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淳
这是江谨言长这么大,老太太第一次打他。
“你现在出去,给我把笛好追回来!”
“奶奶!这桩婚姻本来就是你们在我昏迷的时候瞒着我定下的,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
他捂着脸,笑容苦涩,“如今我有儿有女,我要是不跟笛好离婚,你让他们怎么办?当一辈子的私生子女吗?左右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同意了。”
事实上,当年笛好跟江谨言结婚,很是费了一番折腾。
因为江谨言是植物人,按理说并不能领那张证。
但好在他们俩之前已经订过婚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勉强也算是能表达一方的结婚意愿。
江家走了各种关系请了无数律师,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回来两张结婚证。
结果到头来,被江谨言这么轻轻松松地就作了废。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拿手指着他:“你离婚,你离婚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一辈子不离婚了?我是让你忍一忍,让你忍一忍!你全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好啊,我辛辛苦苦拿命为你筹谋,你倒好,联合着外人在背后捅家里人刀子,你知不知道笛好今天做的事,就是明明白白地在我脸上扇巴掌!”
她失望至极,也绝望至极:“难怪你爷爷说你不如江时,这是我的命,我比不过,儿子辈也比不过,如今孙子辈更比不过,这真是我老婆子这辈子的命啊!”
说完这云里雾里的一段话,她就直接离开了。
失望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他。
江父叹了口气,难得走过来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谨言,你奶奶想让你做什么是她的事,你不必事事顺着,这个家有我这么一个窝囊废就够了,你和小时,我希望你们一辈子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以后如果真闹得不开心了,看着兄弟血缘的份上,彼此都留一线,也算是给你没用的父亲一个最大的面子了。”
“......”
江谨言头脑发懵地看着自己的奶奶拄着拐杖拂袖而去。
又看着自己的父亲搀着继母的手步履蹒跚地离开。
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人骂他没有人劝阻他也没有人催促他,他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爸对她说的对不对。
“你爸说的没错。”
江老爷子从二楼走下来,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反正语气依旧是那副封建大家长的威严和冷肃,“你奶奶心中有执念,她的话,你不必全听。就像你说的,如今你有儿有女,家庭美满,所以你要娶季夏夏,我也不拦着你。你从小到大吃足了苦头,几乎没过过如意的日子,从今以后,就这样安安稳稳顺顺心心的,也很好。”
江谨言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听不懂爷爷的话。
“爷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握紧搭在轮椅把上的手,勉强弯出一个微笑:“我从没抱怨过以前吃的苦头,为了江家,为了江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不必了。”
江老爷子微微叹息,沟壑分明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怜悯,“小时刚给我打了电话,他领导的实验室研发成果已经出来了,药物临床试验也在昨天确定成功......”
江谨言觉得自己的脑袋忽地被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后面的话,怎么都听不太清晰。
只隐隐约约,看见老爷子的嘴一张一合,就给他下了判决:“谨言,你适合守成,但江氏现在已经到了需要开拓的时候.....既然你母亲和你奶奶都给你留了些股份,后天的董事会你也可以去听听,随着这次的研发成果出来,公司的构架核心肯定会大改.....”
江氏是做医药发家的。
早年并不能算是什么正规的企业,只是一个医药堂子改制,畅销的大多都是小儿预防、老年保健品之类没什么竞争力的产品,年年花在广告上的费用就十分惊人。
也非常注重声誉。
但这样的老本不能吃一辈子。
随着全民素质的提高,年轻一辈大多都不太吃这一套。
所以在江时回国之后,他就开始着手组建实验室,研究肺癌靶向特效药。
江时本身自己学的就是药化,在国外读书那几年,一来因为脑子好,二来因为有钱,在这方面的人脉关系处的并不算差。
这个实验室,从机密资料到研究人员到前身团队,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组建的。
如今有了成果,功劳当然一大半都得算他的。
总的来说就是,之前他扛着压力每年往里砸了多少钱进去,现如今他的功劳就有多大。
季夏夏之所以不愿意让笛好这么快跟江谨言离婚,急着非要在江谨言还没完全康复的时候就去夺权,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怕江谨言最大的靠山江奶奶支撑不久。
另一方面也是顾及到江时的这个实验室。
江谨言盲目自信,觉得这个实验室只是异想天开,江时烧了那么多钱,到最后只会成为他的一大败笔。
但季夏夏不这么认为。
她对江时的评判,要远比江谨言对自己弟弟的评判高许多。
.
“那么也就是说,江谨言之所以能赢,其实追本溯源靠的全都是他儿子那一推是吧。”
诡谲瑰丽的昏暗空间内,江时翻着书本,慢悠悠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感应星盘旋过来:“是的。。”
所以在言情小说里,不论是商业行为,还是伦理行为,抑或是很严肃的法律问题,最终都能用儿戏一般的撕逼情感手段来解决。
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究竟是有多胡闹,才会设置这样的世界观。”
把反派设定成一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隐忍多年虎视眈眈的奸雄,却没有给他作为一个奸雄足够的尊重。
他一方面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一方面又冲动至极脆弱不已。
男女主角三两句话下了他的面子,他就开始轻率地打击报复,恶毒全靠脏话来体现,仿佛江时一口一个“他没”,而江谨言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就能体现男主的高贵和强势。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江时这种人,情商比智商还要高,看似潇洒肆意实则步步为营,原著里要不是笛好死的太突然完全击溃了他的神经,江谨言最后能不能站上擂台跟他扳手腕还得再另谈。
“我一直觉得,人把什么事情都搅和在一起是一个很可怕的行为。”
男人合上书,注视着屏幕上稳中有进的任务进度条,弯了弯唇,“商业争端就靠商业行为来解决,婚姻归属就靠法律凭证来判定,除此之外的犯罪行为,既然犯罪行为人和辩护律师都觉得只是意外过世,可以愧疚补偿但不值得上纲上线的话,那就干脆镜面反射了。”
“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屠夫有多可恨。血只有自己流过了,才会知道“没关系”这三个字,要从受害者嘴里说出来才有效用。”
寂静片刻。
感应星盘旋在他身旁:“殿下,您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嗯。”
......
江时当然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首先,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屠夫有多可恨。
恶魔之所以被称为恶魔,是因为他干的压根儿就不是人事。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
就在笛好肚子渐渐显怀的时候,季夏夏也发现自己怀孕了。
最开始,是她的医生闺蜜林潼潼最先注意到这件事的。
她在喝鱼汤的时候忽然想吐,潼潼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最近例假准时吗?”
她怔住。
从这里开始,一切开始转向了另一条路。
潼潼亲自带着她去药店买了验孕棒,三根验孕棒,测了三回,全是两条杠。
她不甘心,又拖着潼潼回医院做了检查。
HCG数值超常,基本可以确定是肚子里已经有了宝宝。
推测时间,就是那天她跟江时......没有错。
季夏夏攥着检查报告:“潼潼,有没有可能是检查出错了?”
“总不可能验孕棒,孕检还有你的例假期同时出错吧?”
林潼潼笑着说,“别想太多,你肯定怀孕了,这下江家人总没有理由反对你嫁给江谨言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媳妇熬成婆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的到来,根本就是祸不是福。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孩子打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
似乎能感受到胎儿微弱的脉动,就像当年的团子和圆圆一样。
是一个脆弱的,无辜的,还需要母亲保护的小生命。
季夏夏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
而第二天,是全家人团聚的中秋节。
在外面住了许久的江时会回家来吃一顿团圆饭,和和气气的,当做无事发生的。
虽然实际上,这段时间江谨言因为他明显憔悴了许多。
拼了命地复健,吸收那五年他断缺的所有信息,恳求老爷子同意他康复后进公司,从头再来过。
哪怕从底层做起也没关系,最起码给他一个机会。
江老爷子不知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机会,还是单纯是出于怜悯,竟然叹息着同意了。
季夏夏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高高在上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谨言,有一天也可以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长辈,可以为了回公司这般发了狠拼了命不顾形象。
“不稀奇。”
江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语气淡淡,“小时候学校老师夸了一句他弟弟比他聪明,他就头悬梁锥刺股地熬夜学习,一直学到高烧进医院。小时候他都能为了赢过他弟弟做到那般,长大了当然只会更拼命。”
“......”
如今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撑不住整天在家里居家调养了。
大部分时间,她都住在医院里,只有在这种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被医护人员允许外出一小会儿。
季夏夏时常会过去看望她,照顾她,关怀她,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祖母一般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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