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他也许以为她跟温伯元相见是想阻止他充盈后宫!
她余光将戚慎的脸尽收眼底,他眸色深邃,紧抿薄唇时总像动怒。她心头有些不好受, 因为她不想他开后宫。
不管是作为原主的立场还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立场,她都不想男人三妻四妾。可他是天子,而她完成任务总归是要跑路的。让一个帝王为一个后妃舍弃三千美人,现实么?
她自己默默将这个不想接受的现实给咽下去了, 以致于脸色也不好看。
戚慎音容冷淡:“今后少来宁梧宫。”
“臣妾知道了。”
甬道另一旁就是宁翊宫, 戚慎是怕想起童年不愉快的回忆吧。
正想到这里景辛便瞥见了宁翊宫的牌子。
王宫建筑多以玄棕金三色为主色调,紧闭的金棕色大门隔绝了人烟,让这原本恢宏巍峨的王后宫殿衰颓萧条, 才挨近便霎感一阵凉风透骨。
她这微微一顿, 戚慎察觉到, 问:“寡人带你进去看看?”
不等她回答, 他已先往里走去。
这里原本早就没有宫人值守,成福忙示意宫人开门领路。
景辛跟在戚慎身后,但他没有进宫殿,而是走过了庭中的许多角落。从回廊到庭院,到铺满石板的小径, 到竹林,再穿过竹林后的一扇拱门,那里是块杂草丛生的小院子,因为天子不来,王后便也懒于打理,小院子的杂草能有半人高。见戚慎要进去,太监们便硬是滚出一条路来。
他回头朝她伸出手掌。
景辛望着他平静的双眼,伸出手去。
她忽然感觉,他越是平静反倒越是风雨欲来之势。
他牵她来到一口方形枯井前。
“王后宫本应该紧挨紫延宫,在几条甬道后的央华宫。但父王非将这偏僻的宁翊宫改为王后的宫殿,这口枯井死过许多受罚的宫人,里头有虫子,有白骨,有数不清的污秽之物。”
他望着她眼睛:“你可知寡人在底下待过彻夜。”
景辛怔怔望着他,戚慎为什么要将他的童年告诉她,因为她已经掌握了开启暴君心扉的钥匙?
“两岁的记忆,寡人并不得知,只是自那后每晚都有噩梦,梦中白骨成堆,只有一方四角的天空,唯有星辰闪烁予寡人光明。寡人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梦,直至四五岁那年寡人钻进床底想要母后陪伴……”
但他的父王来了,很难得的,那位残酷又荒淫的暴君从妃子宫殿刚欢愉出来,服过的助兴秘药尚在体内催动欲望,望见宫门口娉婷的身影,是唯一来探望王后的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来了兴致,终于踏入宁翊宫,三人寝殿纵欢,又有宫女不停被迫加入。
所有人都不知床底下还有个孩童,直到孩童稚嫩的哭声不住放大。
这位残暴荒淫的天子震怒,却被激发起违背伦常的欲念,他就罚戚慎一直跪在寝殿中。戚慎向母后求助,但这是王后时隔多年终于获宠,没有理会他,甚至在结束后觉得是他扫了他父王的兴而对他严厉惩罚。
“那日寡人便懂了,原来梦中的枯井寡人待过,身下的白骨寡人睡过,原来一切噩梦都有根源。”他忽然问她,“你可知这梦是如何消散不见的?”
景辛沉浸在这种巨大的震惊里,茫然地摇摇头。
“母后的小尹又取出了荆条,还取了皮鞭。寡人用皮鞭缠了他脖子,寡人在地面撒了油,阿恒与寡人一起将他推下台阶。”他望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寡人可怕至极,天生就嗜血?寡人杀的第一个人,未曾用力气,而是用满地湿滑的油,用了惯力,用了仇恨。”
景辛怔怔失神,好久才说:“你疼吗?”
似是不料她会这样问,戚慎微怔。
她说:“你疼吗,王后打你,王后的小尹打你,你疼吗?”
戚慎笑了下,云淡风轻,也十分不屑。
她心头原本就还在为之前的强迫生气,竟在此刻有些可怜起戚慎。上一个天子这么可怕的吗?怪不得她必须得洗白戚慎,这一家不会都有残暴的基因吧?
景辛靠在戚慎胸膛,温柔环住了他腰。昂起脸,她眼里是真的心疼:“王上,他们不对,他们不该这样对待你。等我们的孩儿出生,臣妾会好好教导他,他会是这王宫里最幸福的小王子,因为他父王所受之苦都不会让他再受一遍。”
“王上,臣妾给你做点心吧!你想吃甜甜的点心了吗?”
她忽然被戚慎抱了起来。握住两腋,脚被抬高,他几乎不费力气将她举高,双眸穿透她眼睛:“不要再去宁梧宫,寡人见不得女人同睡一张床榻。”
景辛愕然了。
所以他今天震怒就是因为这个?
那以后百合文岂不是都看不得了?
心头叹了口气,但她很温柔地答应下来,又有些委屈:“放我下来,长得高就能欺负人么。”
回到棠翠宫,戚慎问她去沈清月那里做什么,景辛只说后宫无人,她感觉寂寞。
她犹豫了下,小心问出:“听说今日朝堂上大臣们劝王上充盈后宫了?”
戚慎唔了声,只说:“寡人要吃甜点。”
“嗯,臣妾给您做。”
“不能让宫人们做?”戚慎皱起眉,这样子嗣会受累。
“不能啊,您没听过一千零一夜吧。”景辛说,“相传在很遥远的国度有位国王残暴得每天都要招一个少女入宫,然后在翌日杀死,一位少女入宫后便给国王讲起故事,这故事总讲不完,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少女便机智地活了下来。”
戚慎挑眉:“你也在说寡人残暴?”他问,“那一千零一夜之后呢?”
景辛顿了下,一千零一夜之后,少女感动了这个残暴的国王,国王娶了少女,两人白头偕老。
她没有往下说。
成福过来请示少宰求见,戚慎眸色沉下来,起身去了紫延宫。
景辛让雨珠带着宫女们烤了戚风,雨珠年纪小,学习东西非常快,现在已经会做成功的戚风蛋糕了。
夏日炎热,景辛便做了双皮奶,戚慎应该会喜欢这种软软的口感吧。
她想起戚慎也爱吃荔枝,挑空了荔枝的果核,加了双皮奶进去,另外几份加了炼乳,放在冰窖里冻上,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吃。
但她怀孕后便不吃荔枝了,也不敢吃这些冰冻的食物。
自己留了几份双皮奶,剩下的都让挽绿与长欢送去了紫延宫。
秦无恒是为接替了司马骑兵来同戚慎汇报进程。
末了,他问:“哥哥为何将骑兵交由臣?臣是文职,恐惹朝中非议。”
“何人敢非议?”戚慎扯出一抹笑,“寡人高兴,谁人敢议寡人便让谁人闭嘴。你做的不错,交给你寡人放心。”
他的放权在秦无恒的算计里,因此秦无恒并无起疑,恭敬退下。
戚慎等他走后笑容敛下,眸底一片厉色,将御案上的一副棋盒打开。
这是秦无恒送的棋,黑白棋子是两个稚童的笑脸,他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表弟说一个是自己,一个是他。
宫人入内道陈广猷求见,戚慎一颗颗将棋子装入棋盘。
陈广猷来是为了早朝上充盈后宫的事。
他自认自己这个媚臣多少有些份量,说道:“天子,臣回府后反复思量,这王后尚无人当得,但后妃总该有人当得。您膝下无子,尚且只有景妃一人孕育子嗣,臣一片苦心,自古天子应该香火兴盛才是。”
“你是说寡人香火不兴盛?”戚慎挑起眉。
陈广猷对上他睨来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忙说不是。
“臣只是想劝天子多诏些女子伴驾,您正当盛年……”
“你可有推荐?”
陈广猷终于松了口气,先把几个刚才商量好的同僚之女念出来,最后补上自家女儿:“臣的七女儿正值妙龄,容貌秀丽,臣也愿献上爱女为天子分忧。”他忙笑起,“那日诗会上兴许天子还见过臣这女儿,她很是倾慕天子与景妃娘娘。”
御案上的棋子原本已经快被戚慎一颗颗捡进盒子里,他却忽然恼羞一掷,棋子跳动在地面上,满殿清脆跳响。
陈广猷惶恐地跪下去,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戚慎:“滚下去。”
他嗓音强压着想杀人的恼怒,陈广猷不敢再吭声,连滚带爬跪到殿门口才敢起身退下。
成福也惶恐不安,不想天子拒绝别的妃子入宫竟抗拒到这种程度。
正好挽绿与长欢提着食盒来求见,成福赶紧将食盒拿进来,一一打开,又让长欢介绍都是些什么。
长欢道:“这是按娘娘交代的方子做的蛋糕,入口绵软,娘娘说王上应该爱吃。这是双皮奶,娘娘亲自做的,是新鲜花样,瞧着莹白细嫩,应是美味极了。这是荔枝做的果肉冻冰,里头加了炼乳,娘娘说给王上降降暑。”
戚慎一一品尝,蛋糕这种甜点他真的太爱了。
他又端起双皮奶,刚吃完一口便被唇舌间的细腻嫩滑酥到没了脾气。
他赶紧去尝离支,入口像碎冰,但咬开便是果肉的香甜,又夹杂着浓郁的奶香。
膳夫为什么从来不会做这些,这些都是他爱吃的啊!
他又吃了一颗离支,忽然想起:“你说景妃管这叫什么,荔枝?”
“是啊,我们娘娘说离支不好听,叫荔枝好听。”
戚慎心底忽然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像这入口的双皮奶,被唇舌温热化开。
他不曾想她心细如此,不叫这水果离支,是不想同他分离的意思?
他眯起眸子交代:“革去陈广猷司士一职,贬去御塔工事看守。”
陈广猷不提那次诗会还好,一提他就恼羞。
暗卫跟他禀报过,诗会上景辛不仅深受那些男子瞩目,还很得女子喜欢。
想让别的女人进入王宫觊觎完他的美色又去觊觎他爱妃的美色?
呵,真是想得太美了。
陈广猷被革职一事让朝中改革派非常激动,这个媚臣对戚慎阿谀奉承到了极点,背地里做过不少恶毒事,大家从前拿他没法子,如今景妃只是送上几样点心就把他弄下台了。
此事一发,朝中各派都惊惶了起来,揣度不准天子如今在玩什么花样。
真的开始宠这些改革派了?
温伯元对诗会的事忠心竭力,终于在一个月后广招进举国的文人。
景辛坐在棠翠宫里瞧着这份名单,足足有几十页纸。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跃然纸上,她仿佛可以看到即将兴盛起来的文化浪潮。
晚膳又是那些菜品,清淡得能让她吃几口就饱了。
她饮食恹恹,虽然如今出奇地没有了一点孕吐,但还是很没食欲。
她好想吃点辣的QAQ
八月底的天,空气里都是一股燥热。
景辛正在浴室沐浴,奢侈地泡了牛奶花瓣浴,浴室外有她诏的女乐师在弹琴。
终于摆脱了孕吐,她好不容易舒服一点,想给自己来场低配版s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