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那子乔不娶程姐姐了,要娶谁?”
“子乔要去西域了。”李治有耐心地跟女儿解释,“子乔刚跟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退婚,心情应该不会太好,没有心思要谈新的亲事。等他去西域待一阵子,心情好些的时候,才会考虑成亲的事情。”
李沄听了父亲的话,就没有再追问苏子乔的事情。
她拉着父亲去长生殿的琴房,要父亲陪她练琴。
李治和武则天要去东都洛阳,皇太子李弘留在长安监国。几位皇子都要留在长安,李显和李旦要在崇贤馆里上课,薛绍和武攸暨也是要留在长安。
几个小郎君得知李沄要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到东都洛阳,反应不一。
李显从得知父亲和母亲去东都的那一刻开始,心中的快乐之情至今仍没褪去。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父亲和母亲没在长安,动辄敲他竹杠的阿妹也去了洛阳,大明宫中天大地大他最大,还有谁能管得了他?
李显觉得自己快乐得跟神仙似的!
文艺少年李旦最近在跟阿妹练由父亲谱曲的飞鸿戏雪,阿妹弹琴,他敲鼓,大鹦鹉飞鸿就在旁边摇头晃脑,配合得相当默契。这还没练好呢,阿妹就要去洛阳,李旦心里恨不能跟着阿妹一起到洛阳去。
至于薛绍和武攸暨,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薛绍说太平到了洛阳,就没人跟我比赛背书没人跟我接飞花令了,崇贤馆里的小郎君们都不堪一击,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武攸暨说太平去洛阳,那永安那个小黏人精肯定也跟着一起去,宫里唯二会看他图纸的人都去了洛阳,那他这段时间还要不要画图啊?
……
几个小郎君对李沄要跟着父母去东都洛阳的心情不一。
李沄却没去崇贤馆或是承乾殿找几位阿兄和表兄们玩,她让人去找进宫听政的潞王李贤到了丹阳阁一趟。
小公主找二兄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忽然想起裴行俭和库狄氏新婚的时候,苏子乔曾经跟她一起出宫。在出宫的时候,她曾经见到过一个酒肆的老板找苏子乔要酒钱。
当时苏子乔说身上没带现钱,直接将身上佩戴着的玉佩解下来给酒肆的老板当是酒钱,还说他改日会去赎回。
小公主有着异于常人的好记性,她记得那酒肆名叫桃花源,而苏子乔解下的玉佩,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只蝙蝠。白玉是上品,白玉蝙蝠做功精巧,担得起一句巧夺天工。
按照小公主对苏子乔的了解,那个白玉蝙蝠大概是一直没被赎回来的。
果然。
潞王李贤听了阿妹的话之后,就去了那个叫桃花源的酒肆,酒肆的老板双手拿着那蝙蝠玉佩,感激不尽地跟潞王说:“您是有所不知啊,苏将军说了先把玉佩做抵押,却迟迟不来赎回。这玉佩一看便知绝非俗物,某放在这么一块宝贝在桃花源里,真是担惊受怕啊!”
李贤闻言,哭笑不得。
苏将军从前便是不将钱财放在眼里的人,如今打了胜仗回来,又得了圣人的许多赏赐,那是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这样上好的白玉蝙蝠配饰,他竟然也眼睛不眨地抵押给了酒肆的老板当酒钱。
李贤受阿妹所托,将苏子乔的玉佩赎了回来。
李沄在离开长安前一天,将那白玉蝙蝠交给了苏子乔。
苏子乔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玉佩,愣住了。
李沄坐在父亲给她的白雪马背上,青年本是在前方为她牵着白雪的缰绳的,只是小公主忽然神秘兮兮地喊他,他一回头,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红色骑马服的小公主举着手。
那举起的手上,白玉般的五指缠着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同心结,同心结之下,便是那白玉蝙蝠。
小公主脸上梨涡清浅,跟苏子乔说道:“阿耶跟我说,子乔很快就要去西域了。上一次你去幽州的时候,我还能为你送行,这次你去西域,我就不能送你了。”
苏子乔一怔,清俊的五官随即浮现笑意,“那子乔明日为公主送行。”
小公主却摇头,她将手中的白玉蝙蝠递给了苏子乔。
“我就是去东都玩一阵子,很快就会回长安。子乔,你和程家小姐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阿耶说你的心情不好,近期内都无心再谈婚事。其实子乔大可不必因噎废食,程姐姐不嫁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该是长在佛祖跟前的白莲花而已。不论谁要娶她,她都是不会嫁的。”
小公主像是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苏子乔的肩膀,朝他露出一个充满了鼓励意味的笑容,“要是你从西域回来的时候还没定下亲事,我的阿耶肯定愿意为你做媒的。”
手里拿着白玉蝙蝠的苏子乔:“……”
小公主用充满信心的声音跟青年说道:“子乔你放心,我的阿耶不做媒则已,一做媒就只有成功没有失败的!”
苏子乔:“…………”
翌日,帝王夫妻带着小公主去东都洛阳。
留在长安监国的皇太子李弘带着几个弟弟去给父母和阿妹送行。
苏子乔没有跟小公主打照面,只站在长安城外的瞭望台上,目送小公主的翟车跟在圣人和皇后殿下的仪仗后,朝东而去。
隔日,苏子乔远赴西域。
青年到安西大都护裴行俭的麾下,正式开始了他在西域吃沙子的生涯。
第71章 有匪君子01
李沄跟父母到东都洛阳, 是去就食。
咸亨元年,关中大旱, 到了秋冬之际关中大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如今虽然喘过一口气来,但关中粮食已经不足以供给宫廷和贵族所需。
李沄坐在翟车上, 听着翟车的车轮转动的声音。
去洛阳是因为洛阳之地交通方便,而且在洛阳有大粮仓, 漕运也方便。
关中地区虽然比较富庶,每逢遇到天灾粮食就供给紧张。虽然长安有太仓,但是太仓的粮食储备也有限。全国各地运往长安的粮食, 都是通过漕运。前朝开凿的运河以洛阳为中心,漕运的粮食到达洛阳容易, 到长安却还需要一些时间。
大唐境内,巴蜀之地也很富饶,粮食富足。
她记得自己从前曾经看到过史学家说, 假使魏晋之后, 能把巴蜀之地的粮食运往关中, 那么木牛流马会大量制造。其实岂止是木牛流马?整个大唐的陆地叫交通也会随之发展。
等过些时候, 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事情跟父亲或是母亲嘀咕一下?
李沄正想着, 忽然一只白嫩的手掌在她的眼前晃动。
小公主一把抓住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掌,笑着说道:“永安, 别闹。”
周兰若整个人靠近李沄, 好奇问道:“太平, 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都喊你好几声了。”
“我在想, 什么时候关中的粮食富足到我们可以不必再去洛阳就食。”
周兰若一愣,小萝莉年纪虽小,但是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是一般人,周兰若生性活泼,可从小就是个聪颖之人。加上这两年都住在宫中,跟李沄同吃同睡,连看书写字跳舞的老师都一样。
李沄因为是个伪小孩,又是后世而来,对很多事情都是既好奇又包容,接受度很大。
周兰若受李沄影响,对很多事情也有着独特的看法。
周兰若啃着手指,跟李沄说:“那首先要关中既不会干旱又不会发洪水,也不要有蝗虫……唔,就是不会有天灾。除了这样,还要庄稼长得好,百姓吃得饱,人人家中有余粮。”
李沄伸手摸了摸周兰若那乌黑的发辫,“你说的对,可如果是想去年那样的大旱灾,整年颗粒无收,就是家中有余粮,也会很快消耗完的呀。”
周兰若啊了一声,异想天开道:“那就从洛阳开凿一条运河到长安?这样就可以把洛阳的粮食运到长安去啦!”
李沄:“……”
小公主默默地看了周兰若一眼,“永安怕是不记得前朝是怎么覆灭的。”
就算漕运行得通,也需要考虑水位。
周兰若撇嘴,干脆把小脑袋枕在李沄的肩膀上,“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李沄没有吭声,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树枝上长出了嫩绿的小叶子,地面上铺了一层嫩绿嫩绿的草色。
春天已经悄然来临。
有的事情她暂时也操心不来,但是父亲最近的头疾又犯了。
明崇俨为父亲用药,虽有缓解的迹象,但并不明显。
李沄寻思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替父亲改善一下头疾这个病症。
她记得后世推测,不管是父亲还是阿翁大宗,甚至是从前那个无端端就得了足疾的废太子李承乾,都是患有心脑血管类疾病的。大概的意思就是什么高血压并发症之类的。
药王孙思邈如今还在长安定居,老人家已经年过百岁了,身体依然十分健康,说起药理之事,头头是道。
但是老人家不愿意当官,只把自己的大弟子推荐给朝廷送入太医院,他老人家就呆在家里研究学问。
李沄倒是在苏子乔的陪同下去过孙思邈的住处。
老人家孙思邈认得圣人李治,却不认得圣人的小公主。李沄跟孙思邈把父亲的病症说了一遍,老人家说这个不好说是什么毛病,但不通则痛,大概是体内又什么地方不通了,才会疼痛难忍。
化身为李小五的小公主追问老人家,既然不通,那怎样才能通呢?
头发胡须皆白的药王睨了一眼小五郎君,说要用药。
“用过了,还是疼痛难忍。”
药王呵呵笑,说:“那或许是闲的,就让他去下田种地,挑水浇菜,忙活上一阵子,或许就不疼了。”
小公主和苏子乔两人面面相觑,悻悻地离开了药王家。
苏子乔自是不会把药王的话学给圣人听的,而且药王先前也替圣人摸过脉,用过药,只是一直不见好。
李沄也没说,因为她光是那样问并不比药王亲自为父亲把脉用药来得可靠。
但是药王说的下地种田,挑水浇菜,未必不是没有道理。
运动是一切疾病的灵丹妙药嘛。
李沄想着到洛阳之后,必须得想个理由让父亲做些运动,改善一下体质才好。
父亲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洛阳宫中,李治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武则天则是跪坐在他的身旁,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李治已过不惑之年,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魅力。
李治的手背搁在额头上,声音透着几分放松和慵懒,“也不知道太子如今在长安带着几个弟弟,过得如何。”
武则天的手不轻不重地帮他按摩,声音温柔地说道:“如今的太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八岁稚儿了。这些年他监国的次数并不少,除了八岁那年监国被送到你我身边外,其余的时候都很争气。”
这些年来,李弘已经前后监国六次。
八岁的时候,李弘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监国。由于时候的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身体也并不好,又是初次与父母分开,因此监国并不顺利。再说……八岁的孩童,要他监国委实是有些太为难他,即便是留在长安,真正做主的不过也是兼任东宫属官的宰相们。
那一年,留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弘因为生病,无法胜任监国的工作,被送到洛阳的帝王夫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