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这般阴毒的威胁手段,实在不是一个为君者该有的。
宫宴上皇帝豪气干云,说着正面迎敌。私下里,却用这些手段来威胁她。
两个丫鬟在她身后,看到盒中之物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送盒子过来的丫鬟才道:“陛下有一句话转告郡主,若郡主不配合,下一次就不只是这点东西了。”
宁映寒冷笑:“也请你转告他一句话,他以为自己是民间负责催赌债,不还债就剁手指的混混吗?行事风格倒是一模一样。”
“郡主,”传话的丫鬟迟疑了下,转头看到侍卫们都站得极远,才开口说道,“奴婢劝您一句话,顺着陛下吧,至少能让你这段时间好过些。”
宁映寒调笑地看着她:“你在关心我?”
丫鬟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神情一肃:“陛下还有一句话,问郡主现在是否愿意说出宫宴上那些话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了?”
“是我父王说的,”宁映寒想了想,最终开口说道,“那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苏沈河还在京里,宁映寒自然不可能把他卖了。反正这些话都扣在晋王头上,皇帝也无处去追究查证。
对于把一口大锅甩在自己父王头上,宁映寒完全没什么心理负担,这锅甩得轻松极了。
第79章
丹阳大长公主半硬闯进宁映寒的院子时, 后者正坐在一棵紫薇花树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衣服上的金丝绣线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微光, 一看便知是极奢华的料子。
大长公主看到她这副样子,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困在这里得不到外界的消息,急都要急死了, 没想到你过得还不错?”
宁映寒叹气:“哪里不错, 日日粗茶淡饭, 我都要饿得面有菜色了。”
大长公主细细观察了她一下,只觉得宁映寒脸色红润,精神饱满, 与她来之前想象中的面容憔悴小可怜实在不搭边。
“殿下请坐,”两个丫鬟不知去哪儿了,宁映寒亲自执壶给大长公主斟茶,“路驸马的外室如何处置了?”
“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惦记这事儿?”大长公主嗔怒一句,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本宫按你说的, 把他那外室接回府里, 驸马欣喜之下,大概是觉得对不起本宫,很是在本宫面前温柔小意做小伏低了一段时间。”
宁映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 仿佛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的样子:“然后呢?”
大长公主看着她嗑瓜子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抽,继续道:“那外室也不是傻子,自然有她的考量,眼看着她奉之为天的男人, 在本宫面前却要做小伏低,她哪能不慌?她大概也想到了,如果本宫要处置她,驸马绝对拦不住,现在日日在本宫面前卖好,伺候本宫倒比伺候驸马要尽心的多。”
宁映寒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笑了笑随口赞道:“殿下大度。”
“大度吗?倒也不然,实在是对驸马没什么感情,才会如此,”大长公主殿下叹了一句,“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和离。”
宁映寒表示理解,就是不爱了,才会对他的其他女人大度,才会懒得计较连那个男人本身都不在乎了,哪里还在乎他在外面的女人呢?
“不过那是宫宴前的事了,”大长公主话锋一转,神情一肃,“宁映寒,你在宫宴说,今上篡位致先皇身死,驸马助今上篡位,是真是假?”
宁映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想进这道门,没那么容易吧?”
“本宫是趁陛下出京劳军才过来的。”
宁映寒笑了笑:“殿下既然特意闯进这里问我这句话,想必心下已有答案了。”
大长公主跌坐在椅子里,捂了捂脸:“在宫宴上看到陛下的反应,我就有所预感,回府后我又试探了驸马……那是对我最好的皇兄啊,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提到先皇,大长公主一口一个“我”,连“本宫”这个自称都忘了用,显是悲伤已极。
“殿下……”宁映寒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发现自己的枕边人参与合谋杀死自己的兄长,这种事又哪是别人安慰的了的?
“如果说宫宴前本宫对驸马没什么感情了的话,”大长公主还红着眼眶,就继续说道,“那么宫宴后,我倒是对他多出了一种感情恨。”
大长公主站起身,冲身后招招手:“本宫今天,还带来一个人。”
随她而来的婢女闻声走过来,冲宁映寒笑了笑:“表姐,你还好吗?”
“诗琪?”宁映寒怔了怔,原来方诗琪扮做大长公主的丫鬟混了进来,刚刚她一直站在较远处垂着头,宁映寒竟没注意到。
“表姐,”方诗琪脸上决绝的神色倒是让宁映寒都有些陌生,“我偷了父亲的通行令,待会儿殿下会想办法带你混出京城,你出了城就拿着通行令一路向南走。晋王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云州。”
“诗琪,你回武平侯府就是为了帮我偷通行令?”
方诗琪点点头:“晋王起兵后,我父亲得了重用,现在他的令牌,守城的人不会细查。他今日随陛下出城劳军,大概傍晚回来,他回来大概就会发现通行令不见了。所以你必须在傍晚前通过京城南边的熙城。”
大长公主补充道:“马车速度太慢,我给你准备了骏马,你会骑马?”
“会,谢殿下考虑周全,”宁映寒先道了声谢,随后才问道,“但这个院子防守森严,殿下能闯进来,是因为您的身份在,他们不敢拼命拦,但若从院子里带人出去……”
宁映寒不怕死,不代表有机会活下去的时候她不想活。
“和诗琪换衣服。”大长公主道。
“什么?”宁映寒立刻反应过来她们的计划,“不行!”
“表姐,听我说,”方诗琪正色道,“若不是你,当初被父母送给广平伯的时候,我也许早就一根白绫别过人世,你救我一命,我自当以命偿之。”
“我不能这么做。”
“宁映寒,原来你也有缺点,”大长公主突然在一旁感叹,“果然人无完人。”
“殿下何出此言?”
“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宁映寒叹气:“我承认。”
大长公主却笑了:“不过这弱点,却让你更有人味儿。很多聪明太过的人往往让人心生忌惮,因为他们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你这样,其实也很好。”
宁映寒不语。
大长公主继续道:“但我和你不同,对我而言,做这件事,得到好处的人会比被损害的人多的多,那这件事就是对的。”
宁映寒摇摇头:“人命不是这样计算的。”
大长公主无奈道:“本宫向你保证,我定会想办法保住方诗琪的小命,你放心离开吧。”
宁映寒狐疑地看着她。
大长公主长叹口气:“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本宫会以全部家财捐献给帝王以做军资,换他留方诗琪一条命。方诗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这笔买卖足够划算,他会考虑的。”
“谢过殿下。”
“别跟本宫客气,先皇是你的皇祖父,也是我的皇兄啊,”大长公主泪盈于睫,“既然知道他的仇,我怎能不报?”
宁映寒点了点头。
换上一身丫鬟的服饰,宁映寒刻意敛去一身风华,跟在大长公主身后,向门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院子里,一身锦绣衣裳的方诗琪对她屈膝行了一礼:“祝郡主旗开得胜,为童家,为那些与童家有相似际遇的人昭雪。”
这句熟悉的话,恍然间让宁映寒想到了当初,自己带着一群侍卫要去闯昌平侯府,方诗琪险些以为她要去打家劫舍,抽着嘴角对她说“祝郡主旗开得胜”。
一样的人,一样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场合,完全不同的心境。
宁映寒点点头:“我会的。”
她的笑容灿烂,语气仍然如同当初闯侯府一般的轻松笃定,似乎要面对的并不是一段未知的前路。
第80章
两个月后。
“又是战报?”金銮殿内, 帝王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见匆匆而来的小太监,皱眉问道。
他的神色灰败, 精神颓丧,神态举止间与几个月前的傲慢自负已大不相同。
拿起战报,他停顿了许久都未展开信纸, 反而把战报扔在了御案上。
“陛下, 这战报……”送信来的小太监战战兢兢。
“有什么好看的?”皇帝似乎连发怒都没了力气, “朕真是养了一群废物,每次的战报都是晋王攻下了这里、打下了那里,唯一一次大胜还是人家刻意做的圈套。”
小太监低头, 不敢再说话。
皇帝嗤笑了一声:“说吧,朕的好兄弟又打下了哪座城池啊?”
“益州。”小太监如实回道。
皇帝久久没有言语。
小太监大着胆子抬头偷觑天颜,却见皇帝怔怔地在发呆,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大势已去?”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
皇帝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罢了, 战报里还说了什么,一一讲出来吧。”
“战报里只提了两件事,除了益州失陷, 还有就是,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偷偷抬眼看了下皇帝的脸色,“领兵的是一位女将,容貌极妍丽。”
“女将?”皇帝听到这个词, 下意识轻嗤一声,随后才意识到,容貌极妍丽这几个字代表了什么,“宁映寒?”
宁映寒?!提到这个名字,皇帝拍案而起, 似乎对宁映寒的仇恨比对晋王的还要大上一些。
“前线的人不认识长宁郡主,信里只说,他们打听了一下,有可能是她。”
“一定是她,”皇帝咬牙切齿,“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皇帝所料不错,此时正被他咬牙切齿地惦记着的宁映寒,正站在益州的知州府,一条接一条下达着安抚百姓的命令。
晋王军中军规极严,不许搅扰百姓是重中之重的一条。
底下站着一些军中将领,纷纷称是后领命而去,似乎对宁映寒发号施令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将领们一一退下后,一名年轻男子从里间走出来,笑着说道:“当初他们一个个叫嚣着不服女人号令,结果短短两个月,你在他们面前已经快要比我更有权威了。”
“大哥别调侃我了。”
这名年轻男人一身锦袍,看起来温雅俊逸,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他正是宁映寒的兄长,晋王府的世子宁成渊。
但别看他在人前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两个月前宁映寒与他会合时,抱着宁映寒哭了整整半个时辰不肯撒手的也是他。
一边哭得涕泪横流,一边说着:“都是大哥的错,维护弟妹本是我的责任,却让你代我受过。”
晋王也红了眼眶,但到底不像他这般失态,念暖和成澜都被留在了幽州,不在前线,没人给世子大人垫底,让他回过神后深觉丢脸,贿赂宁映寒以后不许提起此事。
在告知宁映寒母亲一切都好,只是故意称病后,世子掏出了他的贿赂:“我把你最喜欢的兵器带来了,出发时我就一直在想,万一你用得上呢。”
宁映寒满怀惊喜望过去,就见宁成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她嘴角一抽。
这折扇她还有印象,是她十二三岁时,觉得武侠话本中那些用折扇当兵器的大侠实在帅气潇洒,便特意去铁匠铺订做了一把内镶玄铁扇骨的折扇,美滋滋地带在身边充做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