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第154章 尾声
他们的家, 是那座秦王府。
李玄度登基后,并没有将这座旧日的秦王府邸改赐给别人,但也拒绝了某些大臣提出的重修建议。
那座府邸, 依然还是他们大婚之初时的样子, 里面住了原来的管事, 另几名日常洒扫的老姆。
因为太过忙碌了,登基之后, 转眼半年过去, 夫妇还未曾回到过这里一步。
时令不觉入秋。
往年若是有必要, 每年到了这时,是朝廷开始为采选后宫做准备的时候。收录名单、初步遴选, 到明年春, 正式开始采选。
这日, 礼部尚书宋端,联名了几个大臣, 递上一道奏折, 建议皇帝陛下充盈后宫。
他们递上这道折,除了那点子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的小算盘外,道理听起来, 也确实十分充分。
首先,《礼记》云,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其次, 皇家嫡系如今只剩今上一脉,皇帝陛下虽还年轻, 也早早立了太子,但迄今为止, 却只有这一个小太子,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形同虚设。
所以,无论从礼法还是为皇帝广继皇嗣的角度来说,开立后宫,势在必行。
何况,如今皇帝陛下登基也有半年多了,各项朝政渐渐步入正道,这个时候谈论开立后宫的事,也不算是突兀。
这道联名折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差点将尚书本人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了。谁知递上之后,竟没起半点水花。
七八天过去,御前没有半点反应。
这不大正常。
本朝开国之后,太祖为鼓励大臣进言,也是为了督促子孙皇帝勤政,立过一个规矩:任何折子,所提之事,无论皇帝是否采纳,都必须予以回复。
也就是说,这道折子,皇帝陛下要么点头,要么直接划叉,原路退回。
皇帝陛下登基半年多了,虽日理万机,案牍累叠如山,但每日宵旰临朝,极是勤政,从未违背过太祖训示,但凡奏折,最慢三天之内,必有回复。似这样一耽搁就是七八天,还是头回。
尚书不知天子到底是何态度,又不敢贸然催问,这日实在憋不住,下朝后,偷偷去寻宗正,问他可知内情。
寻宗正问这事,也是另有一个目的。希冀能说动他,好加入游说皇帝陛下扩充后宫的队伍。
谁知宗正一问三不知,被缠得狠了,道:“宋兄若不便直问陛下,何不向皇后进言?皇后贤明,必会赞成你的主张。”说罢背手而去。
宋尚书怎敢真的拿这事去问皇后,但架不住私心里想让自家那位才貌出众的适龄孙女入后宫的念头,又等了三两日,这日随众入紫宸殿议事,散后,见皇帝的心腹侍人骆保送端王出殿,便跟在后头,待他送完端王,装作无意似地偶遇,停在宫道上闲谈两句,打听起自己当日那道奏折的后文。
骆保起先一脸蒙,被他提醒,说是十天前的一道联名奏折,这才拍了拍脑门,哦了一声,恭敬地道:“想起来了,陛下当时看见了,叫我送去给皇后,说照皇后的意思办。我送去皇后跟前,没见着人,便放下了。过两日,听说皇后养的一只哈巴狗跑了来,不巧,怎么的就把尚书您的折子给叼到了窝里,待奴婢们看见夺回来,已是撕咬得不成样。皇后见了,很是过意不去,说宋尚书您位列九卿,德高望重,劳苦功劳,这把年纪了,还不愿告老休息,整日要替陛下分忧,她甚是感动。折子被那没眼力见的狗儿给咬成这样,不好还你,免得尚书您误会,以为陛下在打您的脸,她会另派个人给您回消息。”
他看向宋端,一脸诧异:“怎的,皇后还没给宋尚书您回信?”
宋端登时一张老脸通红。
他之前其实听闻过一些传言,说皇帝陛下对皇后言听计从。他半信半疑,这回上折,也是存了点侥幸之心。
如今知道了,皇帝那里,压根儿就指望不上。至于皇后,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脸,才如此处理。当场便死了心,含含糊糊应了两句,讪讪而去。
骆保目送宋尚书的背影,勾了勾嘴角,转身而去。
端王妃过些天就是五十整寿,菩珠准备给她好好办个寿。这些日亲自盯事,忙忙碌碌。晚间回到寝宫里,大约亥时。
虽也很晚了,但自从他做了皇帝后,这半年来,平常这个时间,他基本人都还在前头的御书房里,忙着批阅奏章。
她方才还想着,回来先看儿子,再去前头陪他,今晚却意外地发现,他已回了,而且,仿佛先前在床上和儿子玩耍,进去时,看见他仰在枕上,儿子横他身边,一只脚丫压在他的身上。
父子二人,都已睡着。
菩珠知他这半年来的辛苦,见他已睡着,怎任叫醒他。命宫人都散了,自己轻手轻脚入内,将儿子的脚从他身上轻轻挪开,给父子二人盖上被,自己随后坐到镜前,对镜拆发,取下鬓边一支金錾发簪之时,发丝不慎被勾住了,自己也看不见,一时解不开,便拉开面前一只首饰匣的下格,想取出小剪子。
伸手时,她的目光凝定了片刻,最后拿出了放在里面的一只小锦囊,捏了捏,唇角不知不觉上翘,出神了片刻,正要放回去,这时,忽然伸来一双手,从后无声无息地抱住了她的腰肢。跟着,一个男子从后亲吻她的脖颈,口中含含糊糊地埋怨着:“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都睡着了。”
菩珠靠在李玄度的怀里,和他亲热了片刻,随口问道:“今晚怎回得早了?是今日奏折比平常少吗?方才我本想去前头陪你的。”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竟停了和她亲热的动作,放开她,大袖一挥,人便歪靠在了梳妆案上,闷闷地道:“反正永远也没干完活的一日!今日我弄完了,明日又送来一大堆!天天如此!乏了,不想批了!”
菩珠转头,见他一手握拳,肘撑着头,神色懒洋洋的。
她不信他好端端的突然撂挑子不想干,跟他膝行了两步,跪在他的身前,追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起先不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直到她开始不耐烦,佯装生气,要丢下他走了,才将她揽回到怀里,说今天收到了叶霄发自西域的一道奏折。王姊几个月前已顺利生了个儿子,他如今不急着回来,想等儿子再大些,到时再带着一双儿女和王姊归京。
他们当日从霜氏城出发回京之时,王姊当时已有身孕,月份很大了,叶霄怕妻子吃不消长途颠簸,决定先留在西域,等妻子生产。
“太好了!这不是好消息吗,你怎的不高兴?”菩珠是真的替叶霄夫妇感到开心。
李玄度哼了一声,言简意赅:“他自然是好。”
菩珠如今对他的脾气,是越发了然于心。见他这表情,话说一半,忽然顿悟,睁大眼睛道:“我的陛下!你不会是嫉妒叶霄,受了刺激,心情不好,这才不想批奏折了?”
李玄度一声不吭。
叶霄竟又比他快了一步,儿女双全不说,西域那边,如今姜毅也到位了,他轻松无事。
反观自己,白天五更起身,预备早朝,和那帮子各怀鬼胎的大臣斗智斗勇,应对各种事情,晚上挑灯不眠,批阅发自全国各郡的奏折,到半夜躺下去,没睡多久,睁开眼睛,又是五更早朝,周而复始。
这些都罢了。
最令他感到郁闷的,是他和她好好亲热的空,几乎都要挤不出来了。
连她跟前养的那条哈巴狗,都比自己这个皇帝的日子过得舒心。
菩珠哭笑不得,心想要是被那些大臣知道英明神武的皇帝私下是这样子,怕个个都要晕倒了。
她正想先把他的气给哄顺了,今晚让他早些休息,李玄度忽看见了她方才搁在案上还没收回去的小锦囊,一眼便认了出来,拿起来捏了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姝姝,从前可是你想当皇后,哄我做皇帝的。你如今也看见了,我累死累活。你当如何补偿我?”
菩珠听他竟拿旧日之事威胁自己,脸一热。
“罢了,你看它不顺眼,我扔掉好了!”
她说完,伸手去夺。
李玄度手一晃,她夺了个空。只见他叹了口气,自己将东西放了回去。
“算了,留着好了。我不和你计较。”
菩珠跪在他的身前,双手慢慢地攀上他的脖颈,凝视着他的眼眸,红唇缓缓地贴到了他的耳边,娇声唤他:“陛下……玉麟儿……”
她感到他身形微微一顿,用愈发柔软的声音继续和他低语:“我是想做皇后。但只想做你一个人,玉麟儿的皇后。你为了我,再辛苦一下,好不好?”
她咬了咬唇,将自己那一副玉软花柔的身子也贴到了他的怀里。
“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我定会好好服侍你的……”
李玄度想起她在帐帏里的“服侍”,顿时骨酥筋麻,片刻前的郁闷之情也不翼而飞了。
他感到口干舌燥,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牙,忍着倏然勃发的欲望,转头看了眼床上正酣眠着的儿子,亦附唇到了她耳边,用充满诱惑的沙哑嗓音道:“罢了,我再坚持就是了。只是姝姝,日后你想做太后,那是不可能的。等我将来做了太上皇,我封你做女道君,你陪我,咱们双修入道,如何?”
菩珠被他这般搂着哄,整个人骨都似被抽了去,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意乱情迷,他说什么都成,只闭着眼,轻轻地嗯个不停。
李玄度终于心情大好,笑吟吟将怀里这柔弱无骨娇艳无双的皇后一下压在了梳妆案上,掀起她的凤裙,俯身就她,正打算今夜狠狠要她,各种花样要,要个够,大不了明早推病不早朝了,谁知乐极生悲,还没碰到她,自己手肘便不小心打翻了梳妆台上摆着的一支美人瓶。
瓶掉落在地,四分五裂,发出的声音顿时将床上的鸾儿弄醒了。
他爬了起来,在床上找父皇,找母后,见不到人,连阿姆和骆保也不见了,最后一个人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无助地呜呜哭了起来。
李玄度无可奈何,只好松开了菩珠,看着她丢下自己奔了进去,抱住儿子哄。
鸾儿看到母亲回来了,一下就不哭了,小脸蛋贴着母亲的怀,慢慢地,又打起了瞌睡。
李玄度出神地看着,退了出去。片刻后,阿姆便笑着走了进来,示意菩珠放心去,表示晚上自己会带着小太子睡。
菩珠看向李玄度,走过去低声问:“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玄度往她肩上罩了一件披风,替她系好带子,又戴上帽,这才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菩珠也不再多问。仿佛一个夜半冒险的公主,怀着快乐的心情,随他带着自己,出了宫。
夜色之中,一辆遮挡严密的便车,从皇宫的一扇侧门里出去,在一队近卫的随扈下,朝着京都承福里的方向驶去。待马车停下,菩珠被李玄度抱了下去,站稳脚,扒拉开帽子,看见了那两扇熟悉的大门,方顿悟,惊喜不已,倏然仰面看向他。
居然是秦王府!
李玄度低头,将脸靠向她,耳语道:“方才我忽然记起,咱们从前的新婚之夜还少一个洞房。所以带你来了。”
菩珠心啵啵地跳。被他牵着手走进去,看见熟悉的管事带着仆役列队站在门后笑脸恭迎的那一刻,,竟真的生出了一种自己仿佛真的是他新娘的感觉。
或许,他亦是相同的心境。
还没走到他们旧日的寝堂,李玄度便似迫不及待了,将她打横,一把抱了起来,快步入内。
他们出发来此,人还在路上,骆保早就带了一队人手,快马先行来到这里,与管事一道,准备迎接帝后今夜在此留宿。
屋内,一对红烛高烧,那张大床之上,铺好了柔软的猩红锦被。
李玄度抱着菩珠,一把撩开那静静落地的红帐,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便就跟着卧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凝望着对方,头和头渐渐地靠了过去,最后面颊相贴,四唇相碰,亲吻在了一起。
这一夜,寝堂里红被翻浪,颠鸾倒凤,二人皆畅快无比。要了她两次后,李玄度抱她小睡了片刻,只觉精力无穷,犹如少年,很快便又醒来,将她也弄醒了。
她还困顿,星眸半睁半闭,迷迷糊糊任他为所欲为,忽然,感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暗叹口气,努力地睁开眼睛,见他竟又兴致勃勃地起了身,穿好衣裳后,不由分说,笑眯眯地帮她也一件件地穿上衣裳和鞋袜,最后将她抱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骆保打着一盏宫灯,静静地走在两人身旁的路边,照着夜路。
菩珠还是有点困,脸压在他的怀里,任他抱着自己出了寝堂,在月下的后花园里一阵穿行。
忽然,她明白了过来。
他是想带自己去放鹰台!
想起那个地方,她所有的困意都不翼而飞了,立刻睁开眼睛,扭着身子,从他怀里一下挣脱了出来,站定后,便朝前飞奔而去,到了那扇院门之前,抬手一把推开,继续往前奔去。
李玄度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大笑,抬脚立刻追她。
她提裙在前头跑,他在后面追。二人犹如一双少年男女,在月下笑着,相互追逐。
“嗳——嗳——陛下!皇后!当心些,小心绊了——”
骆保打着灯笼在后头追,又不敢靠得太近,实是为难。
这里,那曾爬满道路的满园荒草,在这半年间,已被管事带着人清理干净。树木也都修剪过了。夜晚的空气,甘甜而凉爽,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木樨芬芳。
菩珠一口气奔到高台的那段玉阶上,提裙还想继续往上跑,被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追来的李玄度一把抓住了。
“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竟开始呵她的痒,故意摸她极是敏感的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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