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苏锦瑟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糕点,等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点了点头:“怎么会绕过苏家呢,太监昨日还说是先递给祖母,祖母不收,他心中难安这才特意越逾送到我手中,若不是得了太子首肯又怎会入苏府,说起来也是太子对苏家重视,不然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又岂会特意赔罪。”
苏锦瑟左一个太子右一个太监,扯起棋子当令牌的模样气得老太太握紧佛珠才能勉强压抑着怒气。
“太子与苏家的事情岂容你来置喙,不过今日不是与你说这些事情的。”大夫人见老太太气急,连忙开口说着。
老太太捏了捏佛珠,冷静下来,半阖着眼沉默着,默认大夫人的话。
漆黑的眼珠好似黑水沉珠,沉默看着大夫人,突然让人感到一阵压力。
大夫人心虚地移开视线,落在她鬓角的金钿上,如此精巧的首饰便是在太原也少见:“苏家的女儿养在深闺一律费用都由中馈支出,统一分配,断没有自己放置金银的前例。”
苏锦瑟眨眨眼,无辜说道:“大夫人言之有理,苏家一向嫡庶不分,一视同仁,大夫人掌管中馈自然是最为公平的。”她说的颇为真情实感,言辞恳恳。
大夫人脸色一僵,恨恨地瞪着苏锦瑟,可苏锦瑟还是一副极为诚恳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像吞了只苍蝇,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少给我油嘴滑舌,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昨日欧阳太监给的十五箱物件都应收归中馈,女儿家养成收集金银的恶习,再好的容貌也会变得市侩。”大夫人索性不再委婉直截了当地质问着,意图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
苏锦瑟笑了笑,抚了抚鬓间的金钿,伸手拔了出来,放在茶几上,认真地说道:“怕是大夫人误会了,昨日太监并未送来金银,也就这一只金钿算得上金银,大夫人若是喜欢便收去吧。不过说来也奇怪,太监送的东西一些细碎物品,虽说金贵但都是小物件,譬如银丝炭,暖手炉,棉被等等,都是锦瑟目前需要的入冬东西,太监实在是体贴。”
三夫人手中茶杯紧握,抬起头来盯着大夫人,面无表情说道:“这些都是苏家入冬必备的东西,为何锦瑟那边会没有。”
大夫人被三夫人凌厉的视线盯得心中一虚,紧接着理直气壮地说着:“东西我都是分下去了的,为何没有我怎么知道。”
“大夫人既然不知,不如请掌事的嬷嬷来,若是有偷奸耍滑之辈应当打发出去才是,免得毁了苏府清誉。”三夫人擦着嘴角,淡淡建议着。
掌事的嬷嬷正是大夫人的陪嫁嬷嬷,这些事情大夫人岂会不知。
“今日本就不是说这事,为何被这个丫头扯到这里。”大夫人僵硬地扯开话题。
“既然说到这里为何不先解决此事。”三夫人据理力争,“若是传出去苏家苛待庶女,该叫别人怎么看我们苏家,锦光已经在议亲,这不是要坏了她亲事吗。”
“三夫人怎听信七娘子一人之言,东西我家夫人确实是送了过去,至于东西最后怎么处置还不是七娘子自己说的算,怎好赖夫人东西未给。”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出言维护着。
三夫人凌厉的视线瞬间落在陈嬷嬷身上,陈嬷嬷心中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
“嬷嬷真是冤枉我了,既然大夫人不信便可唤人来对峙,再不济嬷嬷也可以让人去锦瑟院中搜,看看是否有金银珠宝。”苏锦瑟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说着。
大夫人气得紧咬牙,恨恨说道:“搜便搜,给我……”
“闭嘴。”一直不说话的老太太呵斥道,扫了三夫人一眼,最后落在气昏了的大夫人身上,冷冷说道,“你一个嫡母平白无故去搜一个庶女的院子,还显脸丢的不够吗,既然锦瑟说是过冬物品那便是过冬物品。”
“可是……”大夫人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金钿上,不甘心地想着:太监是东宫的人,送的的东西怎么会差,这些金银首饰若是给了锦彤做嫁妆……
“可是什么,那些都是太监给的,苏家嫡庶一视同仁,给锦瑟的一样都不能少,既然七娘子没收到,该有的东西都再送一份过去。”
大夫人倒吸一口气,被陈嬷嬷拉了拉袖子只好委屈应下。
“都下去吧,锦瑟留下,今年菩萨神诞苏家来不及尽心意,我年纪大了,你便替我抄写经文吧。”
三夫人眼波微动,笑脸盈盈地说道:“七娘子还要读书,不如让儿媳代为母亲尽心。”
老太太眉也不抬淡淡拒绝道:“三媳妇好意了,让孙女尽尽孝心也不为过,你这几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可好,锦然也需要你多加教导,这些闲事便少参与了,下去吧。”
苏锦瑟挡在三夫人面前,连忙行礼,高兴应下:“能为祖母尽孝,锦瑟自然是求之不得。”
屋内只剩下祖师二人,苏锦瑟脸上笑意骤失,老太太也阴着一张脸,无边的沉默在亮堂的大堂内流淌。
虚伪的面具在瞬间被撕下,两人都不在端着人前的和善的面容,凌冽的寒风被尖锐的气氛所闭嘴,屋内安静地连呼吸都听不见。
“原来是我一直看错你了,到底是下三滥生的女儿,再好的教导也拧不回来的恶劣性子。”老太太闭着眼厌恶说着。“只是七娘子到底是苏家的姑娘,外人再好也是外人。”
“满口仁义道德,行事汲汲名利,这般行事如何教育女儿,既然自己教不好自然胡乱攀扯她人才是,再者,我今日若不是苏家娘子也不会站在这里听祖母教诲。”
“你一个内院女子只怕不知道你攀上的人只是在利用你对付苏家,苏家可是生养你的地方。”
苏锦瑟笑了笑,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分外薄凉:“为何不可,我又何尝不是能汲取到好处,苏家,也不是我最后的容身之处啊。”
“苏家不是,难道东宫就是嘛?”老太太勃然大怒。
“为何不可,即使不是东宫,还多的是地方,无论如何都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的苏家。”
“那是意外,你跌了出去这才救援不及。”
“是跌了出去还是被人推了出去。”苏锦瑟抬起头来冷冷说着,漆黑色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老太太的眼睛,她的眼睛太过冷静,好似一切都在她的瞳孔间。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老太太移开视线嘲讽着。
“是与不是,我自然会查的清楚。”苏锦瑟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当真要如此,苏家养你十三年,到底没有亏待过你。”老太太话锋一转,转为怀柔语气。
“如果这都不是亏待,是不是只有人死了掉上几滴泪才算完事,若是没有我的猫,只怕祖母心中的一根刺才算彻底拔了出去。”苏锦瑟漫不经心地插回金钿。这是她今日特意挑的,足够华贵,足够分量,足够让人红了眼,原本还以为能激得大夫人去撞一撞太监留下的南墙,把事情闹大,到底是低估了老太太。
“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老太太没想到苏锦瑟对死去的猫执念颇深,竟然要与苏家为敌。
“与祖母而言不过是一只猫,可与我却是艰难岁月里的一道光啊。”苏锦瑟对着光滑可鉴的镜面花瓶上照了照鬓间的金钿,细碎的金光闪着温和的光芒,她唇间露出温柔笑意,“我的人,我总该护着吧。”
“胡言乱起,给我滚去祠堂抄一百遍经文。”老太太狠狠甩出手中佛珠扔到她脚下,冷冷说着。
苏锦瑟浅笑着捡起佛珠,放到老太太手边,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无奈笑来,轻声低喃着:“杀人,总该偿命吧。”
老太太生生激起一声汗毛,倏地睁大眼睛。
第43章 家宴赏赐
太寒山早已大雪隆冬, 白雪覆盖住连绵苍山,太子殿下巡视边防军,边境诸将领自然是重视万分,校场内热火朝天的演练, 气势澎湃, 群山中飞鸟走兽无不避退。
邹明恩有意威吓这个汴京来的太子殿下, 连重型火炮都搬了出来。炮火连天,硝烟弥漫, 遍地都是喊杀声,大山中反复回荡着将士们的嘶喊声。
烽火台上的盛宣知面不改色地看望演练甚至对行军中的几处漏洞提出纠正, 最后被人心服口服地送上马车。
“殿下, 苏家有急信。”欧阳太监贴着车窗低声说着。
盛宣知从行军图上抬起脑袋,眉心皱起:“宣。”
一名小黄门爬上马车,跪坐在门口把苏锦瑟一大早的言行举止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盛宣知愣愣地听着黄门重复着苏锦瑟与老太太在堂内的对话, 一字不差连语音语调都极为相似。
雪落在车棚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盛宣知听到苏锦瑟威胁着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 手指轻轻捏紧图纸。
“她……”太子殿下突然捂着脑袋大笑了起来。
这是他苏醒以来心情最为畅快的一次, 一直郁结在心头的乌云瞬间被吹散。
他想,如果不认识了,那便以重新的面貌再认识一遍。
如此想来,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送行的将领远远听着殿下的笑声,皆是迷惑不解,又见太子近军与黄门皆是沉默之色, 只好按捺着疑惑之色,目送太子车辇远去。
“可是今日演练有何错处,不然太子为何大笑不止。”边防军一名副将谨慎问着邹明恩。
“某早早就说过不可拿出重器,想必太子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气极反笑了吧。”有个脸上有疤的人阴阳怪气地说着。
邹明恩的视线落在队伍最后一匹马上,那是匆匆而来的黄门换下的汗血宝马,一日可行三千里。
“胡说什么,不给点厉害的看看,只怕要生事。”明显是邹明恩心腹的人出声怒斥道,“再说了,太原乃是边境,战况险恶,不给殿下看太原如今凶险之端,若是殿下好大喜功,伤的可是我太原将士的性命。”
“那姜副将认为,这般吓唬就能把吓唬回去。”那个刀疤将领冷笑。
“别吵,这几日辽军有动静,各自做好防卫,若是哪边出了差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邹明恩收回视线严厉吩咐着,最后落在那个脸上有疤的将领身上,“吴参军,今日演练上的疏漏自去领罚,一味口角之争只会失了军/人气魄,若是有其他想法,不如先坐到我的位置上。”
诸位将军脸色大变,连呼不敢。
“为何不敢,将军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各自散去吧。”邹明恩接过附近递来的缰绳,“我这几日陪同太子身侧,军务就交给诸位了。”
“保卫太原安宁才是将领第一要务,其余诸事推至其后。”他的视线划过起其中几人,最后利索地翻身上马朝着大部队策马而去。
大雪纷飞,瞬间没了踪影。
“忘恩负义,装什么仁义道德。”吴参军啐了一声转头回了军营。
“你……”姜副将一把握住剑柄。
“算了算了,陈年旧事根本就理不清,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有人上前拉架,苦着脸劝着。
盛宣知回苏家时天色已黑,苏家两盏大红灯笼高高亮着,长乐侯早早等在一旁,等人下了马车,立马殷勤地迎了上去。
“殿下,微臣已在水波阁备下薄宴还请殿下赏脸。”
盛宣知笼着大氅,停下脚步,扭头问道:“可是家宴?”
“自然是。犬子仰慕殿下已久,早已等候多时。”长乐侯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之极。
“家宴。”盛宣知重复了一句,似笑非笑,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长乐侯带路。
他来太原的目的汴京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太原这边意有所耳闻,这几日他总能碰到各家官吏带着家属前来拜见,所行意图不言而喻。
长乐侯请了三次,次次都是家宴的名义,想来也是抱着能一女得道,全家升天的想法。可说来也好笑,苏家是官家提拔上去的人,如今蛇鼠两端,摇摆不定,竟抱着让苏家女嫁入东宫的打算,不知远在汴京的天子有何感想。
水波阁早已用屏风隔开内外两席,盛宣知的视线落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的影子,果不见苏锦瑟的影子,他垂眸落座,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欧阳泛流。
欧阳泛流神色一紧,扫了一眼大堂,立刻明白殿下意图。
酒过半旬,气氛始终不太热烈,五郎君苏叔同表现活跃,时不时起了风雅的话头,只是总是被四郎君打断,苏仲年性格风流最喜风花雪月之色,两人总是唱着反调,被长乐侯阻了好几次,这才没闹上台面。太子对席中之事一直冷淡应和着,只在一开始时对大郎君苏伯然细细询问了一番明年春闱的事情。
“言信腹有诗书,明年定不会让侯爷失望。”盛宣知满意地点点头。
苏映照一张脸不知是喝酒喝得通红,还是被太子一番话激励的,兴奋地搓着手:“承蒙殿下美誉,犬子定当不负殿下厚望。我这五郎明年秋闱也会下场试水,不如请殿下先行考察一番。”长乐侯素来偏爱这位庶子,总是时不时带上他,把他推到众人贵人面前。
盛宣知的视线扫过那位挺起胸膛的五郎君,淡淡说道:“秋闱而已,相信苏家书香门第,五郎君自然是手到擒来。”
苏叔同不知是失望还是兴奋,连连拱手谢殿下金口玉言。
“这梅花糕倒是不错。”盛宣知夹起一块梅花糕夸了一句,身后的欧阳泛流精神一震,“欧阳你昨日不是还在问哪里有卖梅花糕吗,不如去请教请教苏家大厨。”
太子殿下起了话头,欧阳泛流立马接了下去,笑说着:“可不是老奴喜欢吃,昨日殿下让老奴亲自去给七娘子赔罪,见她桌上放着吃了大半的梅花糕,老奴想着既然要赔礼自然是要送到人心坎上的,便想着去哪里,买些回来送去。”
苏映照心思一提,眼睛瞟向屏风后。
“这碟就不错,送去吧。”太子殿下用自己的东西赏赐自己家人,苏家还得感恩戴德地谢恩,只是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七娘子出来道谢。
大堂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太子殿下垂眸不语,欧阳太监脸上的笑也敛了下去,淡淡说着:“七娘子怎么还不出来谢恩啊。”那声音似雪含冰,目光凌厉,扫过屏风后众人。
老太太捏着佛珠嘴角泛起冷笑。太子会知道今日之事本就不奇怪,欧阳太监手下内侍监人才众多,把控一个苏府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老太太要的就是太子出手,试一试苏锦瑟这颗棋子到底多少分量。
事情走到这一步,长乐侯哪还不明白太子是知道今日的事情了,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他一跪下,酒桌上的其余人也都跪了下来,一下子就只剩下太子一人坐着。
盛宣知冷冷注视着发抖的人:“侯爷好端端为何下跪,天寒地冻伤了侯爷可不好。”
“殿下恕罪,恐怕今日小女无法出来谢恩了。”侯爷磕头直接认错。
“嗯?本王不曾听闻七娘子今日出门远游。”太子殿下明知故问。
“老太太一心向佛,对于错过几日前的神诞念念不忘,今日便特意留了七娘子在祠堂抄写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