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苏锦瑟脚步一停,倒吸一口气。
是的了。
军民官三者鞋子制式都有规定, 官员穿方头靴, 百姓穿布鞋,军官自然也有军官的制式,这种制式奇怪的鞋子也许是军人的鞋子。
“今日应该也有其他军/官来赴宴, 快开宴了, 我们顺便去外宴看看。”
苏锦瑟脚步一转, 突然向着热闹的地方走去。
“外宴如何去啊。”翠华啊了一声, 紧跟着她脚步紧张说着,“三娘……啊,姑娘。”
拐角不曾想有人突然出现, 两人撞成一团。
翠华吓得立马扔了手中东西,一把扶住苏锦瑟,助她稳住身姿, 对面与她相撞的竟然是刚刚被放出来的三娘子苏锦雨。
苏锦雨身形越发消瘦,小脸尖尖,细白脸庞画着清淡,头上也只簪了一根涅蓝色琉璃簪, 小巧簪头精细地用金液绘着鲤鱼戏荷图,素雅幽静。
她被人扶住身子,眉心紧皱,抬起头来,看到苏锦瑟后转身背对着她,淡淡撇开眼:“走吧。”
她身边的丫鬟瞪了苏锦瑟一眼,连忙扶住苏锦雨就要离开。
苏锦瑟回神,懒洋洋地说着:“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苏锦雨停住脚步,背对着苏锦瑟的挺拔身形微微僵硬。
她微微侧首却没有转过身来,只能让人看到她头顶发簪那根发簪如同她的人一样,挺直却脆弱。
“若是他们为此为难你,你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苏锦瑟混不吝地说着。
之前早早就听说苏锦雨被祖母关了禁闭,一直不曾出现,想来也是今日刚出门。
祠堂之事若是她避祸不说,完全可以免了这等难事,据说长乐侯在梧桐苑大发雷霆,差点牵连她们母女。
“此事还请七妹妹避过不提,也不全是帮你,人性之恶,若不及早遏制就会如奔腾黄水,一发不可收拾,你说得对,恶意不除终会蔓延到我身上。”
苏锦雨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冷淡拒绝着苏锦瑟的好意。
“既然如此,是我打扰了。”苏锦瑟笑,态度随意自然,顺着她意,把事情轻飘飘带过。
“若是我当日不出面,你当如何?”没曾想,苏锦雨沉默片刻,背对着她,压着嗓子终于问出口。
苏锦瑟当日如飞蛾扑火,气势汹汹,带着破釜沉舟之势,不然也镇不住苏家一干人等,即使强势如老太太也不得不被她震慑,最后被迫推出苏锦光才熄了此事。
她目标明确,动作惊人,且雷霆一击,一击必中。
在此之前,七娘子虽改头换面,却依旧是懒散态度,游离众人之外,让人掉以轻心,谁也没料到当夜竟会掀起滔天巨浪,惹得苏府震动。
苏锦瑟笑,微微眯了眼,看着背对着她的苏锦雨,随意笑道:“自然是算到你会出面。”
不料,一直沉默的苏锦雨猛地转身,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别给我油嘴滑舌,我利用我,也该告诉我吧。”
她一转身,这才发现她眼尾有一道还未完全褪去的伤疤,长长一条,自眼角蔓延至鬓角。
苏锦瑟见状,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站直身子,严肃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祸害根子,姑娘不要与她说话了。”
她身边的小丫鬟红着眼狠狠呸了一声,拉着苏锦雨就要走。
“侯爷打的,还是祖母打的,不会是祖母,她不会做这些毁人脸面的事情?”苏锦瑟沉声问着。
苏家老太太的算盘她还是清楚得很,苏锦雨只要还有价值就不会浪费她的价值一点一滴,她的脸是,她的才同样也是。
“我怎么受伤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你当日若是没了我,还有什么后招。”苏锦雨面色不变,冷静问着。
她身形高挑纤细,穿了一声淡青色宽衣,衣裙摆下的水波纹被风吹着,如行云流水,翩翩而起。
“不是还有太子吗,当日黑衣人来的不寻常,只要把两件事情强硬地联系起来,太子必将纠察到底。”
“苏锦光只是弱女子,太子如何会牵扯到她。”苏锦雨不信。
苏锦瑟笑了笑,神情随意,姿态傲慢:“他可是太子,东宫之主,这辈子只有敌人和陌生人,苏家当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和此事分不开了,你觉得太子会如何处理,我只需要推波助澜即可。”
苏锦雨沉默。
年少成年的才女心思细腻,胸有沟壑,也许是在嘲笑她太过自信,也许在笑她不自量力,也许也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她脸上露出悲凉又寂寞之色,喃喃自语:“你是对的,苏锦瑟,是我小瞧了你。”
“罢了,今日不要说见过我。”最后,她抬眉是冷冷说着。
“自然。”苏锦瑟点头。
翠华愣愣地看着走远,抱起地上的乌木盒子,好奇地嘟喃着:“姑娘真的能掐会算啊,连太子都能算着。”她捂着嘴,不可思议地说着。
“不过没想到三姑娘冷冰冰的,没想到竟然也这般好心,还好她先帮了你,太子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会干什么。”
苏锦瑟笑了笑没说话,直到苏锦雨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这才一本正经地掐着手指算了算。
“可不是,本山人神机妙算,还算出你今日肯定是要被嬷嬷骂的。”
翠华哇了一声,脸色大惊。嬷嬷可比七娘子还让她害怕。
苏锦瑟看着她污秽的裙角和怀中摔破一角的木盒子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也不继续说,抬脚向着宴会方向走去。
宴会设在一栋二层小楼中,现在还未正式开始,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丫鬟仆役穿行其中,二楼内阁倒是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娘子,此刻正隔着纱帘对着底下一处指指点点。
原来一群仆从丫鬟围簇在正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苏锦瑟刚踏进大厅,只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放肆,放肆,明明你们老太太都说给我留了位置,你们这群刁奴却拦着我不让我上楼,好生无礼,这就是苏家家规吗?”
那人说话好似被吊着嗓子的鸭子,又尖又凶,不少人厌恶地放下帘子,起身离去不再看热闹,也有几个胆子大爱热闹地留在这里继续观望着。
“楼上的都是大家闺秀,嬷嬷如何能上桌。”说话的人是管家苏元家的婆子赖嬷嬷,如今也是内院有实权的管家婆子。
她说话斯斯文文,声不在高却极有威严,让人拦着要闯上楼的人,认真说着。
“呸,你什么身份也敢配我说话,我可是你家姑爷的奶嬷嬷,请你们管事人来。”原来站在这里的人是从汴京远道而来的姜嬷嬷。
只见她插着腰,双腿岔开,仰着头,不屑地看着眼前一圈人,气势凌人地怒斥着。
苏锦瑟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和翠华一起躲在角落里,等着这出闹剧散。
苏家的事她可不想参与。
“我便是今日管事嬷嬷。这位嬷嬷若是也想蹭蹭今日喜气,后院也开了宴,嬷嬷不妨去那边。”
赖嬷嬷不卑不亢,好声好气地劝着。
“不过是一个乡下嬷嬷,也敢叫我去那些肮脏地方吃饭,呸。看到没,这是你家老太太给的东西,不长眼的东西,我可是正四品侍郎的奶嬷嬷。”
她挺着胸露出一点银子痕迹,格外自豪地炫耀着。
楼上不知哪家姑娘脾气暴,闻言呛道:“我看汴京也不过如此,出来的人好似披上人皮的狗,逮着人就咬。”
这话说得刻薄。
姜嬷嬷气得脸色涨红,抬起头来怒骂:“谁家姑娘这般无礼,太原果然是荒凉之地,这般刻薄在汴京可是掌嘴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推了赖嬷嬷一下,尖锐喊道:“你家六姑娘呢,你家大夫人呢,我可是给你家姑娘带来泼天富贵,你知不知道太子……”
“七娘子,七娘子。”
赖嬷嬷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姜嬷嬷的话,一转脸冲着苏锦瑟的方向,出声喊道。
一直躲在角落中的苏锦瑟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事情竟然冲着自己来,心中顿时泛起冷笑。
——闹大了可别怪我。
姜嬷嬷一听到七娘子的名字,扭头看着角落中的人,突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眼前之人哪怕略施粉黛,依旧美艳动人。
楼上原本兴致缺缺打算离开的人立马来了精神。
苏家出了这么多事,即使捂得再紧,可还是有些风声传到外面,众人早已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消息,此时见到话题中心人物出现不免都向下看去。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角落的苏锦瑟身上。
惊艳有之,嫉妒有之,不屑有之,种种不一而同。
苏锦瑟懒洋洋地抬眉,扫了风暴中心的人群一眼,随意说道:“你们继续,与我无关。”
“这位嬷嬷非要来找七娘子的。”赖嬷嬷出声为难说着。
苏锦瑟笑容不变,冷静说道:“别人说来找我就让她来我,我看她还想找大夫人,还问了六姐姐,你怎么不把大夫人和六姐姐叫来。”
赖嬷嬷笑容一僵。
“这,这如何……”
“怎么,我现在已经不算苏家娘子了吗?叫不得大夫人,还比不上六姐姐了吗,祖母不是一向说嫡庶不分,一视同仁吗?”
苏锦瑟笑脸盈盈,眼尾微微上扬,一双黝黑的眼珠在浓密的睫毛下露出一点寒光,令人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翠华此时颇为上道,突然仰着头,扯开嗓子大喊:“六娘子六娘子,这位汴京来的老太婆说找你,还说给你带来破天富贵,你在哪啊,快出来啊,荷香你不是在上面吗,你家姑娘呢。”
翠华找准位置,大声喊着,声音震耳欲聋,那架势恨不得把全部人都叫过来才罢休。
楼上的帘子动了动,只见里面的人愤而起身离去。
赖嬷嬷没想到七娘子这样破罐子破摔,连忙上前劝道:“今日苏家办宴,七娘子如此可不是闹了笑话。”
苏锦瑟笑,眼尾微微下垂,略带无辜地说着:“我以为是赖嬷嬷找不到人这才病急乱投医呢。”
她笑得温柔,好似温柔可欺的小白兔,诚心诚意地给着建议:“你看人都在上面了,嬷嬷若不想闹大,单独找个房间谈谈便是了。”
莱嬷嬷尴尬地笑着,搓着手。
“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不过七娘子碰巧也在这,七娘子同为苏家娘子替着六娘子解决也不碍事,六娘子昨日得了风寒,这一上一下只怕要感冒了。”
她神情恳切。
苏锦瑟一拍手,高兴说着:“那真好,殿下身边有一太医,我作为妹妹自然是要为姐姐分忧的,我亲自去给六姐姐请来便是。”
她说完,抬脚就要往外走。
赖嬷嬷一把拉住她的手,吓得声音都劈叉了,连连摇头摆手:“不可不可,不过是小事,看了大夫了。”
苏锦瑟一直含笑的脸倏地一收,冷冷甩开她的手:“既然是小事,为何不能亲自解决自己的事情,好没道理的事情。”
被人遗忘的姜嬷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鄙夷又厌恶地说着:“这就是苏家七娘子,百闻不如一见,好一张伶牙俐齿,你这个丫鬟真是无礼,大庭广众吵吵闹闹,毫无规矩。”
翠华这回嘴皮子极为犀利,张口就骂道。
“一只老鸟飞久了还以为自己是凤凰呢,走哪都翘着尾巴,也不看看有没有尾巴,是不是光/屁/股,自己叫得如此大声听不到,转头就指责别人,可别是年纪大了,耳朵也听不见了。”
这等市井骂人手段,张口就能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