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无美人
能仗着族中长辈在朝中关系,又敢说出临门姓范这种话来的,那范家的人估摸着是这镇上的小吏,手里握着点儿权势。
临门偏远,哪怕翰林院中官职普遍不高,可他们在外人眼里却是天子近臣,哪怕只是个侍读、修撰,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足以压天的存在了。
他们这次南下本就带着护卫,祁文府一身气势又连朝里的人都没几个敢硬扛着的,更别说刚才那几个人。
怕是祁文府一句“范赓永”,就能吓破了那些人的胆儿。
马车走到官道上时,祁文府敲了下车壁,外头金宝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祁文府对着那小孩儿说道:“已经出了镇子,下去。”
那小孩眼珠子一转,直接就扑到祁文府身前,要不是他转身快险些被抱住。
可哪怕避开却也被轻撞了一下,然后袖子落在了那孩子手里。
“这位爷,小人无父无母自幼流浪,从来就没吃饱过肚子。”
“今日也是饿极了才不小心闯进范家的,结果就撞上了他们强抢镇子上的小娘子,范家的人最是记仇,在这镇子上更是霸道的厉害,我要是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活活打死我的。”
“爷,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两位爷心肠好,救苦救难,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小孩儿脸上是花的,哭起来时眼泪大滴大滴的落,扯着祁文府袖子时就跟他是活菩萨似的,“我求求你收留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口饱饭就行了。”
祁文府看着袖子上一道道的黑印,冷漠脸:“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还有,再不松手,我打断你的爪子。”
小孩儿:“……”
苏阮忍笑。
祁文府面无表情的脱了外衫,直接扔到一旁,然后说道:“把你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那小孩儿泪眼汪汪的满脸无辜:“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阮靠着马车壁上,开口道:“左边袖口里的兜带,右边腰上的夹层,胸口襟纫缝了三层,要我让人替你检查一下吗……”
她跟变戏法儿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个宝蓝色粗布碎花的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
“哦,对了,你钱袋子掉了。”
那小孩儿脸上僵住,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身上,不敢置信的看她:“……同行?”
他打从出道就没失手过。
这小子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钱袋子?!
苏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里的钱袋子扔了回去,“把我四哥的东西还给他,那些东西不是你能拿的,小心拿了丢了小命。”
那小孩儿眼泪瞬间收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老实模样。
他歪着头看了苏阮一会儿,就当着两人的面,从身上掏出几样东西来。
赫然正是祁文府的钱袋,印章,还有个挂着两个小巧木鱼的红绳。
那小孩把东西给祁文府时,多看了眼绳子,就收回了眼。
“你倒是厉害,还没人瞧出过我动手的呢。”他对着苏阮道。
第409章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苏阮摇摇头,她爹出事时,她为着吃饱肚子,为着和陈氏活命,三教九流什么事儿都干过,走投无路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也曾经跟人当过偷儿。
只是寻常的偷儿都有人带,她却没人教她,一手本事全靠每次失败被人追打慢慢磨出来的。
后来陈氏不许她偷,她才戒了这事儿,可当年的那些经历,依旧硬生生的将她从白纸一张,给熬成了五毒俱全。
苏阮想起在荆南时的日子,目光柔软了些,
“这次看在你未行恶却帮了那姑娘的份上,我们不计较你刚才的事情,下去吧,我们还要赶路。”
那小孩却是开口,“别呀,你都看出来我做好事儿了,怎么还能把我赶下去。”
“那范家的王八蛋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我把那小娘子放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捎我一程吧。”
苏阮摇头:“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办啥事儿啊,找我呀。”
那小孩搓搓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跟你说,从这临门往南就没我不熟的地儿,甭管你们要办什么事儿,找我准成。”
“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这旁边还跟着个小白脸儿。”
“万一路上遇着点事儿,他扔了你跑了怎么行,不如带上我吧,小爷护着你,保你在这南边儿畅通无阻。”
苏阮闻言失笑,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模样,说话却一股子江湖气,夸起海口来更是没边儿一样。
她也没被他的话惹怒,只是依旧拒绝,“不用了,南地我也熟。”
“别啊,你瞧着就是富贵窝里的,再熟能有我熟啊。”小孩而缠着苏阮不放,凑上前道,“你看咱两这么投缘,还算半个同行,你就带上我吧,我特有用……”
祁文府脸色微黑,被骂小白脸也就算了,他当这小崽子夸他长得好,可瞧着他得寸进尺的靠着苏阮耍赖。
祁文府直接伸手就抓着那小孩的后领子,将人扯开,拉到身前,朝外一扔。
动作一气呵成。
“寒山,把人扔下去。”
那小孩儿一个轱辘就撞在了金宝身后,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突然被人悬空拎了起来,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像是柱子似的被墩在了地上。
而金宝作为最知主子心意的体贴人儿,直接一扯缰绳,马蹄子翻飞之间,拉着马车就朝前疾驰。
寒山也翻身上马,和其他护卫追了过去。
独留那小孩儿满脸懵逼的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我呸……呸呸呸……”
那小孩回过神来,直接就吐了满嘴的沙土,随即一抹脸怒道:“臭不要脸的,偷袭小爷算什么本事,小爷我……呸呸呸……呕……”
沙土满嘴,一说话就呛了喉咙。
那小孩愣是没将狠话放出来,就见着马车在官道上没了影儿。
……
苏阮也是被祁文府突然动手给惊着了,等瞧见他一气呵成的将人扔下去后,转过头来就黑着脸四处找东西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她递了块锦帕给他,瞧见他满是嫌弃的擦着手后,这才道,“不过就是个小孩儿,你跟他计较什么?”
祁文府脸色不大好,“他可不像是寻常小孩儿。”
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脸抹得那般脏,可脖子里、手臂上却干净的很,指甲也看着整整齐齐,指甲缝里不见泥垢。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精明的有点儿过分了。
只照面就瞧出他们能压得住范家的人,避开金宝钻进了马车,出来后又直接缠上他们,眼泪说掉就掉,那胡说八道的话更是张嘴就来。
祁文府不爱以恶意揣测他人,可金宝虽然不如寒山,却也是练过武的,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能轻易放倒,可偏偏那小孩儿却能躲过金宝见到他们。
此去荆南本就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必须要将所有意外都掐灭在萌芽。
嗯……
就是这样。
祁文府在心里重重点头,他才不是因为那小崽子骂他小白脸儿!!
苏阮闻言看着祁文府,要不是她跟了眼前这人好些年,知道他有多小心眼儿,她还真就信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苏阮也没拆穿他,只是瞧见祁文府将之前那小孩儿偷走的东西装回了身上,又将那红绳拿起来准备贴身放着时,她神色有些怪异,“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
这红绳上的两只木头小鱼,是她爹留下来的能够取回户部账册的信物。
当初祁文府找上她时,她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以换取祁文府帮他彻查荆南旧案。
她一直以为,这东西祁文府应该早交给了她爹留下来的那人手中,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祁文府这儿,还被他贴身收着。
祁文府“嗯?”了声,显然有些疑惑,抬头才明白苏阮说的是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红绳,“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我自然要好生留着。”
“更何况这木头鱼儿还是你爹亲自雕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如今送到我手中,也算是他答应了你我的事儿了。”
苏阮闻言无语,这还能算是的?
她爹要是知道祁文府这话,知道他揣着一条红绳就骗了他闺女,怕不能棺材板都直接推翻了。
祁文府直接将红绳递给苏阮,又将手摊开放在她面前。
“干什么?”苏阮不解。
“帮我戴上。”祁文府一本正经。
苏阮看了看他皓白的腕子,精贵的衣料,再瞧瞧已经磨损了许多甚至看上去十分陈旧的红绳,开口道:“你戴这做什么,我先收着……”
“送我的东西哪儿能拿回去的!”
祁文府直接伸手抢了回去,瞪了苏阮一眼后,索性也不等她帮忙,自个儿将红绳套在右手手腕上后,有些别扭的系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会丢了。”
祁文府调整了一下那两只鱼儿的位置,将刻着“阮阮”二字的那一面朝着里面,左手握着那鱼儿,得意扬眉,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他眉目间染着笑意,嘴角翘起时,缓缓露出些白牙来,紧接着眼睛眨了眨,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和肃然,像极了得了宝贝之后,张扬肆意,四处炫耀着的少年郎。
第410章 想要带回去,藏起来
苏阮脸红了,比昨天夜里还要红。
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意上涌,侧开眼时连耳朵上都染了粉色。
眼角余光瞧见祁文府伸着系着红绳的手,摸了摸头顶一直没换过的鹰骨簪,笑的志得意满的模样。
苏阮伸手捂了捂心口,只觉得那里噗通噗通的跳。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