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李沄幽幽地看了太子阿兄一眼,“我为太子阿兄担心。”
李弘汗颜,“太平担心什么?”
旁边的周兰若说:“太子表兄身体才好些,就废寝忘食地处理政事,太平担心您又把身体忙坏了。”
李弘闻言,清秀的眉目尽是笑意,他取笑阿妹,“太平,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李沄瞪他。
李弘笑道:“我只是在天冷的时候,容易生病。春暖花开后,便会好许多。年年都是如此,阿妹就别愁了。”
小公主觉得自己的担忧之情都被太子阿兄无视了,不想再跟他说话,拉着周兰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宫。
李弘望着两个小贵主离去的背影,笑着轻轻摇头,转而回了东篱下。
太子妃杨玉秀正在东篱下修剪一盆茉莉花,花季已到,茉莉花已经有了花苞,有几朵抢先开了,送来迷人的芳香。
李弘没有惊动杨玉秀,还屏退了身边的宦官,悄然走过去。
太子殿下从杨玉秀的后背抱了上去,“秀娘。”
杨玉秀先是被他吓了一跳,随即便回过神来。她的后背紧贴着青年太子的胸膛,回头,那双水汪汪的美眸横了太子殿下一眼,嗔道:“殿下,您吓死秀娘了!”
李弘面上带着微笑,下巴抵在杨玉秀的肩窝上。
“我刚才回来,见到了太平和永安。这两个小家伙,又来找你煮茶赏花么?”
毕竟是年轻人,大婚之前又是两情相悦,大婚后两人感情也甜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东篱下独处时,没必要的时候都不会留宦官侍女服侍,因此虽然大白天的,两个年轻的男女已经粘在了一起,也无所谓什么体统不体统。
向来十分重视体统的太子殿下,在东篱下和太子妃相处的时候,都是把体统两个字倒过来写的。
杨玉秀将手中的剪刀放下,一双白皙的手搭在李弘环在她腰间的手上。她放松身体,后背靠着李弘的胸膛,柔声说道:“不是煮茶赏花,雍王妃腹中的孩子快要足月了,下个月该要出生了。太平来问我,要送什么见面礼给小侄儿。”
李弘微微一怔,笑道:“人小鬼大,倒是没想到太平还能惦念着给小侄儿送见面礼这样的事情。”
“太平对身边的亲人,本就十分关心。天冷的时候,殿下容易咳嗽生病,太平也是天天惦记着您呢。”
李弘听着杨玉秀的话,脸上笑意渐深。
可被他抱在怀里的杨玉秀却忽然安静下来。
李弘正纳闷着,想问她怎么了。
还没问,就听到杨玉秀的声音响起——
“殿下,您要先当伯父了。”
那轻柔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失落之情。
李弘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关于子嗣之事,是李弘的一桩心事。
在杨玉秀还没入主东宫的时候,东宫里已经有卢良娣,杨玉秀入主东宫也快有两年了,这两年杨玉秀和卢良娣相处和睦,不存在什么争风吃醋的问题。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不管是他要成亲还是他要生子,都是国家大事。
如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大婚将近两年,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卢良娣,腹中都没半点消息。
圣人和皇后殿下为了太子的子嗣问题发愁,大臣暗地里也操心,李弘和杨玉秀也发愁。
可是发愁又能怎么办呢?
东宫之中并不只有杨玉秀一个女子,她也不是善妒之人,如今东宫的后妃都没能怀上太子殿下的骨肉,那就说明并不是太子妃的问题。
但是关于子嗣的压力,旁人可不会责怪太子殿下如何,只会责怪太子妃不争气,怎么就不能怀上呢?
来自外界的压力对杨玉秀来说,倒也还好。没有子嗣的火力集中在她身上,总比集中在太子李弘身上来得好。
可在李弘的心中,也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孩子的。
杨玉秀如今一天三顿都在吃药膳养生调理身体,希望能怀上李弘的骨肉,可吃了这么久,仍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雍王的孩子下个月就要出生了,整个天家,都盼着新一代的血脉出生。
杨玉秀想到自己和李弘如今的处境,难免失落。
李弘双手握着杨玉秀的肩膀,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
杨玉秀低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并不抬头。
李弘眉头微蹙,双手捧起她的脸,只见杨玉秀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难过,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是通红的,有水光在其中转动。
李弘语气微微心疼,“秀娘,别急。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儿。”
杨玉秀怔怔地望着他,轻轻点头,那一点头,眼里转动的水光凝成水滴,落在了太子殿下的手指上。
李弘轻叹一声,伸手就杨玉秀拥进了怀里。
“秀娘,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私下问过尚药局的殷大夫,他与我说是药三分毒,我从小便是个药罐子,喝了许多的药。你我如今没有孩子,不等于日后没有。殷大夫说了,只要好好调养,日后还是会有的。尚药局给你开的那些药膳,不吃也罢。”
“有的事情,急不来。别难过了。”
杨玉秀听着李弘的话,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她反抱着李弘的腰身,将脸藏进了他的胸膛。
第112章 有匪君子42
这一年的六月, 雍王李贤和雍王妃的嫡长子出生,那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一个孙儿。
圣人李治为这个孩子取名李光顺。
七月上旬,英王李显纳妃, 韦玄贞之女韦氏才貌双全, 有贤德,被纳为英王妃。同月的十六日, 雍王之子李光顺满月,圣人李治为了庆祝孙儿满月, 大赦雍州囚犯。
七月雍王之子满月的时候, 薛绍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康复。既能上马射箭, 也能陪着小公主一起练剑。
上元元年,除了元月的时候稍有不顺之外, 似乎一切都挺好。
此时在丹阳阁的周兰若,正在丹阳阁的荷花池边作画,小公主坐在荷花池中的水榭上,身上穿着水绿色的轻薄夏衫, 双臂缠着一条白色的丝缎披帛,十分的清新脱俗。
周兰若跪坐在小公主前方的案桌前,案桌上铺着画纸和画具, 一幅公主赏荷图即将要完成,永安县主脸上是美滋滋的神色,“两年前, 攸暨表兄为你描的丹青尚可与我相比, 如今嘛, 哈哈,不是我自夸,他画房子画山水是一等一的好,但论画太平画佛像,遇上我,他肯定是甘拜下风的。”
李沄抬头看了周兰若一眼,笑道:“你做什么总是要在这些事情上跟攸暨表兄较劲?”
“哎哎哎,太平你别乱动,头再低一点。”周兰若看着李沄,脸上笑容灿烂,她指向右前方的一朵荷花,“你就继续对着那朵荷花就好,别动。我很快就好了!”
李沄有些无奈地看了周兰若一眼,依言看向永安县主刚才指定的那朵荷花。
在旁服侍的槿落秋桐见状,不由得相视而笑。
今天大早,小公主和永安县主去清宁宫向皇后殿下请安之后,回到丹阳阁,永安县主就拉着小公主到荷花水榭,说要为小公主画一幅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永安县主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小公主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裳,好似仙子一般从何花丛中朝她飞来。永安县主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槿落秋桐把小公主所有的水绿色裙子都找了出来,说是等公主醒了之后让她选一套来穿。
这可忙坏了槿落秋桐,小公主的裙子何其多,各种颜色都配了各种样式斗小裙子,高腰的齐胸的……弄的小公主起来梳洗的时候,看着侍女们拿出来小裙子眼睛发晕。
这已经是不知道小公主第几次因为永安县主的一个梦,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她的画中人。
槿落和秋桐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刚到丹阳阁不久的凝绿和水荭却十分新奇。
关于父亲拨到丹阳阁的几个侍女,李沄心中大概都有了盘算。
六个侍女之中,是以凝绿水荭为小领队的,凝绿与水荭是姐妹,父亲是李绩军队里的一个小领队。
将士为国战死沙场,朝廷本应将他们的家属安置妥当,可现实是许多为国捐躯的将士,他们的家人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日子难以为继。
李沄记得苏子乔讨伐高丽,打了胜仗回来之后,父亲赏赐了许多东西给他。
可是那时候苏子乔陪她出宫的时候,却被一个酒馆的老板在大街上追着要酒钱,原因无他,散财童子苏子乔将身上的现钱都分给了残兵老兵,以及那些失去了丈夫或是父亲的遗孀。
李沄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青年脸上略带苦涩的笑容,以及那掩藏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下的心愿。
将军百战死,只愿他们的家眷,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想到如今远在西域的青年,李沄有些感叹,转而又琢磨起其他的事情来。
父亲拨给她的凝绿和水荭,应该都是值得信任之人。如今她的丹阳阁中,能独当一面的是槿落和秋桐。上官婉儿如今被她晾了起来,李沄也没打算要重用她。
未来上官婉儿还能不能够像历史那样,成为母亲智囊团里的军师,那要看她的造化。
李沄不怕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追求权力,是个聪明人。
追求权力的人手中若是无法掌握生死大权,那么她必然只是一根随风摇摆的小草。
过刚易折,可是那柔韧的小草却不会,因为小草会摇摆。
凝绿和和水荭,光让她们当个女侍卫,只在公主出宫的时候出勤,那就太可惜了。
李沄干脆让槿落和秋桐两人带着凝绿和水荭熟悉她们日常要做的事务,什么事情要注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林林总总的许多事情和规矩,就差没让槿落和秋桐手把手地教。
好在,凝绿和水荭也是机灵的人,一点就透。
李沄想,等到她可以出宫的时候,这几个侍女是肯定要带出宫去的。
想到自己出宫,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几年之后,或许父亲和母亲就要开始帮她物色驸马人选了……光想就觉得糟心,就让她像几位阿兄那样出宫建府不好吗?
公主为什么就非得下降?
头壳疼。
李沄靠在水榭的栏杆上,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
忽然有侍女慌慌张张来禀告——
“公主,圣人方才练完剑回长生殿的时候,忽然眩晕,站立不稳……”
李沄心中一惊,拿在手中的书卷顿时掉落在地。
自从李治养成了每天练剑的习惯之后,虽然身体还是不太好,头疾也偶尔会发作,但比起从前头疾频繁发作,甚至无法处理政事的情况相比,身体状况其实已经改善了许多。
前两天是小侄儿李光顺满月,那是父亲的第一个孙儿。李光顺满月之日,当了阿翁的圣人李治宴请群臣,一时高兴,喝酒就没有节制,醉了。
那天醉了的父亲回到清宁宫,像是个孩子似得拽着母亲说话,一会儿说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一会儿又说等他们都老了头发都白了,要手牵手到泰山去,再举行一次封禅大典……
圣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平时的威严,皇后殿下被他弄得手忙脚乱,还得要照顾圣人的面子,干脆直接把几个关心父亲的儿女都关在了清宁宫的宫门外。
——省得圣人酒醒之后,身为父亲的尊严荡然无存。
翌日,李治酒醒,说头疼。
后来的一连几天,李治都在嘀咕头疼老不好。尚药局的大夫和明崇俨都去为圣人治病用药,到了昨天,李治说感觉已经好了许多,还叫小公主带着惊鸿到长生殿去陪他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