，“让村里人看看，你也没撒谎。她要说咱们关她，咱们就哭，说好吃好喝伺候，还要被诬赖。”
总之，林茂国和方晓梅得是清白孝顺的好儿子好儿媳，林老太是不知好歹的恶婆婆。
村里谁能天天吃鸡鸭鱼肉啊，林老太吃了还不念情
，村里人心里妒忌又看林老太如此不知好歹，那不都得背地里骂她。
“之后，之后怎么办？”方晓梅急忙问。
“之后就按您说的，把她放出来，然后告诉她，家里要吃西北风了，让她也帮忙下地干活。”林沐心瞧着林老太十分健朗，大约是没问题的。
“她哪里会干啊。”方晓梅皱起了眉。
“也没要她真的下地干活，她自己肯定就走了。”
村里林茂国家又没好吃的，又要干活，林老太肯定就想起镇上涨了工资的林爱国啊！而且镇上还不用下地，还有周山琴伺候她。
方晓梅听着觉得不对：“那不是和我想的一样吗，就添了点东西。”
林沐心笑着抱住了方晓梅，笑道：“接下来，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家里的地就租给别人帮忙种，林老太想找，也找不到咱们。”
“去……去别的地方？”方晓梅一慌，“去哪啊？”
“去城里，去大城市。”林沐心在心里定下了一个时间，明年高考后，又道，“这样，不就可以保证林老太再也不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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