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盎司
“你说什么?”顾玄棠简直不敢相信,“你,燕七,说我迟钝?”
燕七哈哈大笑,“可不就是?”
他看着顾玄棠脸上的愠色,心情颇为愉悦,“枉你聪明一世,竟然在这会儿如此糊涂。”
“燕七,半年不见,你胆子见长啊。”
燕七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我胆子见长,而是你实在令我惊讶,我现在信了,自小到大,你大概是真的没有喜欢过任何姑娘,所以才能迟钝成这样。”
顾玄棠皱眉,“你说清楚。”
“唉,”燕七叹了口气,“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自己,对你那个所谓的表妹,有些太好了吗?”
“她是我妹妹,我对她好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可她并不是你真正的妹妹。”
“她既然叫我一声表哥,我便理应尽到表哥的责任。”
“我看啊,你就是被这句表哥所误。”燕七打蛇打七寸,“你被这个身份束缚住了,以致于明明心有所感,却是看不清楚。”
“什么意思?”
“你身为兄长,照顾她一些,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哪家的兄长会对妹妹的亲事要求如此严苛呢?我也是有妹妹的,如果我妹妹今日告诉我,她喜欢你,要与你定亲,我自是十分高兴,因为你们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朋友,你们俩在一起,与我而言,是亲上加亲,自是更好。可是你呢?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因为我不是你认为的合适她的人选。”
“那么,谁才是你认为的最合适她的人选呢?”燕七问道。
“我、皇帝、司马行松,也算是人中龙凤,同时也为你肯定和欣赏,可你仍是不满意,觉得不合适。那么,其他人,你必然更不满意。所以,海棠,你私心里觉得谁才是合适她的人呢?”
顾玄棠被他问的有些烦乱,“等到时候遇到了,我自然会知晓。”
“凭空遇到吗?遇到一个比我和新帝更好的人?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难道没有猜到?”
燕七看着他,目不转睛,“你不喜欢别人算计她,也不希望别人待她不够真心,你要求娶她之人必须一心一意,不能纳妾,更不能与其他女子藕断丝连。她性子活泼,有时候还喜欢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你希望对方可以接受并且纵容,同时,你肯定也见不得她受苦,那么这个人还需要有一定的地位与财富,并且有保护她的能力。顾玄棠,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你这一条一条的筛选下去,合适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胡言乱语!”
顾玄棠“啪”的一声,狠狠拍向桌子,他瞪着燕七,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更似是因为被击中了心事而刻意的掩藏。他的心飞快的跳着,“噗通噗通”响彻他的胸腔,让他忍不住问向自己,是这样吗?真的是燕七说的这样吗?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七:“哈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简直小学生,哈哈哈哈。”
表哥:“......”
第六十五章
“是我胡言, 还是你从未仔细的探究过这个问题?”燕七步步紧逼,“她这般模样, 喜欢她的人一定不少, 你问问你自己,你喜欢看她别其他男子接触吗?你不同意她玩闹中说和我许亲, 又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俩不合适吗?那谁和她是合适的, 是你不会阻止的呢?”
顾玄棠没有说话。
“你生性淡漠, 不喜欢麻烦,却为何对她极为包容,事事亲为, 连夹菜添水这种小事,都照顾的到?你日日对着她, 就没有过偶尔想抱抱她, 亲亲她, 和她一起共度余生的念头?”
顾玄棠偏过头去,“没有。”
“那你想过她和其他人共度余生的画面吗?”燕七换了个问法, “你若只把她当妹妹, 她总有一天会嫁人,会嫁给一个如你或者不如你的人, 到时候, 只有两种情况。第一, 她过得十分幸福,和她的相公郎有情妾有意,生几个孩子, 一家人幸幸福福,而你,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则会慢慢离她越来越远。第二,她过得不幸,她的相公对她并不好,她整日以泪洗面。你希望是哪一种呢?”
顾玄棠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仔细的想着燕七说的这两个场景,然而无论是哪个,都令他烦闷。
燕七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从未当过别人的兄长,才会为表哥这么个身份所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种感情,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别说你不是她真正的表哥,就算是,这不还有亲上加亲的说法?”
顾玄棠还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此时被她这么一说,一时竟不知什么滋味,只好继续沉默着。
燕七难得有把他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心里十分自得。他言尽于此,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让他回去自行考虑,他这人向来不会委屈自己,若是喜欢,自会和左菱舟说清楚,若是不喜欢,燕七想了想,若是这样子都不算是喜欢,那么,他可真要替顾家的长辈发愁了。
“好了,别想了,这事等我一会儿离开了,你再慢慢想吧,至于现在,言归正传,看看锦囊里是什么吧。”
顾玄棠闻言,看了他一眼,就见燕七冲他抬了抬下巴,“打开啊。”
顾玄棠一笑,悠闲道:“我困了,明日再看罢。”
“你这才是说什么胡话,我等你等了这么久,自己按捺着好奇没有拆开,你这会儿还和我明日再拆?”他说着,就站起身,走近圆桌,“我今儿个一定要知道这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顾玄棠见此,作势要去拿锦囊,燕七立马眼疾手快的率先抢过,冲他得意的“哼”了一声,当着他的面直接打开。
顾玄棠摇了摇头,“都这个岁数了,你怎么还如此幼稚。”
“都这么岁数了,你怎么变得如此迟钝。”
顾玄棠,“……”
燕七哈哈大笑,“从小到大,你处处压我一头,做什么都比我聪明,今天,我总算大仇得报,哈哈哈哈!”
“你还是赶快看看锦囊里写了什么吧,不然,我真的要睡了。”
燕七这才带着笑意的拆开锦囊,然而等一看到锦囊里纸条上的字,却是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了起来,他把纸条递给了顾玄棠。
“你看。”
顾玄棠接过,就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去京三千里,勿归勿念。
“什么意思?”燕七问他,“远离京城,不要回去,也不要打听你的消息?”
顾玄棠心下一紧,“你之前说,这是我临走前给你的,说一年内若是我没有来找你,你就拆开,按锦囊行事?”
“对。”燕七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这是怎么回事?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不知道,”顾玄棠摇头,“我的记忆虽说恢复了大部分,可偏偏这紧要的却是毫无印象。我本是打算直接进京的,可是愈靠近京城,我便愈是不安,尤其是在兰溪遇到上官辞以后。所以我才调转了方向,来了你这里。这世上,若还有人是我可以信任,并且会将线索留下的,那么只可能是你。”
“可是,你当时并没有再说其他的,就只是给了我这么一个锦囊。不过,”他看了看他手里的纸条,“这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了,你当时必是知道了京中将有大事发生,也知道你可能因此而遭遇不测,所以,才留下这个锦囊,希望保我平安。”
“然而我并不记得,这个大事是什么大事了。”
“你再想想,是和什么有关的?朝堂还是皇家?能让你留下锦囊劝我离开京城,并且不去过问你的消息,那么和那件大事有关的人,必定不是常人,甚至应是位高权重之人。”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他看着燕七,“你知道,我在半年前来你这里之前,去让地干组的暗卫做了什么吗?”
“什么?”
“我让他们去暗中保护几个人,确保这几个人不会死。”
“是哪几个?”
“郑峰、孙莫问、柳傅。”
“全是开国重臣。”燕七道,“且是文臣。”
“没错,郑峰和孙莫问善谋略,柳傅有识人之能,他们三个都在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时候,起了重要作用。”
“你怀疑有人想杀他们?”
顾玄棠看着他,眉眼深沉。
燕七一惊,“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地位,谁敢杀他们呢?”他刚说完,却突然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向顾玄棠,“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当时,莫不是怀疑新帝?”
“我不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些迹象,又偏偏在昭示着,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怀疑。”
“什么应当不是,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之前我还以为只是你与他人的私人恩怨,故此没往他身上想,如今看来,必是与这件事有关。你离京后没多久,新帝就直接贬了柳傅回乡,之后又分别邀了杜青双和司马行松进宫,杯酒释兵权,杜青双第二天就交出了兵权离了京。随后不久孙莫问和郑峰也先后告病回乡,可不就是与你当时的怀疑一模一样。”
顾玄棠闻言,问道,“那司马行松呢?以他那混不吝的性格,想必是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
“没错,司马行松在听完后,气得当场脱了衣服,像当年尉迟敬德质问太宗那样指着自己胸膛上的疤问新帝,‘陛下还记得臣这处伤疤吗?这是当年臣在千钧一发之际,替陛下挡下的,没有臣当时的护驾,陛下哪还能现在安然无忧的坐在龙椅之上!现今,陛下担心臣日后让其他人黄袍加身,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臣并没有想追随陛下,是顾相请了臣三次,请臣为天下苍生着想,是陛下您和顾相一起许了臣,若日后你周家称帝,绝不学齐文帝忌惮功臣,且封臣为兵马大元帅。现在臣这位子才刚刚坐下,陛下便急不可耐的想要收了臣兵权,除之而后快了吗?’新帝见他态度强硬,又顾虑到大楚刚刚建朝,根基未稳,这个时候得罪司马家,得不偿失,便说了几句话把这事带过去了。”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顾玄棠看他。
燕七一笑,“我因为你的原因,与他们也算是旧识,自你离京后,他们找不到你,便来我这里打探你的行踪。司马行松在皇帝那里受了气,自然又想到了当年请他出山的你,所以又来找我,趁着吃饭之际,吐了一通苦水,连说带比划的,还要拍着桌子问我,是不是每个人,只要当了皇帝,就都会变,一起打天下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可等到这天下真的打下来了,大家该享福了,却调转矛头,刺向自己人。”
燕七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叹了口气,“我之前便说过,这打江山容易,享江山难,如何,被我说中了吧。”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燕七笑了一下,“我不是有心情说这种话,我只是想提醒你,海棠,你莫不是忘了,若是他连这些人都容不下,连郑峰、孙莫问、柳傅这等文臣都容不下,那么,他怎么会容得下你?你知道他那么多过去,你与司马行松交好,你一手提拔的孙莫问,甚至当年周将军死后,是你当机立断,设计让司马行松杀了当时周将军手下准备自立为王的钱照,将周以苛推了上去,才有了后来他登基为皇。他若是想要良弓藏,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
顾玄棠没有说话。
“如此一来,不就什么都很好解释了,你看出了他有诛杀你们的心,所以派了暗卫去保护那些文臣,给我留下锦囊,让我离开,不要回京也不要打听你的事情。然后,他派人杀你,你受了伤,遇到了左姑娘,与此同时,那些稍微有些权力的,为他登基出过力的人,大部分都被迫离开京都,一切全对得上了。”
顾玄棠还是没有说话。
燕七看着他沉默,轻笑了一下,“你早就想到了吧,你这么聪明,即使没有看到我的锦囊,光是知道你让顾甲去做了什么,也就该猜到了吧。你只是不想承认,所以,来我这里求个肯定,对吧?”
顾玄棠叹了口气,“我虽然忘了一些事情,却偏偏还记得当年的大家一起打天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司马行松不愿趟这摊浑水,与他而言,齐朝也好,周家起兵也好,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我请了他三次,第三次的时候,是我与新帝一同过去的,他当着新帝的面问我说,‘你如此聪明,又不喜拘束,何必趟这趟浑水,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皇帝登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吗?’”
“那时候新帝就在我身边,他当场表示,若是他父亲周将军登基,定不会如此,他们周家,正是因为圣上不信任,三番五次,不顾外族虎视眈眈,意欲除之而后快,这才无奈起兵,他们定不会重蹈覆辙。他说,他也好他父亲也罢,都十分崇尚贞观之治,若是有一天他或者他父亲登基,定会效仿太宗皇帝‘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司马行松不信,新帝便道,那你可以看着,若是到时候,当真是这样,你再来投奔我也不迟。”
“后来,司马行松问我,你信吗?我说我信。因为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心有苍生,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建立一个太平安定的朝代。燕七,我相信我的眼睛,我当然知道权力会使人产生变化,可是我不愿意相信,能变的如此之多。所以我想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促使他变成这样?”
“即便你知道又能如何,你还能改变他的想法不成?”燕七厉声道,“顾玄棠,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感情用事,事实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替他狡辩!同甘共苦?多少人都熬过了共苦,熬不过同甘。今日,你不与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也就罢了,现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他有心杀你,那么,你就别想离开柳州!你听见没有?”
“你不必如此担心。”顾玄棠劝道,“我这一路走来,遇到了三五次的追杀,可是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弱,便是他有心杀我,以此来看,那次杏花村一战,也是折损了他不少高手。更何况,是不是他有心杀我,这事还未盖棺论定。”
燕七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未盖棺论定?往日里怎么不见你如此天真?你也说了,你这一路都有人追杀,你是谁啊,当朝丞相,你离京这么久,若是此事与他无关,他早该满天下的找你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一路走来,也是费了时间的,他难道还能一直不知道你的行踪,不派人接你回去,他迟迟没有动静,不就是不想要你回京,不敢让你回京吗!”
“燕七,”顾玄棠看他,他轻轻笑了一下,语调温和,“该休息了。”
“少来这套。”燕七瞪他,“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纪姑娘是什么人?左菱舟是你表妹,这个我知道了,那那个纪姑娘呢,她是什么人?你之前说杏花村一战,你为何会去那里?你失忆受伤,就是在这一战中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时候,有些沉重。从这章开始,逐渐收线,之前表哥表妹去莫城看表妹的姑姑时,听到有书生说,郑大人告老还乡,说的就是郑峰,说杯酒释兵权,说的是杜青双。
关于司马行松质问新帝那块,是参考了尉迟恭质问李世民,所以,你们不用怀疑,这样的胆大包天是真的真实存在过的[捂脸]。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也有不同的家族背景,所以杜青双交权,司马行松不交权,都正常,都是根据人物性格行事。
最后,感谢独祈长安小天使的地雷,谢谢你呀,么么(づ ̄3 ̄)づ,爱你~~~
第六十六章
顾玄棠无奈颔首, “她是新帝的妹妹,之前因为一些原因, 流落在外, 如今新帝登基,便想着是时候可以寻她回来了。”
“周以苛还有妹妹?”
“对, 当年齐文帝忌惮周将军功高震主, 故此给将军府安排了细作。后来外族进攻鹿城, 齐文帝明面上派周将军去守鹿城,击退外族,实则背地里与外族商量好, 他愿意将鹿城让出去,前提是, 周将军必须死。那场战役打的很是惨烈, 周将军率领将士拼死守城, 可是在紧要关头,后方粮草却断了。齐文帝下了决心要他死, 不仅是他, 还有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后人。那时候周以苛已经十一二岁了, 周将军有意锻炼他, 所以让他跟着军队一起, 后宅就只留了他的夫人和年仅两岁的小女儿。出事的那晚,周夫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便将自己贴身的蝶恋花玉佩交给了自己身边侍卫, 让他带着自己和周将军的女儿离开。并叮嘱道,除非自己派人去寻,否则不要带着小小姐回将军府。等到周将军终于守住了鹿城,击退了外族回京后,才发现自己的夫人已死,女儿不知去向。齐文帝假惺惺的慰问了几句,说是自己照顾不周,为此给了他诸多封赏,可是周将军哪里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那时他受伤严重,故此忍了下来,后来,齐文帝寻了借口,把他贬到了楚州,周将军在楚州韬光养晦了十年,眼瞅着战火不断,外族愈发猖狂,而齐文帝则束手无策。这才起兵造反,决定自立为王。”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个纪姑娘便是周以苛的妹妹,大楚的公主。”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