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肉曲奇
家属楼里的民户们听到声音, 有不少都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陶家婶婶面上泛红,略觉得难堪, 忙让老妇余春梅进门:“快进来说话。”
正值早上□□点的光景,陶光荣夫妇俩一个去上班,一个去买菜都不在家,陶家叔叔仍旧卧病在床,只有晚起的陶湘坐在饭桌边吃着早粥, 顾景恩则在她身旁帮忙剥鸡蛋。
如今男人已经完完全全打入陶家内部,跟着陶湘一起住在小房间里, 像是真正的夫妻那般。
看见脸生的陶湘与顾景恩, 余春梅有些讶异:“呦,这是……”
“是我女儿和女婿, 刚打外地回来……”陶家婶婶简单回答道。
“就是那个听说去香港的?”余春梅显然对于陶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她眼珠子一转,对桌边的两人露出了笑,“吃鸡蛋呢?看着就有大出息样, 这些年在香港那边赚了不少吧?”
顾景恩心神都在陶湘身上,根本未曾理会。
陶湘倒是看了老妇一眼,她以为是宋草的母亲,便礼貌地浅浅回了个笑。
余春梅见陶湘态度和煦,一下子得了劲,想凑过去说话,她一走动,身上一股味儿就出来了,熏得人皱眉。
陶家婶婶拦她在门口:“这大老远的,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说到正事,余春梅嘿嘿一笑:“大家都是亲眷,总要走动走动。喏,这不你们女儿总算让俺教会种地了,这就是兰种的薯瓜,俺寻思着让你们也尝尝味儿,就摘了些……”
她边说着,边将手里的麻布袋直往陶家婶婶手里硬塞。
听到这里陶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妇竟就是陶兰的婆婆,十年未见,陶兰也嫁了人。
只不过送东西明显不是余春梅的目的,她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你们兰看着像好了,其实啊疯病还在,前两天又在家里干仗,把……都砸坏了。”
老妇说着土话,陶湘听不太懂,但主要意思还是明白的,陶兰疯了,把婆家东西都打坏了。
这是回来以后第一次听到关于陶兰的事,陶湘不免怔了怔。
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捏着半块鸡蛋块送到眼门前,她回过神来嗷呜一口吃掉。
陶家婶婶跟余春梅又交谈了几句,面色变得不太好看:“那这回又要多少钱?”
余春梅看了眼陶湘与顾景恩,伸手比了个数。
陶家婶婶挑眉:“八块?”
“八十。”余春梅搓着手,笑容讨好。
“八十?!”陶家婶婶震惊地语调都变了,“不就砸你几个碗,摔你几片瓦,怎么就要那么贵呢!”
余春梅不慌不张解释道:“她把家里墙都捅破半堵,屋顶也给掀了,请泥瓦匠修修怎么不要钱?还有从邻居家借来打稻米的敝篓耧车,哪样不得赔给人家……俺儿也被砸破了头,伤药费还没算在里头哩!”
反正怎么说她都有理,翻来覆去就想要钱。
陶家婶婶觉得太贵,陶光荣两个月工资都没八十,这余春梅真是敢说。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陶湘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以赔据为准,总不能你说多少就多少吧?你先回去,该修的修该赔的赔,到时候打张明细过来,让泥瓦匠和你邻居签字画押,该给的钱我们自然一分都不会少。”
陶湘的话合情合理条理清晰,余春梅却面露难色:“家里穷,俺们哪有钱赔给人家……”
她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越讲越大声:“怎么着也是你们家女儿干的事,要不是娶了这么个疯媳妇,俺家哪能三天两头不得安生……”
余春梅的声音大得离谱,引得别人在陶家门外探头探脑。
陶家婶婶爱面子,怕给楼里其他的人看热闹,屈服道:“八十太多了,只能给你四十,陶兰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了,咱俩一人得出一半,你爱要不要吧!”
哪怕是四十,那也是赚大了。
余春梅装腔作势了一会儿,很快拿着钱喜笑颜开地离开。
她走后,陶家婶婶骂骂咧咧把那只麻袋打开,里头是一些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红薯,看着倒挺新鲜。
见状,陶家婶婶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就当花四十买了十几只高价红薯:“湘湘,下午给你煮番薯吃。”
四十块钱与地瓜,陶湘都不在意,她唯独好奇陶兰的事:“看这婆婆经常上门来要钱?”
陶家婶婶闻言手里掏红薯的动作一停,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低落下来:“唉,可不……”
陶兰疯了,在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后。
那时她已是孤家寡人,保卫所管了一阵,看她不见好就又送去了精神院。
几年以后听说她从精神病院里头逃跑了,因为寒心的缘故,陶家叔婶当时只是听过就罢,没有再理会。
但谁也没想到,一年前突然一户乡下人家找来陶家,说讨了陶兰当儿媳妇,又打听到他们是陶兰的父母,就过来拜访。
说是上门,其实就是来要钱的,因为陶兰的疯病,使得那户人家赔偿被打伤的邻居不少钱。
“那时候我跟你爸去瞧过一眼,陶兰整个人疯疯癫癫,其实有户人家能接手照顾她挺好……”
到底是养了许多年,哪怕陶兰曾做下过无尽错事,但看在对方境况如此可怜凄惨的份上,陶家叔婶还是替她赔了那笔钱,以至于一直倒贴到现在。
“那怎么把钱给她婆婆呀?要给也是给陶兰本人啊……”陶湘托着腮,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她像是津津有味地听了个故事,一点也没局内人的自知,明明当年自己也是被陶兰报复的对象,可一转眼心大得全忘了。
听到陶湘说的话,陶家婶婶也是一愣神:“那乡下地方远得很,我跟你爸也只去过一次,多数时候还是陶兰婆婆自己进城里来。”
陶湘听得无趣,转身携顾景恩回房间,随口丢下一句道:“这么久了都没见着面,谁知道陶兰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已经死了,她婆婆还过来骗钱呢。”
在她眼里,余春梅显然就是个骗钱的乡下老妇,像叮蛋的苍蝇,逮着陶家就不放。
陶湘说这话只是为了讽刺,但在陶家婶婶的心头却激起了巨浪,整整一上午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