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冯蓁邀了敏文一同用晚饭。敏文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苦笑道:“今儿晚上吾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
“你在宫中的日子就这般难过吗?”冯蓁有些歉意地问。
敏文道:“父皇对我不闻不问,执掌六宫的德妃娘娘也不管我,那些个跟红顶白的奴才自然就不会将我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了,膳食上的克扣都算是轻的了。”
冯蓁想着敏文比自己还大半岁,便道:“明儿外大母来接我,我让她同德妃娘娘说一声,邀你去外大母那儿住一段日子,将来你成亲后,日子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第60章 池水浑
“多谢你, 幺幺。”敏文可不就是盼着冯蓁邀请她出去玩儿么?可惜这两年她都在汤山苑,而何敬又成亲了。“不过, 我的亲事只怕没你想的那么好。”
“怎么了?”冯蓁问。
“上京城但凡够格儿做驸马的,都是姐姐们挑剩下的纨绔子弟, 而且德妃娘娘一直不提我的亲事, 怕是在等草原那边来求亲,刚好把吾这个累赘给推出去。”敏文摆了摆手道,“别提吾的事儿了, 说起来只会叫人心情不好,倒是幺幺, 你这是怎么长的啊?先才我差点儿没敢认。”
冯蓁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自然是阿爹阿娘给的底子好。”
敏文羡慕地道:“都说温泉对肌肤好, 吾真羡慕你能去汤山苑住两年。”
“你也不错啊, 瘦下来了,窈窕婉约, 别有气韵啊。”冯蓁恭维回去道。
敏文的确瘦下来了,可却不是自愿的, 成日里只能吃青菜,脸色也都跟着青了, “对了, 你的亲事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啊?咱们幺幺这么美,可是不愁嫁呢。”
冯蓁尴尬地笑了笑,她和敏文刚好相反。敏文是恨嫁,恨不能明日就能出嫁离宫,而她则是恨不能一辈子不嫁。这等心思自然不能跟敏文说, 否则就是戳人心窝子了。“不知道呢,反正都是外大母说了算。”
提及亲事,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冯蓁率先打破沉默道:“敏文,你也别太忧心了,我见了外大母会跟她说的,让她同皇上提一提你的亲事,只是你心里可有心仪之人?”
敏文摇摇头,“吾辈关在宫里,哪儿能见到什么男子啊?”
冯蓁笑着耸了耸肩,想起以前敏文似乎是有心上人的,可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过了这两年了,兴许那人已经定亲或者成亲了,冯蓁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长公主未必肯管吾的闲事。”敏文道。她好歹也在城阳长公主府住了一些日子,很是知道长公主的脾气。她万万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而动用她跟皇帝之间的情义。长公主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所以城阳长公主或许会跟元丰帝提一嘴敏文的亲事,却绝不会真的帮她。
冯蓁自然也知道自己外大母的性子,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备选。反正她和萧谡也扯不清了,趁机在他身上捞点好处也无可厚非,将他所谓的“深情”变现才是正理,拿来帮帮敏文也算物尽其用。反正无论如何,最终吃亏的总不会是萧谡,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呢。
冯蓁原想着出宫之后,找着机会再跟萧谡提一提敏文的事情,谁知道第二日长公主恰好有事儿,并没进宫来接她。所以冯蓁在顺妃宫中又留了一日。
而萧谡散朝之后,便遛弯遛到了顺妃宫中来请安。
萧谡原是没想着要做什么的,不过就是来看看冯蓁,好叫她心安。若是知道自己进了宫却没来见她,只怕小女君的心会东想西想。
所以萧谡看了一眼陪在顺妃身边的冯蓁后,就准备告辞出宫了。然则冯蓁那双波光潋滟,蕴霞藏光的大眼睛却一直追着他跑,叫萧谡就有些为难了。
宫中人多口杂,他昨日也是迫于无奈才请顺妃帮忙的。冯蓁晕厥前,他们还有许多话没说清楚,萧谡深知当下必须打铁趁热,一旦拖久了,冯蓁哪怕有一份心思,也会被他的冷落给打消的。
而今日他却再不适合留在宫中太久了。萧谡想了想道:“近日御花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母妃可想去走走?”
顺妃是最懒得动的人,刚要张嘴拒绝,却瞥见了旁边的冯蓁,总算是脑瓜子灵醒了一回,萧谡这哪里是邀她赏花啊,分明就是舍不下美人。
“吾就不去了,不过幺幺还没赏过御花园的牡丹,五哥儿你不妨引她去看看。”顺妃道。
萧谡笑道:“母妃这是何语?若是蓁女君想去御花园,该叫敏文与她同去才是。”
顺妃看着萧谡,心里轻啐,这话说得可也忒假了。明明是他想陪着美人,嘴上却撇得比谁都清楚。不过她这儿子装模作样惯了,顺妃想着她老了还得全靠萧谡看顾,是以很是配合地道:“是吾考虑不周了,那就去看看吧,难得五哥儿你得空陪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可称不得老,宫中差不多年纪的嫔妃里,母妃却是最显年轻的一个。”萧谡道。
顺妃满足地笑了,难得萧谡这么嘴甜,她若是再不识趣,就不好了。
长者为尊,所以往御花园去时,萧谡和冯蓁都落后了顺妃一步,正好并排着能说话。
“有话对孤说?”萧谡目视前方地问冯蓁。
“嗯。”冯蓁的目光所落之处比萧谡还笔直向前,可谓是行得正,走得直,“敏文的亲事,皇上和德妃娘娘都不过问么?”
萧谡原来还奇怪冯蓁的眼睛为何一直追着自己,却没想到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你同敏文倒是好。”
“我的好友本就不多。”冯蓁微微低了低头。
“德妃娘家有个不成器的侄儿,恐怕是打着尚主的主意。”萧谡道。
既是不成器,别的公主自然不愿,所以是打了敏文的主意?“有多不成器啊?”冯蓁低声问。
“但凡还有一丝救,敏文也不会有机会。”萧谡委婉地道。
这就是彻底没救的意思?
“那敏文该怎么办啊?”冯蓁问。
“她嫁过去有自己的公主府,同驸马也没什么相干。”萧谡道。这就是说并无必要帮敏文。
所以女子的心意是完全不重要的么?所谓的兄妹之情也不过是无稽之谈么?冯蓁无声地看向萧谡。萧谡却是余光也没瞥冯蓁一眼,仿佛御花园的一根杂草也比冯蓁来得好看。
虽说冯蓁完全不在乎萧谡是真情还是假意,然则被一个昨儿还“亲密无间”的人当面这般对待,到底还是不舒服的。以至于冯蓁越发肯定了萧谡的假情假意,奇渣无比。
“皇上金安。”顺妃蹲下身给元丰帝请安时,冯蓁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请了安,好在姿态仪容完全没有可挑剔处。
冯蓁自打练了九转玄女功之后,身体就好似被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宫中的教养姑姑只教她一遍礼仪,她就能做得分毫不差,用尺子量也是正正好,一举一动都堪称典范。
这宫中女子的礼仪乃是千百载传下来的,去其糟粕,取其精髓,若真是做得标准,那真真是仪态万千,优雅有度,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是赏心悦目,芬芳美懿的。
元丰帝的视线在冯蓁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幺幺吧?长大了朕都没认出来。”
这句话冯蓁近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然皇帝说的话自然要回应,“臣女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也有些不认得自己呢。”
元丰帝闻言好笑地道:“如何会认不得自己?”
“觉得自个儿生得太美了,有些不真实。”冯蓁老老实实地道。
元丰帝笑出声道:“朕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的。”他转头看向萧谡道:“五哥,你看幺幺,觉得美么?”
“美。”萧谡嘴上虽承认了美,但语气却干巴巴的。
“朕觉得不仅美,而且还很有趣。”元丰帝颇有兴致地看着冯蓁道,“幺幺是不是该说亲了?城阳姑姑可替你相看好人家了?”
冯蓁的脸红了,她最近九转玄女功练得越发得心应手了,连脸红都能模拟了,这等问题作为未曾说亲的女君自然当娇羞无限,所以冯蓁没答话,只拿眼瞥了瞥萧谡。
“你看朕这五哥儿如何?可配不配得你?”元丰帝似是玩笑地道。
可元丰帝若真是有做媒之心,又怎会突兀地在女君面前说出来,哪怕是皇帝,说话该讲究的时候也得讲究一下不是?
冯蓁低头道:“臣女蒲柳之姿,五殿下却是天潢贵胄。”
“你若是蒲柳,那牡丹岂不羞煞?”元丰帝玩笑道。
“父皇就莫要逗蓁女君了,姑祖母已经替她相看了严家十七郎,过几日两家说不定就要过文定之礼了。”萧谡道。
顺妃吃惊地转头看向萧谡,冯蓁却微微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脸上无悲无喜,却也看不出什么惊讶来。
“哦,十七郎啊,那却也算配得。”元丰帝点点头道,“届时顺妃你提醒朕一下,城阳姑姑的外孙女儿定亲,朕也得送份礼。”
顺妃木愣愣地应了是,不明白眼前这些人心里都在打什么鼓。
元丰帝搅得一潭池水浑了后又道:“今日天气好,你们都陪朕走走吧。”
皇帝逛御花园,园子里可就清净不了了。时不时钻出个妃嫔来,冯蓁行礼行得膝盖都疼了。
“父皇金安,顺妃娘娘金安。”最后连敏文也跑出来凑了趣。
元丰帝看着敏文道:“哦,是十……”他有些记不得敏文的排行了,但好歹还知道是自己的女儿。
“见过十一公主。”冯蓁朝敏文行了礼。
敏文朝冯蓁笑了笑,“幺幺同我倒生分上了。”她向冯蓁伸出手,冯蓁从善如流地与她手拉上了手。
元丰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所以对上敏文这么个他几乎没印象的女儿也和颜悦色的。“原来十一与幺幺交好?幺幺定了严家十七郎,顺妃你替朕看看严家可还有其他儿郎适合十一的,也好叫她们以后也能一块儿相处。”
原本敏文听元丰帝主动提起她的婚事该欣喜若狂的,可这会儿她的脖子却有些僵硬地转向冯蓁,“幺幺,你定亲了?”
第61章 丽水园(上)
“还没呢。”冯蓁道, 不过看这架势,她算是被萧谡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元丰帝是不愿意叫自己嫁给萧谡的, 所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自己, 萧谡那番表态,也是说给元丰帝听的, 否则以他的脑子, 当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说严十七的事儿。
逛过御花园,萧谡被元丰帝召去了乾元殿,他也就再找不到机会同冯蓁说话。顺妃倒是有机会同冯蓁说话,可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也不明白萧谡怎么闹上这么一出。难道他昨儿找冯蓁是为了谈严十七的亲事?
不应当啊, 顺妃觉得, 谈十七郎的事儿,需要把人请进宫中么?不过谁也没指望顺妃能把事儿理清楚。
冯蓁次日便同敏文一道随着城阳长公主出了宫。元丰帝还当着长公主的面,特地问了一下冯蓁与严十七的亲事。
长公主问冯蓁道:“你不是不愿同十七郎说亲么?皇帝怎么却突然提起来了?”
“皇上问及我的亲事, 五殿下提的十七郎。”冯蓁道。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我说顺妃怎么突然召你进宫去呢,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老五为了让十七郎跟你定亲, 倒是煞费苦心。”
“嗯。”冯蓁懒懒地应了一声,虽说长公主是误会顺妃的初衷了, 可却未必误会了萧谡, 严十七本就是他推到自己面前的。
冯蓁坐在妆奁前,懒懒地卸着头上的钗饰,心里想的却是, 自己可真是倒霉,怎么上辈子、这辈子遇到的全是渣男?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吸渣体质?
“女君,怎的少了一支金累丝葫芦簪啊?”宜人替冯蓁收拾头饰时道。
“少了么?”冯蓁完全没有印象。
宜人点点头,“给女君收拾进宫的行李时,明明放进去了的。”
冯蓁想了想,“许是没插稳当,路上掉了。”
“掉了也总有个响儿啊,宫里头难道还有偷儿?”宜人道,“平日里女君在府中可从没掉过东西。”
冯蓁笑了笑,“那都是因为宜人你细心啊,宫里的人伺候我哪有你尽心。”
宜人抿嘴笑了笑,“可……”
“钗子丢了就算了吧,不管哪儿丢的,说出去也不好。反正也没刻字,被人捡去了也无妨。”冯蓁安慰宜人道。
宜人这才再没提,反正冯蓁的首饰的确多,少了一支也不显。
冯蓁和严十七即将定亲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脚似的,第二天萧诜便登了门。
苏庆看着眼前拖着自己跟他下棋的萧诜,很是无奈。跟个臭棋篓子下棋,几乎让他抓狂,是以少不得出卖冯蓁道:“要不,我还是找幺幺来跟殿下下棋吧?”
萧诜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那也行。”
苏庆就知道萧诜没安好心。不过他也没让萧诜得意,冯蓁出现时,他也一步不走,就在旁边坐着。
冯蓁好笑地看着拼命给自己递眼色的萧诜,态若自然地道:“殿下有话对我说?”
萧诜点点头,可当着苏庆的面没法开口,只能低头看着冯蓁的手。白玉棋子夹在她的两指之间,竟然还不及她的手指来得晶莹,那双手连每个关节都白皙莹润,指尖芬芳可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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