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就这……”关开华脸都青了,道:“这生意,是我舔着脸,我被打了屁股,老二被扇了脸,才换来的生意,她空口白牙的说提就提去了……多大的脸。亲姑就了不起?!亲姑就能抢侄子库里的东西了?!别拦着我,我要抢回来……”
他昨晚郁闷喝多了,酒意上头呢,人一走头就晕的慌。刁氏拦住她道:“你可省省心吧,屁股上的伤才好,又犯酒兴,这件事,爹刚来说了,雷哥的面子,不卖也得卖!雷哥后头,既有官府,又有公爹……”
关开华极为委屈,委屈的要死要活,一想到亲爹现在让他都又敬又畏,又怕又不敢亲近,自个儿的亲爹啊,是要看这个面子,要看那个面子!
这个事闹心不闹心?!
所以关开华斥道:“净添堵!”
刁氏以为是他骂自个亲爹呢,一时恼了,上来就打关开华,道:“王八!当初那五千银子,我家的份,可是我亲爹代我们交的?!对我爹管着店铺,你是不是有意见啊?!摆脸子给谁看呢?!怪不得公爹不搭理你,你这王八,谁亲近你,你越蹬鼻子上脸的不知好歹!啐!”
刁氏一掀帘子出去了。
关开华默然,更黯然。他啥时成了这等厌物了,不讨亲爹的喜欢,也是与他的人有关吧?!不然亲爹何苦重用旁人,却不要长子和亲儿子们呢。以前他是觉得因为与兄弟们各怀私心才不讨爹的喜欢,现在更明白,其实,亲爹这样子才是正常的,对他们不亲近。相反是丈人,还会提点一二……
如今亲爹已经不理他了,若是丈人也……那他岂不是成了狗不理。
这生意连着生意,心连着心,婆娘的娘家,丈人对他又多有提携,他不能因为自个儿心里不舒服,迁怒于姑姑,倒让丈人误会自个儿骂他呢……
因此关开华想了想,便去寻大舅子和丈人了。
刁老财知道他是什么,瞅一眼就知道了,道:“关老二和冯安民才来了一趟,你心里想啥我也知道,只是这件事,你别抱怨,嘴上也别说,更别再提。这个面子不卖也得卖,明白?!雷哥那个人,让我们舍了利,出了血,他是讲义气的人,能不补上?!若换成货源补回来,还不怕不够赚的?!别因小失大,眼皮子里只这么点……”
关开华眼睛一亮,一想也是。雷哥这人就是这么个人。但是转眼就是一黯。丈人一过手就知道了,是面子里子全得了,看的明明白白,可他终究是差了那么些……
哎,这一辈子,他也认命了,也就只能这样了,小富既安就知足吧。
关开华点点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走了。
刁老财的长子笑道:“妹夫如今也有满心含酸的时候。”
“可不是满心含酸?!与刚刚那关开富不差不多?!”刁老财叹道:“人与人之间的格局心胸气度,咋差那么多呢,这关金玉,舍一时利,安抚住她,又怎的?!这年头上的,真闹的难看了,又没正主在本县,事变坏了,可不得把所有好事全搅黄了?!”
刁老财摇摇头,道:“所以啊,关兴不看中亲儿子,就在于这……不说他了,便是我,若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宁愿那些个好东西捂手里烂掉了,也不会拿出来害人害己害子孙,关兴,真的树大招风,招风引蝶的,也许引来的,并非是好事,看看,这关金玉才是第一个……”
“爹是丈人,虽然靠着这层姻亲挣钱,然而,妹夫若是成器,爹只会生意做的更好更长远……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恨铁不成钢罢了。”刁老大倒是看得开,还劝他,道:“有多大的本事便吃多大锅的饭。这样就成了。”
“也是,不能太贪心啊,贪了心就与关金玉一样了……”刁老财道。
“就是出点血先稳住关金玉又怎的?!”刁老大低声道:“……我看着这关金玉怕是要出事。”
刁老财心中一跳,没吱声。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年初二又是忙了一天,走亲啊之类的。
关金玉是提了货,一毛没出,欢欢喜喜的带着一马车的货回镇上去了。
还得意洋洋呢,到了镇上就去糗孙氏兄妹,说他们只是外亲,拿货,一文不让利,而她拿货,那是一文不用出,什么叫硬关系,这就是。她可是人家亲妹子!
孙元发与孙丽娘也不搭理她,知道她是靠着撒泼讹来的呢。他们只开了一个柜台卖货,只是人家来问事因由的时候,便也只笑笑,并不言语。既不说不满,也不提关金玉的事情,便是有好事者想要打探的,也是一点八都不肯满足人家!
只那关金玉一直在家里指桑骂槐的,特别难听。当然那得意的样子,都能飘起来!
镇上好多人都骂她,不就是有一个好哥哥吗?!这么得意劲,早晚要被风刮了舌头,雷电劈闪了腰才好呢!去买她肥皂的人,也都看不惯她。哪个买东西的愿意花钱还要被店老板给损一顿的?!又不是只她一家,结果不乐意听废话的人跑孙氏来买,关金玉还追出来骂,叉着腰说早晚要给孙氏兄妹断了货源,看他们卖个屁,只你们这些人买个屁!
弄的镇上简直乌烟瘴气的,那抖的得意劲,去的人,也都是想听点八卦,钻空子,想套话的闲人……
镇上的这年里风气也变得古怪起来了。
初二晚上,雷哥亲自来了刁老财家里,还请了冯安民,于德荣与安泰一并来。关开华他们不在。是避着他们的。
四人对雷哥,是有着对强人的敬畏,还有天然的想要亲近的意思的。
雷哥的话说的很客气,道:“本是关叔的亲妹子,倒叫四位有所损失了,关叔现在不在家,可不得咱们一并兜一兜吗?!但说实话,若论亲,自是四位亲,但向来没有让亲家损失的道理的。今儿的损失,我都在心里,以后一定以另一种方式补上。我来,倒也不是说这个的,是来感谢四位的,也敬四位一杯。不管如何,关家好,咱们才好。关家破败,咱们生意全得黄。关家的底,咱们得兜得住。还劳四位多担待,受了气,也大肚能容的捺一捺,至于损失,必不会当看不见,我雷哥说话,算数!”
他举了杯子,笑道:“敬四位一杯。本是同根生,一荣俱荣,一损俱荣。不管遇到什么事,当一心才是!”
四人对视一眼,笑着也举了杯,道:“雷哥说的是,自当一心。这点损失,我们还是受得起的。真用不着雷哥包了,真是太客气了。”
“四位能包一次,却不能包多次,况且,你们能包是气度,但我若视而不见,就是我本事不足,怎么能服众呢!?”雷哥一饮而尽,笑道:“多谢了。”
四人也跟着一饮而尽,觉得雷哥话中有重,哪里敢轻视这样的人?!便是笑着说话,也是威严仍在的。说一个江湖人有威严似乎很可笑,可事实确实是如此。
这样一个讲义气,有规矩,能面面俱到的人,能没本事吗?!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格局极大。
四人便明白,将来,他们还是得看着他,跟着他的。当然,他也值得人信重和依赖。
“这一杯代关叔谢四位亲家。”雷哥笑道:“不光是自个的女婿,还有他的亲妹子,都受苦了……”
四人一乐,也都接了酒,又接着敬了雷哥一杯,只道以后全靠他多关照,再有什么生意,少不得他们一份,便是世代都吃用不尽的了。
客气话说了一堆,宾主尽兴。话却不虚,而是字字落地,踏实。
做商人嘛,最喜欢的就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字字重诺,不虚,肯担待。
他们对雷哥有了新的评估,客客气气的送他出门走了。
雷哥一走,四人的心也定了,冯安民沉吟良久,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安泰哧笑一声,就你算得前浪么?!
于德荣道:“以后关金玉再来,咱们给些,但不能给多,越给多,越要的多,所以,咱们得给,但不能养大了胃口,先安抚住她。反正这部分损失有雷哥担着。咱们顶多受点气,倒不值什么!”
刁老财笑道:“关金玉这轻狂样儿,真是有老关家的血,半点不掺假!”
众人都乐了。
还是冯安民十分敏锐,道:“对关金玉客气点儿,这个事,哪里那么简单?!”
三人一怔,看向冯安民。
冯安民道:“杀猪之前还要给猪饱食一顿呢。你们懂什么?!这是最基本的规则,我以前……你们也知道的。”
三人心中一突,一惊,这要真是与关金玉折腾起来了,以后她出了事,哪个不怀疑是他们作的手脚?!
安泰都不笑了,道:“那就客客气气的当亲家待嘛,反正本就是一家人。”真与关金玉起矛盾,嫌活的太长了还差不多!
四人心照不宣的一笑,道:“那是,都是一家人,闹的太难看,不像样。本就是营头小利的,哪能只将姑奶奶亲家撇在外的,是不是?!”
“老冯啊,以后你这小酒馆可得说说咱们的好啊……”安泰笑道。以后关金玉出事,就扯不着他们了。他们不光没起矛盾,还与她一家亲呢,那是半点矛盾也没有。
冯安民手上盘了颗核桃,活像个大佬似的,笑道:“只要客客气气的,舍点小利,不叫人寻到话柄,做个好人,有多难?!”
是啊,有多难?!装装好人也不难。
问题是,他们得都约束好自己的女婿,哎,一想到这四个……估计关金玉以后再来,他们得炸毛,真得下力气安抚,既要照顾脾气,又要照顾情绪,还得劝劝他们,不要只顾眼前利益啥的……
关家四子有多难搞,他们是领教过了,看这样下去,得是无期的刑罚,他们也是苦笑……但怎么说呢,为了利益,为了长远的利益和好处,不就是给关兴的儿子亦师亦长的教吗?!教呗,反正是亲女婿,再说了,女婿坑是不假,但女儿们也都坑啊……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心塞。不管在公爹家闹,光闹他们这些亲爹了……
哎。
一路有点冷,但真算不上冒着风雪啥的。没下雨也没下雪,倒也不艰苦,路也好走。府城更不远,所以都没遭啥罪。虽说比不上现代那车马座驾的待遇吧,但是也不差了。
这一路到府城,走走停停的,到初五这一天,终于到了!
从年初一起,关开兰就在等着呢,渴盼着,一直等到年初五的下午,终于把邓智林给盼来了。
东西搬进院子里,马车也走了,关开兰才眼泪掉了下来,人却是笑着的,想扑过来,到底是没有,克制的走了过来,颤着音叫了一声,“爹……”
“开兰,”邓智林对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关开涵上前来道:“姐姐。”
“五弟长高了,”关开兰又落泪又笑,激动不已,“这一路受冻了。”
“冻是有点,挨饿倒没有,玉和来,”邓智林道:“这是我女儿,关开兰。”
赵玉和有点蒙,但也有点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回……原来是来这儿了,只是从没听说过关兴有女儿啊。有这个女儿,还是不能说的事。不然以关兴的人气在县里还不得说,人们还不得知道啊?!
他更不可能见过以前的蔡氏了,因此忙道:“姑奶奶。”
关开兰一听都慌了,道:“这,这……”
“你受得起,都是一家人,不是姑奶奶是什么?!”邓智林笑道:“你叫他玉和哥就行。”
关开兰正式的福了一礼,道:“玉和哥。”
赵玉和诶诶了一声,想给见面礼吧,结果发现没带啥贵重东西,主要是关叔这一路半点没言语说是来见女儿,他这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此时有点傻眼,也恍然大悟,道:“我的鞋子,原来是姑奶奶做的,多谢姑奶奶……”
赵玉和叫小凡过来,笑道:“叫姑姨。”
小凡却是重重拜了下来,道:“姑姨。”
关开兰忙拉他起来了,道:“小凡我上次就见过了,怎么又行这么重的礼,万万不敢受的……”
小凡嘿嘿笑,赵玉和朝着他笑,这小子,现在也是知事的人了,这件事,是一点风声也没向亲爹透露啊。
是该这样才好。跟着五爷将来才有出息,能担大事儿。若是耳朵和嘴巴通着的,还能成什么事!?
赵玉和也知道紧要,知道回了县里也不能说的,便只笑,不问来历和原故。
水大娘忙上前道:“娘子,老爷和五爷来了,该先进屋才是,站在院儿里多冷!”
“对,对,我都激动忘了,爹,快进屋……”关开兰忙来扶邓智林进堂屋坐了。茶水奉上,热水上来给净面捂手,炭盆也都搬了进来。
邓智林问了问关开兰在府城的事,见她没瘦,还圆润了些,这才放心。
关开涵便与她聊学的字和练的笔去了。关开兰是极认真,看了看字书啥的,还将积攒的不懂的都拿出来问关开涵,关开涵并不嫌烦,一一解答。
邓智林问水娘子话,水娘子说了些喜庆的过年的话,然后又讨好的说了几句娘子天天盼着老爷来的事情,俱都真情的很,像她们这样的,都是精明的,知道老爷想听什么,都面面俱到的说了。
见关开涵和关开兰到另一边的院子里解书去了,水娘子才低声道:“旁的事都琐碎也不值当到老爷这里说,只有一件儿大事,叫我不敢拿主意,娘子也心慌,便一直没说,就盼着老爷来拿个主意呢……”
邓智林看着她。
水娘子这才将拜帖和礼单拿过来了,道:“知府管家送来的,信我没瞧,但看封口是知府管家盖的,想是授意就是府台大人,礼单实在贵重,送来就一直封存着,也没敢开,更没敢往老爷那送,怕的就是有人跟着……不瞒老爷,这信,我心里跟火烧似的,也不知道这信到底是给娘子的还是给老爷的……这,老爷莫非与府台有瓜葛?!这娘子也不出门,按理说,也不可能冲着娘子来……说句打嘴的话,便是要说亲,也没有像这样撞着直接将信与礼送到当事人手上的,这么不讲究,不像那衙门的作派……”
邓智林一看,倒是笑了,这水娘子的确是个精明人,便道:“你做的很好。处理的很妥当,不往我这送,就对了。”
“这信,是冲着我来的。”邓智林叹了一声,道:“既然直接往这送,与往县里送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信他们不知道我的住处,无非是因为知道我会来罢了……这两日若再有信来,只管接着。府台的面子,表面上不能不给!不失礼数就行。”
邓智林先看信,水大娘只应了一声,不敢多嘴,退到一边了,估计还是有事要说。
邓智林看了信与礼单,放到了一边。
水大娘这才说家里事,道:“林大厨是有家的,过年过节的总不好麻烦他,因此上,饭都是我来做,味道实在一般,只怕是要委屈老爷了……”
林大厨当初是连家带口的来的,不在家里住,只在附近有赁院子呢,节里倒还好,只是年里,不管怎么着都得放个假。因此准他过完正月十五再来。
家里不就没人做饭了吗?!
水大娘一脸难色,估计年里想请人也难,况且家里这个境况也不能叫人知道,所以没请。而她,和小芙小蓉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至于武护院的手艺那就更不可能好了,他也就是能把肉煮熟的程度,仅此而已!
本家过年自家吃的都是好的,虽然手艺很一般吧,但过年是不差啊。但是现在老爷来了,她做的菜味道就摆不上盘了,因此上一脸为难,道:“要不叫林大厨来?!”给些赏银便是了。
邓智林笑道:“大过年的,总不能叫他不能与家人团聚,赏都要赏,但到十五前,我来做饭便是,劳你为我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