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围绕在骆樊之身边的人,似乎都跟‘意外’有着不解之缘。
难道谭一舟也是……
“他师父到底怎么了?”唐安芙不动声色问。
而骆樊之像是察觉到唐安芙探究的目光,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唐安芙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发凉。
“你知道古佛寺的塔塌了的事吧。那件事是裴景负责的,而塔的构架图就是他师父画的,如今塔塌了,裴景要抓他师父去定罪,咱们这位樊之表哥真是仗义,一点不怕惹麻烦,说什么也要把他师父藏起来。”
“他要做个孝子孝徒我没话说,可你知道他师父有多过分吗?明明是樊之表兄在帮他逃脱,可他对藏匿地点还有要求,他要藏在常春楼里,要包常春楼的头牌日日作陪,他还抽大烟,吸食五十散,我之前不知道,先前问过才知道,自从樊之表兄把他这个师父接到京城来之后,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下五万两银子了。”
“五万两啊,干点什么不好?偏要给一个满口喷粪的老匹夫?就算是师徒又如何,师父有德徒弟从之,师父无德,徒弟就该明辨是非,毅然弃之。他倒好,愚忠愚孝,害人害己。”
个中缘由,唐安芙总算明了。
古佛寺的塔是裴景督造,如今出了事,确实需要推出一个人顶罪,裴景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顶罪的,那会拿谁开刀显而易见。
但谭一舟被骆樊之提前救走了,现在外头裴景大肆抓捕谭一舟,骆樊之身为谭一舟的徒弟,早晚会被挖出来,而依照骆樊之在荣安郡王府的地位,若是他被裴景缠上,荣安郡王府是没人保他的,这就是唐安杰真正生气的原因。
他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救人,救的还是一个不知好歹,全然不知尊重为何物,倚老卖老的人。
骆樊之是个愚忠愚孝的人吗?
唐安芙可以断定: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救谭一舟呢?
而谭一舟身处险地,又为什么敢作天作地,不给骆樊之好脸,他就不怕骆樊之不管他了吗?
从目前来看,谭一舟似乎真的不怕骆樊之不管他,甚至他很笃定,骆樊之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保他。
为什么呢?
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对一旁气呼呼的唐安杰说:
“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问樊之表兄。”
唐安杰不解:
“你有话问他,我为什么要出去?”
骆樊之也不解抬头看向唐安芙:“阿芙想问我什么,但说无妨。”
唐安芙把唐安杰直接扯起身来,以绝对的实力把人撵出雅间,关门前一刻,警告门外的唐安杰道:
“离远点,你靠近五步以内我都能听得出来!”
“唐安芙,你什么意思!我——”唐安杰还没从被亲妹子徒手拎出来的冲击中回过神,只听唐安芙冷道:“你要想救他,就别多问。到那边守着去。”
唐安芙语气凌厉,跟平素插科打诨的样子完全不同,那股子狠劲儿逼得唐安杰不敢造次,灰溜溜的就走到雅间大门五步之外,跟贵喜同一起跑线了。
贵喜无声的看着这个被四小姐赶出雅间的郎君,贵喜就连眼眉毛到大鼻孔子无一不在诉说着鄙视——怂。
唐安杰欲张口为自己辩解,却没胆子挑战凶巴巴的唐安芙。
上一次他被人一个眼神吓破胆,还是唐安芙成亲的时候,他被妹夫那样盯了一眼,腿脚也自然而然的软了,生出一种被强大巨兽咬住了脖子的压迫感。
毋庸置疑,他亲妹子如今身上的气场已经渐渐的向她相公靠齐了。
真不愧是夫妻!
切!
**
把唐安杰赶出去后,唐安芙再度坐到骆樊之对面。
默不作声给他和自己都续了茶水,唐安芙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
“樊之表兄,你是真的想要救你师父吗?”
骆樊之不解抬头:“自是真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有难,我势必要救的。”
唐安芙问:“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比如什么样的恩惠?”
骆樊之略有不安,低头搓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授我建造之术,于我有再造之恩。”
唐安芙垂眸思虑片刻,忽然说道:
“既如此,你为什么会让他染上烟瘾,还纵容他吸食五十散?”
骆樊之脸上怯懦的神情在这一刻有所消散,他飞快瞥了一眼唐安芙,镇定自若的说:
“阿芙表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当然听得懂。你不仅给他烟,给他五十散,你还让他沾上了赌,如今色、赌、毒,他全沾上了,这辈子都完了。你这恩报的不亏心吗?”
唐安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让骆樊之翻江倒海的话。
“你这都是污蔑,我对我师父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骆樊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怎么看怎么病态。
若是常人看见骆樊之前后变脸的姿态定会吓着,但唐安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骆樊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见骆樊之有这样的转变,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没忘记天道赌坊被抓进开封府的那几个人吧?你猜开封府审出了些什么?”唐安芙云淡风轻的问。
“什么?总不会跟我有关吧?”骆樊之淡定自若的反问。
唐安芙浅笑:“你很自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把柄在你手上,或是身上背着杀人案,或是家人在你手,他们不敢是不是?”
“你猜的没错,他们确实没招任何有关你的事情,但我前日往开封府走了一趟,康王把那几个人的口供拿给我看了,你猜我从他们口供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
“他们一口咬定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可那日谭一舟和你和唐安杰,三人都被扣押在赌坊中,谭一舟和唐安杰都有赌坊的人去‘招呼’了,他俩身上都有伤,唯独你没有。他们的所有口供里,没有一个字提到派人去‘招呼’你,也没有让你找人回去要钱。”
唐安芙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当时她看到口供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跟所有看过那些口供的人一样一头雾水,可后来她在脑中捋了捋,被她发现了这些口供串联起来的这个小小线索。
骆樊之冷笑:
“就凭这个,你想指认我为那赌坊的幕后老板吗?”
唐安芙深深叹了口气:
“樊之表兄,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害你。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过半个字。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谭一舟。他设计的高塔确实有问题,砸死了人,裴景要拿他问罪,合情合理,你本就不想他好好活着,为何不趁机让他去死?你应该知道,若是你被裴景搅和进去,是什么后果吗?”
骆樊之拧眉,神情逐步阴郁。
唐安芙毫不惧怕,迎面而上,对他砸出了终极炸弹:
“是不是因为老荣安郡王的死?”
‘砰’一声,骆樊之突然暴怒,将他和唐安芙之间的桌子给掀翻在地,指着唐安芙怒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安芙早他一步往后退了几步,已然安稳的坐在那里,手中杯子的茶水一滴未漏。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若要害你,先前我说的每一项都足以置你于死地。但我爹保了你这么多年,我没理由让他这么多年投入你身上的心血白费。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害你!”
“你若不信,现在就出去,我绝不会阻拦你分毫,今日所说之事,我只会烂在肚子里,若向第三人透露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骆樊之激动的情绪被唐安芙一句‘我爹’给安抚下来。
想起这么多年舅父对自己的付出,骆樊之颓然坐下。
“我不想杀他,想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永远活下去。”骆樊之坐下以后说了第一句话。
唐安芙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谭一舟。
“为什么?他是你师父不是吗?”唐安芙问。
“……”骆樊之片刻沉默后,说:“正如杰哥儿所言,有些人无德,不配当师傅。我有两位师兄,才情盖世,鲁班再生,可我那个好师傅,却将他们活生生的逼死,侵占了他们毕生的创作成果,成就了他江南第一巧匠的美名。”
“他既然不想做人,那我就帮他不做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让他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才有意思啊。”
“但我还是太自信了。我杀了我祖父的事情,被他机缘巧合知道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勒索我,对我予取予求,可我还真就受制于他,因为我不敢让人知道我杀了我亲祖父的事情,他仗着我不敢,作天作地,我还拿他没办法,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养虎为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骆樊之的笑声很轻,却很有穿透力,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人的血脉,让人吓得浑身颤抖的同时又恶寒不已。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裴景在城中搜捕他,你很快就会被盯上。”唐安芙说。
骆樊之挫败的低下头,露出一抹冷笑,明明很骇人,可唐安芙偏偏在那抹笑意中看到了些许凄苦。
“盯上就盯上呗。我早就不想活了。”
唐安芙深深一叹:“你不想活了,我爹知道吗?你不想活了,死后你做的事情会牵连我爹吗?你不想活了,你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
唐安芙对骆樊之发出三个反问。
骆樊之呆愣当场,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
唐安芙从座位上站起,把手里茶杯放在窗台上,从二楼窗户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儿。
说道:“谭一舟的事,我来解决。”
唐安芙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骆樊之,他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身上被窗户照进的阳光笼罩,可唐安芙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热气儿,此时的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看似活着,却早已不在人间。
“樊之表兄。”唐安芙轻唤他一声,骆樊之没动,唐安芙紧接着问了句: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亲祖父?”
这个问题让骆樊之总算有了些反应,只见他缓缓抬起头,与唐安芙对视后,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残酷、病态、惨烈。
第63章
唐安芙坐在马车里, 脑中回荡不去的就是骆樊之最后说的那句:
他该死。
骆樊之为什么会说这些呢?
忽然马车停了, 外头传来一阵对话:
“裴景,你拦我马车作甚?”
唐安杰此时心情不太好,语气甚至有些暴躁。
裴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几日为了抓个谭一舟, 他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太子那边盯得紧, 他要再抓不到谭一舟去定罪,说不准太子又要把这口大锅扣在他头上,所以,把裴景逼得都来站城门口拦车检查了。
没想到刚在城门口盯了一会儿,就看见唐安杰坐在马车前板上, 不住让车夫快一点,眉头紧锁,很可疑的样子。
裴景知道唐安杰和骆樊之后来的关系很不错, 那时候,唐安芙已经被他打断了腿, 弄进姑子庙里关起来, 他回回想收拾唐安杰的时候, 都是已经袭爵荣安郡王的骆樊之出手干预保他。
两人是表兄弟,现在这阶段关系还不怎么样, 可谭一舟是骆樊之的师父,这些天裴景也派人盯着骆樊之,知道他好些天都没出过门, 可谁能保证,骆樊之不会私下派人联系唐安杰帮他护着谭一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