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带了画板,去写生。中午的时候进了孙家村的村口要讨口水喝,也带了米,想要劳烦人家做点饭,他好与书童和驴车夫充个饥。
守门的是几个老人,有老婆婆也有老汉。
有人警惕,也有人好心,就有两个老婆婆劝其它人道:“这般清俊的年轻后生,又是读书人,用不着这样,也不叫他们去村里,就在咱这厨锅里煮上就是了,无非是费点柴。”其它人也就不多话了。
守门入口的这个要道这里盖了屋棚,还有厨房,以及睡的火炕啥的,估计是白天老人家值班守路,晚上就是村里青年或是壮年男子来守夜的,冬天也暖和些,可以烧火和煮点东西吃。
关开涵看这屋后头还码了柴,想是村里人轮流打来的。
关开涵和小凡吃了饭,还借锅烧了水,与婆婆说这附近的风景啥的。
老人们见他们并没有提窑厂的事,也就没那么警惕了,反而告诉了他附近有哪些山花在这个时节开的,然后又问关开涵县里的物价,菜价啊,猪肉多少一斤啊之类的。
猪肉的价格是所有平民都关心的东西。
为免起疑,关开涵也没有留很久,吃过喝过,也就坐上驴车往有秋季的花茶花开放的地方寻去了。
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对邓智林道:“我将孙家村附近的地方也看了看,的确没什么人家,到处是山,除了要道,没地方能进村。不是村里人或是村里亲戚,进不去。”
他就说了在村口的事情。
也就是说,虽有警惕和防备,便不至于到草木皆兵的地步。怎么说呢,小老百姓对有生财的道道守的确实是紧。也天生会有警惕,但窑里就烧石头,土啊啥的,毕竟不是金矿银矿铁矿,若是这种要紧的,只怕村民也不可能守得住的。得有兵才能守得住。
可是,窑厂是要紧,但村民守的紧,就算有些人打主意,想分点羹,也不至于花这么大的力气,毕竟利益也没那么大,分不到好处吃也就算了!
但是村民还是要守的,若不守,什么沾亲带故的都进去瞅两眼,那哪儿行?!
邓智林想明白了,笑道:“村民们这个心就很好,怪不得这孙家村就靠着这个厂活了几代人!”
他笑了一下,道:“你和小凡歇歇,进屋去把瓜吃了。”
关开涵秒懂,两人钻进屋里去了,把门给销上了。
吃完就毁去瓜皮啥的,十分偷摸,小凡也机灵的不得了,约也是吃过亏,知道家里一些要紧的东西是会被人惦记,讨打的。所以从来不说。小孩子年纪虽小,可是,若论生活经验,以及一些悟性,多灾多难的人,可能更记忆深刻,更谨慎。
瓜早切好放那了,还盖了纱布,一揭开,香的人流口水,跑了一天吃上一口,那美的滋味……
两人坐在桌子边,一会儿就咔嚓咔嚓的吃完了,然后毁去瓜皮,剁碎的几乎看不出原样来,这才埋到后院去了,与茅侧里的粪肥沤在一块,谁能看得出来里面有啥?!谁也不会从屎里找啥。
吃完了,小凡才去寻赵玉和了,赵玉和一闻味,就知道他刚吃了瓜呢,便道:“今儿别出去玩了。”
“嗯。”小凡低声道:“瓜可甜了,爹吃了没?!”
“吃了,吃了半个呢,”赵玉和笑道:“小凡以后跟着五爷好好读书,将来辅佐五爷,可知道?!若是读书读的好,考功名也是可以的。”
小凡摇摇头,道:“我读书,但不考功名。”
“为啥?!”赵玉和道。
“考了功名,以后就会与五叔分开了,我会努力读书,将来五叔若是做官,我做他师爷,给他出谋划策,我不想跟爹分开,更不想跟爷爷,还有五叔分开!”小凡道。
赵玉和摸摸他的头,道:“这样也好。不当官,只作吏,也很厉害呢。咱县里的吴爷,钱爷他们,多厉害?!便是官换几任,他们的位置都不动。只要学到本事,不考功名也使得!”
“嗯。”小凡手上拿了个像鸟一样的东西在拼接,聚精会神的。
“这是啥?!”赵玉和道。
“爷爷做给我的,他说这是飞机模型,真飞机像鸟一样可以在天上飞,还可以载人,装物呢,一日千里……”小凡道:“爹看,这是驾驶室,这是窗口,这是翼,这是机尾。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真想看看真的……”
他手脚利落,一会儿就将这个拼接好了,道:“这就是一架飞机。”
赵玉和也听不懂,只道:“别拿出去叫人瞧见!”
小凡道:“嗯,我知道。”
父子二人在屋里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话,又说了在书院里吃了啥,喝了啥,还有五叔同窗给了啥的。一个说,一个听,听了笑,时不时的点点头。
老实巴交的父子相处日常。
关开涵回屋看书,听见声音,往外一看,是张广才来了。张广才看见他,笑道:“小涵今儿倒是挺早。”
“今儿没去书院,”邓智林道:“来的正好,帮我跑个腿。”
“行,”张广才坐下来喝茶,牛饮似的,道:“叔只管吩咐。”
邓智林也没急着说,只问道:“寻的人怎么样了?!”
“成了,这有什么难的?!”张广才嘿嘿笑,道:“我今儿还去看四房热闹了呢。关大爷在家唉哟哟的叫唤,不是骂小厮丫头们伺候的不舒心的,就是在骂大夫们不中用,叫他好一个疼……”
说罢笑的不成了,道:“叔那大儿媳,心疼银子哦,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的跟他爹叫穷,说拿不出现钱来,刁大财脸黑的跟啥似的,来看女婿,倒跟女儿扯皮了半天。我估摸着刁老财得被女儿坑,那银钱,少不得还是刁老财先垫付着……”
邓智林都听乐了,心里还挺美,道:“儿女坑,坑的也不是我一个人。”
张广才与他笑的不成,道:“刁氏精呢,却只学到了精在表皮,不在内里。刁老财是不心疼这几百两银子,他也有很多家财,为女儿出几个也没什么,可是她却不知道,她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她爹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爹,这么赖,是能得到几百两银子的便宜,可是却暗暗的得罪了其它兄弟姐妹,长久来看,也不值当……这关系,以后还得有的扯。”
“刁老财有几个女儿来着?!”邓智林道。
“有三个,儿子四个,儿子都精,为了家里生意是没什么,可是给一个女儿钱,就得给其它两个也补上,不然哪个甘心?!”张广才道:“可是儿媳就不好说了,呵,四个呢,以后能看得上上门的姑奶奶们?!一个个的像喂不饱的狼似的……所以这刁老财再精也未必能管得了家里的这些破事。”
问题就在这儿,现在女婿伤了,女儿哭穷,刁老财只能顾眼前,恐怕得垫上了,可惜顾得了眼前,却留了后患。
可是眼前不垫吧,女儿女婿都这样了,他又显得特别的无情。
邓智林心里兴灾乐祸的很,该!
七个坑货,一个赛一个,一个拼一个,有的闹了。早晚得崩。现在是平衡是因为刁老财早前平衡过了,也算和睦,和气。可是现在开始,平衡就渐渐打破了,因为这生意是关家给的,刁氏凭着这个,现在都开始作妖了,以后……呵呵。
“关二哥也是,他脸肿的厉害,臊的慌,也不肯出来,更不叫大夫,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冯氏心疼的很,弄了药给他抹了,”张广才道:“这冯安民倒也会教子女,冯氏也是暴脾气,但是个硬气的,没闹说要娘家给银子的。叔这三房四房就不一样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一块开会呢,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弄什么,估计是要与其它的抢生意了。这县里生意就这么多人,这个店多了,那个店就少了。估计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哪能由得他们弄乱价格,在本县,他们休想乱来,”邓智林道。
张广才笑道:“也是,有叔看着,乱来不了。”
“我估计是想着怎么把这生意延伸到外县,外地去呢,本县有我看着,他们不会多乱来。”
张广才一寻思还真是,道:“安泰家有门亲戚在府城……”
他眼睛都亮了,道:“这下可真是要寻亲认亲了……唉哟,这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邓智林也乐,道:“哟,你还想长个千里眼看热闹看到府城去啊?!”
“有这心没这能耐,”张广才嘿嘿一笑,这才道:“县里也有点动静,今儿衙门里一直闭着门呢,估计也是在商议什么大事情……”
邓智林心里有数。也不多问,估计吴仁他们很快就得上门了,只要商量好章程以后,肯定会迅速的来的。
张广才又嘀咕了一会县里的其它事,这才问有啥事。
“去请孙宏坤孙老板来吃饭喝酒,我有事与他商议。”邓智林道:“只说是谢他给我的优惠。”
“行,我去去就来。”张广才起身就要走。
“你也来吃晚饭。”邓智林道。
张广才心中一暖,便知道他与孙老板的事是不会避讳自己了。这种受信任的感觉,张广才满身是劲。
他哎了一声,忙先出院子去了。
出院子门遇到街邻们的小崽子,一时乐了,差点撞倒他们,他忙扶了起来,道:“跑啥呢?!别跌破相。”
孩子们向他扮一个鬼脸,道:“你才跌着!”
这些孩子也是跟他一样皮惯了,笑嘻嘻的道:“来寻关爷爷要猪油渣吃,可香可香了……你要吃么!?”
张广才哭笑不得,道:“就知道你们,要没吃的,才不会来……”
“你还不是一样?!”众孩子回呛一句跑进去了,见到他就皮的很,见到关兴就排排站,乖巧的不得了叫了一声关爷爷。
张广才特别无语,这些皮小孩也特别会看人下菜碟哈。
也难怪小凡的人缘特别的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缺好吃的,也不是说吃不饱,但若说零嘴啊,糖啊果子啊敞开吃饱,除了有钱人家,便是家里小有资产的人家也是不能这样吃的,孩子们就更是了,顶多是些锅巴啃一啃,其它的顶多是应季的果子瓜子啥的。糖也是不可能天天吃的。
张广才乐了一声,便先出去了。
小凡听见动静,放下飞机,从赵玉和屋里出来了。
众人见到小凡都摸了摸头,怎么说呢,小凡虽是书童,可与他们也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不读书的,不认字。可是小凡认字,穿戴也特别仙,至少与他们比起来是,再加上他手上总有好吃的,什么糖啊之类的,从来不缺,因此小伙伴们见到他都十分客气。
“小凡也来,”邓智林道:“锅巴带来了吗?!我把油热了,给你们炸出来吃!”
“哎!”小孩子们高兴死了,忙把衣服里带的锅巴拿出来了。
邓智林把猪油一热,然后把锅巴一炸,弄了两个小碟子,一碟子放盐巴,一碟子放糖,可以蘸了吃!
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这真的是极致的美味了,因此吃的差点舌头都吞下去,对邓智林的好感顿生。
邻居们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的。
孩子们不懂事,这样吃。他们十分不安。当然,也是对邓智林越发的好感好起来,也算其乐融融的。
邻居们帮邓智林挺多的,回报点这种真不算啥。
油炸锅巴放凉又香又脆,再蘸点盐或糖吃,孩子们吃完就抹嘴跑了。
家里的人气是真的很多。
小凡出院子送他们,小伙伴们在关兴面前不敢放肆,对小凡就眉飞色舞的道:“下次还有人来你家打你爹,你别怕,我帮你打他们,打不动,我们还有家里叔伯呢,嘿嘿。”
那个又道:“在书院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帮你打回来……”
小孩子们的情意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吃的,一块糕,一点糖之中就能建立起来。
邓智林也不管这个,小凡的情商足以应付,而且是如鱼得水。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友谊,有时候简单,有时候野蛮,野蛮的时候干预一下就行了。其它时候完全不必管。
孙宏坤很快就来了,手上还拎了个烧鸡,大约是要来吃饭十分不好意思,不带东西上门哪儿成?!因此非要带一个菜来,他还要买酒,被张广才给拦住了。来了也十分客气,道:“上次的事,还得谢叔,多亏了叔才多了不少生意,哪能叫叔还来请我的?!”
“请你来,实不相瞒,是有话说,咱先吃饭,吃了饭再说。”邓智林道。
张广才笑道:“是好事。”
孙宏坤笑呵呵的坐了下来,先一家人吃了饭,吃完关开涵回屋了,小凡也回赵玉和那儿去了。
桌子上只剩下三个人,邓智林才道:“孙老板,你们孙家村靠窑厂过日子,那山终有一天要烧完的吧?!”
孙宏坤一凛,原以为说的事会是什么多卖点瓦啊罐的生意,不料竟直奔窑厂了,他的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便是喝了酒,下意识的也是转首直勾勾的盯着邓智林,道:“叔怎么想起来说这个,莫非也与有些人一样,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叔,孙家村的老本,每一个姓孙的人,都不能动!”
这人防备心还挺强哈。
“稍安勿躁,”邓智林笑道:“我虽说的是窑,话头却与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是要抢你们的窑厂的意思,千万别误会。相反,我是另有一门生计,想与你们孙家村合作……”
孙宏坤不信,他绝不会消除警惕。因为这些年,有多少明里暗里打探的人了?!
若是每一个姓孙的都这么随便信人,那山那窑,他们早守不住了。
邓智林道:“窑厂虽有利益,可对我来说却没放在眼里,这个胜在利薄多销,才能一直生存。可是若说利大,还真算不上。我费苦劲要你们村的窑没有用,费了老鼻子劲,还挣不到几个钱,我有毛病?!”
孙宏坤虽也如此想,但也不大相信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