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王百川愣住, 一开始没弄明白圣人好端端的,怎么会问苏子乔有没有书信。
随即, 又恍然大悟。
苏子乔一直甚得圣人和太平公主的青睐, 尤其是小公主, 时常念叨着苏子乔。苏子乔要随军出征了, 小公主要送行;苏子乔要定亲了, 小公主乐得满屋子乱转;苏子乔被人说是天煞孤星了,小公主要找明崇俨给他批命, 把那命格和面向夸得天花乱坠……小公主甚至爱屋及乌,苏子乔的未婚妻卧病在床,小公主缠着父亲, 说让尚药局的大夫去兵部侍郎的家中为程小娘子看病用药。
冬去春来, 自从上次苏子乔挖了一盒子人参带回来给小公主之后, 就再也没有苏子乔的音讯。
只知他要和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要定亲,可那消息,还是从幽州回来的兵部侍郎说的。
王百川觉得苏子乔最近仿佛就只活在旁人的话里。
圣人之所以会问起苏子乔,大概是小公主又念叨苏子乔了吧?
王百川恭立在李治的身侧,“没听说有苏将军的书信送回来。”
李治眉头微蹙。
王百川笑着说道:“我军与高丽军打得如火如荼,英国公李绩等人应该也忙得脚不沾地,苏将军年轻有为,又在岁除之日领着轻骑兵打了胜仗,如今大概会被李绩委以重任,一时抽不出身写家书回长安,也是情有可原。”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李治觉得大概也应该是这样。
再说李治是知道苏子乔性情的,忙起什么事情来,便心无旁骛。
想想那小子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上心,这会儿忙着打仗呢,哪有什么心思写信陪小公主解闷。
这么一想,顿时释然。
而且最近太平生病了,没能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也不能天天想着些精灵古怪的主意来为难父亲。
李治耳根倒是清净了,却觉得很不习惯。
想起李沄原本肉乎乎、带着婴儿肥的苹果脸,如今都清减成了瓜子脸,老父亲就是一阵心疼。
——她还不如天天来折腾父亲呢。
李沄在丹阳阁养病了好些天,外面细雨蒙蒙,她就跟周兰若趴在雪堂靠窗的榻上看着外面的春雨绵绵。
永安县主周兰若正在叽叽呱呱地跟李沄说这几天承乾殿发生的事情。
周兰若双手撑着下巴,两只小脚还翘了起来在空气里晃荡,小女童用稚嫩的声音跟李沄说道:“三表兄自从上次在丹阳阁装完鬼之后,就有点疯,天天在承乾殿里带着个鬼面具吓唬人,开始那些人还被他吓到,如今吓成习惯了,大家都不理他。可三表兄对大家不理他的事情十分不满,要求每个人见到他带着鬼面具的时候,必须要装出一副快要吓哭的模样。”
李沄啊了一声,笑着问周兰若,“真的么?”
可是想了想,觉得李显这个顽主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
周兰若嘻嘻笑,小脑袋直接搁在了李沄的肩膀上,“是真的。四表兄跟我说,别理三表兄,等他疯完这一阵子,大概就会好了。”
李沄深以为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李沄双手搁在了大迎枕上,下巴抵着手背,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她现在病还没好,外面又在下雨,就很悲催地被父亲和母亲禁足了。
好些天没出去遛弯,小公主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发霉了。
周兰若枕在李沄的肩膀,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李沄的侧脸。
因为生病的缘故,李沄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清瘦了一些,睫毛十分浓密,又长又翘,在她的眼帘下投下一道阴影。小巧的鼻子弧线完美,可在鼻梁中间却有一点微微的突出,周兰若听母亲说过,这叫驼峰鼻,会让人看起来很凶。可放在李沄的脸上,却意外地好看,令她在娇俏中又透着几分倔强。
周兰若看着李沄的侧脸,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那吹弹可破的侧颊。
李沄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看向周兰若,“永安,做什么呢?”
小萝莉的手顿在半空中,那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地问李沄,“太平,我能摸一下你吗?”
李沄顿时黑线,这是什么问题?
可是对着小萝莉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李沄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兰若见李沄点头,眉开眼笑,肉乎乎的小手像是要触碰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李沄的侧颊,赞叹着说道:“太平真好看。”
李沄:“……”
周兰若又神情认真地说:“婉儿已经是永安见过很好看的人了,可太平比婉儿更好看!”
李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兰若的小脑袋,笑了起来。
童言无忌。
她记得自己真正年幼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是最好看的。
母亲是最好看的,跟她亲近的小姐姐们也是最好看的,不管是什么有着神仙颜值的人,在她心中都比不上身边亲近的人好看。
在如今的周兰若眼里,大概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周兰若看着李沄的笑颜,也笑弯了眼。
“太平,等你好了,天气晴了,我们一起去承乾殿找惊鸿玩。我昨个儿去承乾殿找四表兄的时候,惊鸿正在跟着四表兄敲的羯鼓在树上跳舞,很可爱!”
说起惊鸿,李沄想起了苏子乔。
那天的噩梦过于真实,像是她真的与苏子乔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自从上次苏子乔送回来一盒人参之后,她就只听说了苏子乔要定亲了,岁除的时候打了胜仗,至于其他的,就一概没有了音讯。听说又有捷报从幽州送回长安,高丽向大唐称臣的日子大概不远了。
李沄对苏子乔还是有些想念的。
战场上生死一瞬,也不知道苏子乔如今到底怎样。
不过,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再说了,如今苏子乔都是要定亲的人了,以后在他的生命里,要分给妻儿和家人的时间和心思会越来越多,无暇顾及他人,也是十分正常的。
这么一想,李沄心中就十分释然。
人总是要长大,要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走在一起,然后也要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分道扬镳。
李沄正想着,有侍女从外面跑了进来,“公主,周王和殷王带着薛小郎君和周国公来了。”
李沄啊了一声,原本趴在大迎枕上的小身板坐了起来,“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大明宫中,因为这几个小郎君在,显得格外热闹。
“阿妹阿妹!我们来看你!”
周王还是一如既往地闹腾,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进来了。
一行人进来,李沄看得愣住了。
只见李显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便服,衣袖很宽,腰带很长。除了李显之外,还有武攸暨和薛绍,两人穿的衣服样式也跟李显差不多的,就是颜色素雅一些。
李显面上笑嘻嘻很高兴,武攸暨神色也如常,倒是薛绍,板着那俊俏的小脸,勉力维持自己在太平表妹跟前所剩无几的形象。
在这几个小郎君中,只有李旦穿得比较正常,但是他身上挂了个羯鼓,手里拿着两根鼓槌。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惊鸿毛绒绒的,一摇一摆地跟在几个小郎君的身后。
——叹息,昔日那只萌萌哒小鹦鹉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变得越来越有个性了。它如今不爱蹲在人的肩膀上,也不爱飞,只爱摇摇晃晃地跟在几个小郎君身后走。
它鸟矮腿短步子小就算了,要是几个小郎君走得快了,它没能跟上大部队,就要在后面扯着那鸟嗓门鬼哭狼嚎。
丹阳阁的宫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人一鸟进了雪堂。
坐在李沄身侧的周兰若也是瞠目结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弄不明白几个表兄带着惊鸿是要折腾什么把戏。
倒是李沄看着几个跟唱大戏似的的小郎君,顿时乐了。
“三兄,你和两位表兄穿成这样来丹阳阁,是要做什么?”
李显抬手,感觉良好地顺了顺绑着发冠的带子,一本正经地跟阿妹说:“阿妹生病了,好些天都没出丹阳阁,一定闷坏了。要是阿妹真的闷坏了,我和四弟得多心疼啊,为了不让阿妹闷坏,我就带着两个表弟来给阿妹解闷了!”
李沄一脸好奇,“哦?那三兄和两位表兄是要怎么给太平解闷啊?”
李显嘿嘿贼笑。
算学狂人武攸暨望向李沄,笑得有些尴尬。
背书达人小薛绍,脸上的神情就跟上坟似的。
身上挂着羯鼓的李旦,手里拿着两根鼓槌,轻咳了一声,跟阿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
事情是这样的,这两天李显也不爱带着面具到处吓唬人了,但是呢,却想到了一个特别折腾他和两位表弟的法子。就是,李旦敲着羯鼓,惊鸿跟着鼓点蹦蹦跳跳的时候,穿着宽袖长腰带诡异服装的三兄和表弟们,也跟着惊鸿蹦蹦跳跳,一边蹦一边跳还要甩袖子。
李显觉得那样的诡异的舞蹈,出奇地拉风,出奇地有创意,一定能让阿妹看了之后竖起大拇指,给他点赞!
李沄听得满额黑线,目光落在了武攸暨和薛绍两人的身上。
武攸暨迎着表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强作淡定地跟表妹解释:“那天我和薛绍去承乾殿的时候,三表兄正在跟惊鸿一起跳舞。我和薛绍就是……呃,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看着似乎又挺好玩,就跟着比划了一下。”
谁能想到一比划成千古恨,被李显拖着跳起了疯人舞。
面色堪比上坟的薛绍心中也十分窘迫,但迫于三表兄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迎着太平表妹的目光,薛绍莫名地想起当年三表兄偷偷在他头上插了大红花,要他来找表妹决斗背诗的事情。
太平表妹如今看他的目光,好似跟那时候的目光无甚区别。
——就跟看人耍猴似的。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薛绍小郎君内心把李显这个熊表兄翻来覆去地骂了八百遍都嫌少。
李沄对两位小表兄十分同情,然而没想着要解救他们一下。
因为她真的很想见识一下李显觉得拉风又有创意的疯人舞,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且,还有她的惊鸿一起跳呢。
惊鸿进了雪堂之后见到了主人,就飞上了榻,蹲在小公主的身边求摸摸。
小公主温柔地爱抚着萌宠身上光滑的羽毛,笑而不语。
永安小县主十分兴奋,“真的吗?三表兄要带着两位表兄跳舞给我和太平看?”
这时一直享受着主人爱抚的惊鸿扯着鸟嗓,嗷了一声。
周兰若笑着低头,在惊鸿的羽冠上亲了一下,“对了,还有我们的小惊鸿!真厉害!”
小县主双手捧心,十分期待地看向几位表兄。
十分温文的殷王李旦看看阿妹和周兰若,又看看两位内心几乎生无可恋的小表弟,轻咳了一声,十分庆幸自己是个敲鼓的。
李旦清了清嗓门,脸上带着笑意看向阿妹,十分温柔地问道:“阿妹要看吗?”
小公主望向四兄,四兄笑得温柔儒雅,有几分父亲的影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四兄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好骗的小正太了。
三兄这个家伙,指不定哪天被四兄卖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