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你为何如此着急,想方设法也要救我?”
菩珠一怔,正想着如何回应,听他又道:“我以为你对我应当是失望的。我不能助你达成心愿。”
菩珠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恰对上了他低头凝视自己的两道目光。
帐内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她迎上了枕边男子这一双略带了几分沉郁的眼眸,轻声道:“不敢欺瞒殿下,嫁殿下之初,确实有些失望。但与殿下渐渐相熟,姝姝才知殿下是何等之人,真心爱了殿下。况且姝姝也想通了。在河西时,常听邻居妇人言,女子嫁鸡随鸡,方为福气。当时不懂,如今却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前我是无依无靠,方满脑子胡思乱想,这会儿自己想起来都觉可笑至极。我如今不一样了,殿下便是我的依靠。往后我安心跟着殿下,殿下有饭吃,难道我会饿?”
“殿下——”
她轻轻呼他。
“姝姝已是殿下的人了,遇今日之事,难道心向外人,坐看殿下涉险而不顾?”
李玄度久久地凝视着她的一双眼眸,忽再次低头,深深地吻了她一下,随即放开了她,叮嘱她先睡,说自己先出去一下,等下便回。
菩珠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看着他下床穿了衣裳,快步走了出去。
约莫过去两刻钟,他回了。
“殿下你去了哪里?”
她坐起来问他,有些不解。
李玄度取出一只小瓷瓶。
“你不是说那里还不适吗?我方才去了张太医处,他给了这药,说只消早晚两次涂抹,很快便能消肿止痛。明日要上路,路上会很辛苦,你身子不适,若自己羞于去寻太医,也当早些告诉我,不可自己忍着。”
他的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去净手,回来便要替她上药。
菩珠没想到他方才竟是去寻太医取药了,现在还要亲自替自己上药,顿时害羞了。
又一想,自己那里早就恢复如初,若是被他瞧见,岂不是叫他知道她在哄他?
菩珠一慌,急忙将药瓶子抢了过来,拔出塞子闻了闻,皱眉嫌弃药膏味道难闻,死活不肯上药。
“殿下放心,我真的无大碍,自己再休息几日便就好了。”
李玄度看着她紧紧并拢双腿手死死攥住裙裾不让自己看的一副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哄道:“你我是夫妇。听话,莫再犟了。”
菩珠实是推脱不了。
说不舒服的是她,他都替她把药取来了,再不用,怕他会起疑心,便改口,坚持自己上药,不许他看。
李玄度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依了她的意思,背着身站在帐外。
菩珠假装上药,过了一会儿说好了,飞快地钻进被窝躺了下去。
李玄度这才回到床上,搂着她让她睡觉。
小娇妻就在怀中,还贴着自己而眠。
李玄度强迫自己静心,陪她早些睡,不知为何,闭上眼睛,眼前却总浮现出方才她害羞,定要背着自己上药,不许他看的一幕,气血微涌,心浮气躁,竟始终睡不着觉,正有些难受,忽觉一只柔软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轻轻抚慰着他。
他一怔,睁眼看她,见她头还埋在自己怀中,忍不住用压抑的嗓音低低地唤她:“姝姝……”
菩珠脸红,不敢和他对望。
她连哄带骗顺利过关,他却好像有些不适。
二人贴身而卧,身边人的异样,她岂会无知无觉?
想到他今夜种种的体贴和退让,被自己哄得团团转,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自己去睡,想到还是有别的可以帮他的法子,便大胆地朝他伸去了手。
她主动缠他,极尽所能,他很快就绷不住了,伴着一声长长的释然呼气之声,帐中终于再次静了下来。
收拾完后,李玄度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着声道:“你累了吧?睡吧。”
菩珠虽然有些累,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满意足,自己也觉甜丝丝的,慵懒而卧,闭着眼睛想着明天动身回去,忽记起一件事,思忖了下,睁眼道:“殿下,我不喜那个骆保,往后不要他了,赶他走吧!代替的人,我都你想好了。我看那个阿六就很不错,也很细心。”
李玄度仰在枕上,本已闭上眼眸,闻言睁眸,不解地望了她一眼:“他怎得罪你了?”
菩珠爬上了他的胸膛,玉臂撑着一张芙蓉面,撒娇道:“还要得罪吗?我就是不喜欢他!看他长的样子,就不顺眼!”
李玄度不作声。
见他不说话,又闭目假寐,她伸臂抱住了他,不依地扭着身子:“殿下!我真的看见他就心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答应我吧!”
李玄度只好睁眼,解释道:“他跟了我多年,做事也一向尽心尽力。你必是有误会。若他得罪了你,我叫他向你赔罪可好?”
菩珠盯了他一眼,委屈地咬了咬唇,放开了两支搂着他的玉臂,道:“罢了,你既离不开他,那就留用好了。反正在殿下的心里,我是连个下人也不如的。”说罢从他胸膛上爬了下来,也不靠着他了,自己趴在枕上,闷闷地闭目睡觉。
李玄度见她闷闷不乐,耍起了脾气,显是在恃宠生骄,偏偏竟不忍责怪,僵持了片刻,见她始终不再理会自己,只好将她抱回来哄:“罢了,你若实在不想看到他,明日起不要他近身服侍了,给他另外换个差事……”
见她似还要说话,他脸色微沉:“我叫他不许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你莫再闹!”
菩珠一顿,立刻乖巧地道:“我知道了,我听殿下的话。”
李玄度睨了她一眼,唔了一声。
菩珠确定,他让步了,也就见好就收,脸上露出笑颜,再次抱住了他,亲了他一口,叹息般欢喜地道:“殿下,你对我可真好啊!”
她知道那个骆保跟了他很多年,从无忧宫一直到皇陵,自己这么要求,实是强人所难。
但,谁叫那个侍人势利,还看到了自己最丢丑的一幕。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忍。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试试枕边风把人赶走,难道还留着让他继续碍自己的眼?
并且,通过李玄度的这个反应,她也确定了,自己现在在他的心目之中,应是有了说话的余地,这比起刚嫁他时,不知道好了多少。
虽然他没有完全照自己要求的那样把人给赶走,但如此答应下来,想来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怎能不高兴?
看着她孩子般快活的样子,李玄度的心中,既为自己屈服于她的“无理取闹”感到有点沮丧,又觉得能让她高兴,便就值了。
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满足。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行了,满意了就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上路。”
菩珠柔柔地应了一声,贴在他的身边,乖巧闭目,静静而眠。
第71章
这一夜, 当行宫内外和围场的周围,一切都归于平静,南司将军沈旸在亲自结束最后一遍的岗哨巡查之后, 隐身在夜色里, 眺望着远处的行宫, 身影宛如和黑夜化为了一体。
他的眼前,还在浮现着白天自己尾随在后亲眼目睹到的那些场景。
太子会这么早就对秦王悍然下手, 这一点虽有点意外, 但对他并没造成过大的震惊。
从太子的角度来说, 如果他真的不能再容忍李玄度,这确实是个下手的时机。在秋狝中以猛兽伤人的名义除去眼中钉, 这样的机会, 并不是经常能够遇到。
太子今日的安排, 也可谓周到,甚至连事后如何更加好地去掩人耳目也考虑到了, 附带上了姚张两个公子。
可惜他的运气不好, 最后的关键时刻,于阗王子竟然凭空而降。
尉迟王子怎的这么巧,在未得到太子邀约的情况之下, 就赶到了这个地方?
沈旸从不相信运气,尤其是这样极端状况下的运气。倘若没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个番国的王子,是绝对不可能自己一头扎进这个陷阱并不自觉地充当破坏者, 令太子投鼠忌器,阴谋被迫草草收场。
那么会是谁安排的?
不是李玄度。
沈旸想起了自己当时所见的那一幕, 微微眯了眯眼。
他和菩氏共乘一骑,举止亲密。显然他方携妻游玩归来, 浓情蜜意,不可能提前有所准备。
于阗王子是和他侍卫叶霄同来的。但仅凭这个侍卫长的脸面,是不可能请的动于阗王子的。而当时,这个侍卫是和秦王妃在一起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秦王之妻菩氏获悉了太子阴谋,请出了于阗王子。
就连沈旸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急智,非一般人能比。即便换做自己,恐怕短时间内,也不能想出如此一个两全的救夫之法,解危局于无形。
只不过,她是如何知道太子阴谋的?
太子的一方,谁的心又向着她?
这姑且不论。
令沈旸感到最不安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李玄度这些年渐渐淡出了京都人的视野,若非姜氏的千秋节,他如今恐怕人还在西海。
囚禁、守陵,后又去了边郡,八年的时间,他表面看着一蹶不振,终日问道,万事也不去争,但一手的弓马功夫,竟还是如此惊人。
要射中高速移动的目标,除了准星,更要预测靶的移动速度,放箭后箭簇抵达时它所处的方位。
这非常困难,稍有失误,绝不可能命中,尤其还在今日这般紧急的情况之下发箭,万一误中太子,罪名将会如何,他应当清楚。
这一箭,除了箭法本身,发箭之人,更是需要何等强大的临危不动的能力方能驾驭。
他却做到了,一箭射断缰绳。
难怪皇帝会忌惮他。
沈旸也是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从前还是轻视了这个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的秦王。
若他今日就这样死于太子的阴谋,自己日后倒是少了个潜在的大敌。
可惜,被于阗王子给搅乱。
一道身影从暗处靠近,正是那夜那个在澄园的积翠院中曾出现过的他的随从,低声向他禀告今晚打听来的消息,道白天的时候,有人确曾看到过秦王妃去拜访于阗王子。
沈旸沉默。
那随从见他不开口,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迟疑了下,继续禀告在自己看来更为重要的一件事,低声道:“将军,秦王妃对阿势必小王子看管极严,无论去往哪里,外出一步,身边必有人跟随,寸步不离。从前他刚来京都,还常与韩世子同游,可惜当时尚未接到左大王的消息。后来秦王妃入京,他便与韩世子断了往来。来到此处,卑职寻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那日阿势必王子在马场单独走失,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卑职闻讯,当即带了个人,悄悄下去谷地寻找,也经过那一带了,奈何运气不好,没想到他竟就挂在树头,错失良机。这个秦王妃实在多事,若非她处处盯着阿势必小王子,卑职也不至于无机可乘。以卑职之见,莫若先将她……”
他停下,做了个除掉的动作。
沈旸挥掌,扇了他一记耳光,扇得极重,掌过之处,嘴角登时破裂,掉下了一颗牙齿。
这随从为他效命多年,头回吃了如此一记耳光,又惊又惧,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竟惹他如此不悦,连嘴角的血也不敢擦,忙下跪告罪。
沈旸压低声道:“废物!连黄口小儿都应对不了,竟妄论别事?”
随从这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立刻告罪。
沈旸冷冷道:“明日先回,听我后令。”
随从恭敬应是。
南司将军一职,除本身的戍卫皇城之外,还兼掌昭狱的巡查缉捕之责。许多官员惧怕他,那些仇恨他的人,背后称他为蝮蛇,骂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是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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