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蘑菇鱼
本着有人找不痛快也不能让他痛快的原则,梁悠回答完所有的问题后含笑道:“想不到几年没见赵通同志还是这么好学。”
赵通听出了这话里面的讽刺,想要装作不在意回一个笑给她,可惜表情控制还不够到家,勾起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反而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扭曲极了。
其他人听到梁悠的话都跟周围的人打听,想知道梁悠跟赵通是怎么认识的。
有和他们一起工作过的,开始时确实对梁悠有偏见,可是后来项目圆满完成后偏见就改为信服了,只不过大家都好个面子谁也没有当面直说。现在被人问起,就实事求是的告诉不明情况的人梁悠就是几年前带着他们对虞将军墓中文物和壁画进行抢救挖掘的人。
那次之后梁悠也写了抢修报告发表在历史相关的期刊上,文物局的人基本上都看过,只不过没人对作者的名字多留意过。这回知道了当年来帮忙的人就是梁悠,再一算她当时的年纪,忍不住有些佩服。
梁悠有平时带师弟们的经验,对给人讲课这种事情还能应付的来。这一天除了赵通自以为是的挑衅了一把,剩下的可以说是相当顺利。
培训在下午三点钟结束。梁悠出门时岳青松已经推着自行车在外面等她。
梁悠小跑过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抓着岳青松的腰,笑道:“以前只坐过岳营长开的车,还不知道岳营长骑自行车的水平怎么样?”
岳青松道:“好多年没骑过了,刚才是推着车子过来的。梁老师还是别抓着,不然一会儿不好往车下跳。”说完就骑上车子,握着车把故意左右摇晃了好几下。
梁悠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岳青松这才收敛了。
文物局离梁悠家不远,岳青松骑车来接她也不是为了回家,而是带她去书店逛逛。
首都书店是梁悠每次回来必去的地方,里面各类书籍比其他地方要全多了。尤其是历史考古方面的专业书籍,很多小书店里翻都翻不出来一本,这里却有一大片摆满了书柜。
季所长年轻时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研究所用的不少书国内没有,都是季所长托关系从国外找来的。国内如今壁画修复技术已经开始渐渐追赶其他国家,可在理论文献这一块还是有所欠缺。
周师傅年纪渐渐大了,这两年总有相关部门提出让他离开研究所,为他提供更好的工作和居住环境,请他退居二线去做理论研究。只不过都被周师傅拒绝了。
现在研究所文物修复组成员除了梁悠之外,其他人经验上还有所欠缺。周师傅觉得自己还不是退下去的时候,他修了一辈子壁画,和去做什么理论研究相比,还是在一线修壁画带徒弟更加的适合他。
研究所这几年虽然一直在招人,可也是有来有走的,人数跟需要修复的壁画平米数比起来是远远不够的。
开始的时候,梁悠一想到照他们现在的效率,将敦煌所有的壁画都修复完成还需要三百年就不免有些心梗。等时间久了梁悠倒是想开了,她一个人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她也只能做好眼前能做的。认真对待每一次的壁画,好好帮师傅带徒弟教导师弟们。
眼下梁悠在书店里翻着书,看到用得上的就先买下来再说,免得回去后想用又找不到,非要把她肠子悔青了不可。
“诶,这本书……”梁悠拿起一本雕塑画册,这本书引起她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上面作者的名字——陶然。
怀着对在书店看到认识人作品的好奇心,梁悠翻开了画册。后面帮她搬书的岳青松还以为是梁悠打算买的,跟过来打算接过她手里的画册,结果正好看到梁悠翻到的那一页,上面并非是雕刻而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正是梁悠。
梁悠侧过头看向岳青松,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岳青松将书翻到封面,看到上面作者的名字。
“这本不能买。”
“啊,不买不买的。”梁悠将书放了回去,解释道:“我就是看到作者是认识的人好奇拿起来翻了两页。”
岳青松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衡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你看啊,其实我们就认识了几个月。在敦煌也不是一个部门的,没说过几句话。他现在恐怕早就结婚生子了,画一幅长得跟我很像的油彩画……那只能说我长相比较完美,符合艺术家对美的追求。”梁悠拉着岳青松的袖子晃了晃,“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岳青松看了看梁悠的脸,“这倒也是。”
梁悠听他这么说,摸了摸自己的脸,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就咱俩这个长相,生孩子绝对是为国家做贡献。你说是不是啊?”
岳青松笑了笑,没有答话。
梁悠有些摸不到头脑,她前几天说想要生小孩子,可是岳青松一直没有回复,像是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梁悠听完梁家颖的话对这件事热情正高呢,明示暗示的岳青松都有些不接招,弄得她有些迷茫,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咱们去二楼看看吧,”梁悠拉着岳青松的手,打算先带他离开这个危险地带。
随着近几年的敦煌文化艺术展和越来越多的有关敦煌的书籍画册的出版,敦煌文化也算是引起一阵小风潮,就连书店里都专门开辟了敦煌相关的区域。
梁悠拉着岳青松走过去,指着自己的书,骄傲的拍着胸口,“你看这个,是我写的诶。”
除了修复报告以外,和梁悠相关的还有她和向瑾一起完成出版的关于壁画分期排年研究的书籍。两本书如今正摆在一起,放在专区显眼的位置上。
岳青松看她得意的小模样,配合的冲她比了比大拇指。
除了研究所编辑组编辑出版发行的图书外,在敦煌专区里还有一本叫做《我与敦煌石窟七八十事》的图书,是梁悠没见过的,并非由研究所出版发行的。
梁悠本以为是在研究所工作过的前辈写的,拿起书看到上面写着的作者的名字,全无印象。翻开书,只看了不到十页她就发现了七八处与现实有出入的地方。
再翻回前面的作者介绍,作者自称是一名旅行画家,曾先后十多次去敦煌临摹过石窟中的壁画,对敦煌壁画及佛像都有很深的研究和自己独到的见解。
梁悠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越看越无语。“什么啊……”
“怎么了?”岳青松过来好奇的问道。
“你看看这个,这个人号称自己最后一次去敦煌是七二年,可是我当时已经在研究所了,根本就没有见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有这个……”梁悠又往前翻了几页,给岳青松指了指。“他竟然还说借住在研究所的时候,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找他收饭钱和住宿费,索要金额比市区旅店的费用还要高,真的死气人了!平时有什么探险家旅行家过去,研究所那次不是免费供他们吃住,有时候还要跟部队的人一起去沙漠里搜救,这个人去都不一定去过敦煌就在这里胡说。”
岳青松摸了摸梁悠气鼓鼓的小脸,轻声哄道:“别跟这种人生气了,你都知道他是胡说了,自然说的就都是假话。”
梁悠何尝不知道这人书里写的没几句真话,他七二年的时候明明没去敦煌还谎称自己去了,那他其他的话也没什么可信度了。这种人的行为放在后世就叫蹭热度!看到最近敦煌热度高了,便开始把自己和敦煌绑在一起,为自己营销。
再说这位画家所谓的临摹作品,有好几幅梁悠看着眼熟的,分明是研究所美术组的人临摹过得。
倒不是说这个人直接把别人临摹的拿过来说是自己的,可结合他没去过敦煌这个事实,梁悠又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人临摹的不是壁画,而是临摹了其他人的临摹作品。
“让我看看是哪个出版社的,怎么能审核这么不严格。”梁悠翻到封面记下了出版社的名字和联系电话,打算回到研究所一定要跟季所长反应这件事情。这个人蹭热度就算了,还踩真正在敦煌做事的人,拔高自己的形象,这她绝不能忍。
梁悠随便翻了几页,就看到他除了编造了收费的事情,还说研究所的人粗暴对待文物,后面对他看到研究所工作人员的举动后是如何的心痛如何愤怒进行了两大段的心理描写。
对于一名文物工作者来说,被指控这种罪名就等于是对他工作素养和道德的全盘否定。别人明明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梁悠越看越生气,等到回去向出版社投诉已经不足以平复她此刻的愤怒心情。
向四周看了一圈,梁悠把这些书都摞在一起,想把它们都从敦煌图书专区里搬走。
岳青松发现她的意图后赶忙把手里的书先放下,帮梁悠把那些书都搬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虽然这么做有些自欺欺人,可眼不见为净,看不到碍眼的东西梁悠心情一下了又好了起来。挽着岳青松的胳膊继续挑选自己想要买的书。
当天回到家后,梁悠就给季所长打了通电话说明了情况。研究所本身也有编辑部门,和其他出版社都有些交情,应该很快就能和对方取得联系。
季所长听她说了情况后告诉梁悠不用担心,他会和那边出版社交涉的。
季所长和梁悠态度差不多,浑水摸鱼想要提高自身知名度不是大事,但是抹黑别人,损害研究所形象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姑息的。现在研究所的一切都是一代代人的心血铸造而成的,决不能让莫须有的指责抹杀掉他们的努力和坚守。
季所长的行动很快,第二天晚上就给就梁悠回了电话,说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对方利用的无非就是出版社和研究所的信息不等对,还有出版社懒于求证的心理,想要借敦煌提升自己的形象和知名度。
季所长亲自联系了对方出版社,对方听到事情经过后连连道歉,并保证以后一定严格审查,绝不会再出这种问题。至于已经出版的那些,他们会联系书店全部下架,绝对会配合研究所尽力弥补出版社犯下的错误,不让负面影响继续扩大。
季所长和梁悠都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希望出版社能够说到做到,下次出版前哪怕打个电话过来核实一下也好啊。
转天,梁悠讲完课和岳青松再次去逛书店的时候,正好碰到店员将一堆书用尼龙编织袋拉出来。梁悠凑过去看了看,最上面的都是那个《我与敦煌石窟七八十事》。
店员看梁悠一直盯着,还以为她对这书有兴趣,于是问道:“你要吗,要的话就拿走,不用给钱。反正也是要卖给收废品的了,没用了。”
听到他的话梁悠抬头冲着对方笑了笑,高声答道:“多谢,不用了。我觉得废品收购站才是真正适合它们的地方。”
第102章 番外:五年后(下)
部队里每年可以申请两次探亲假, 像岳青松和梁家勋这样在边防部队服役的, 探亲假的时间要比普通部队更久,一年差不多能有一个月。
不过说是有三十天的假期, 事情来了根本没办法休, 有时候探亲申请打了又要取消,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才回成一次家。尤其驻守边疆责任重大, 梁家勋和岳青松都有过一整年没歇假的时候。
为了保障军队里有足够人员留守,出于照顾普通战士的角度, 军官一般都不选择在节假日期间休假,把过节回家的机会让给战士们。不过因为这一次想要全家吃顿团圆饭,所以梁家勋申请了春节的假期,这也是他入伍后第一次回家过春节。
最近边境情况稳定,没有什么大事。岳青松干脆一下子申请了十几天的假期, 打算跟梁悠在梁家过完元宵节再回去。梁悠也是工作后第一次休这么长的假期, 除了陪爷爷奶奶外还计划了很多活动。
初十这天天气不错, 喜欢宅着的梁悠也生出了出去晒晒太阳的念头,和岳青松一商量, 两人拉着手决定去附近的公园散心。
现在首都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冷的梁悠能不出门绝不出门。不过公园里的人依旧不少,唱戏的、下棋的、还有在抖空竹的, 裹着棉袄将脖子所在衣领下的梁悠只能感叹老人家们体格真好, 不是她这种天天宅在家的能比的了的。
公园后面还有一片湖,梁悠记得上学时每年春游活动,学校就会组织他们来公园里野餐, 在湖里划船。春游什么的梁悠倒是不感兴趣,不过少上一天课她还挺开心的。她当时很喜欢坐在湖边,翻看着爷爷帮她买来的和历史相关的书籍。
梁悠虽然不是啥天才少女,但重生一世小学初中的课程对她真没啥难度,跟每天坐在教室里发呆比起来,总归是春游更自由一点。她宅是喜欢宅在家的,并不想闷在宿舍里。
现在还是冬天,湖边倒是没有野餐吃饭的,不过在结冰的湖面上在滑冰玩耍的人却是不少。
梁悠有些心动,转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岳青松。岳青松心领神会,指了指冰面上的冰爬犁。
“要租个平爬犁玩儿吗?”
梁悠用力点点头,脸上写满了渴望。
岳青松摇头失笑,拉着她在湖边,想要找找租爬犁的人到底在哪儿。梁悠眼尖,一眼看到了指给他看。
“师傅,爬犁怎么租啊?”岳青松问道。
租爬犁的转过头,跟梁悠正好对上眼。
梁悠倒抽了口气,“你……”
“嘘……”租爬犁的人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神秘兮兮的示意梁悠。
梁悠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嘴角抽动。还是如他所愿的压低了声音,凑近后小声问道:“你出狱了?”
那边高旭也压低了声音,答道:“出来四年了。”
高旭当年以倒卖文物的罪名被判入狱,因为有立功表现最后被判了三年,于四年前出狱。
梁悠定定看着他,打量着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现在的高旭眼神已经和当年已经完全不同了。当年的高旭眼睛里燃烧着欲望,对金钱和财富的渴望驱使着他一度走上了歪路。而现在的高旭,眼神平和了不少,看起来还有几分安然。
梁悠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大彻大悟才能又回归正途的。
“你现在这是……”梁悠指了指旁边的爬犁。
“你可别误会,”高旭赶紧为自己辩解,“我这就是放假出来干点活,我平时可不是做这个的,我有正经的工作。”
梁悠看着他没说话,他这好面子的毛病倒还一点没变。不过好面子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别过分虚荣就好了。
这边梁悠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不远处有女人喊高旭名字的声音。高旭应声回头,冲着她答应了一声。
女人迈着大步一看就是个麻利的性子,走过来看看梁悠,又看看高旭。
“这是我高中同学。”高旭小声解释着。
“高中同学?”女人挑了挑眉毛。
梁悠一把拉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岳青松,“这是我丈夫,你可别误会啊。你看看这脸,”梁悠指了指岳青松又指了指高旭,“我就是来散步正巧碰到高旭随便聊了两句,我跟他可不熟。”
女人看了看岳青松的脸,很认可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来租爬犁的是吗?”
“对对对。”梁悠点头。
女人手一挥,大方的说道:“拿走吧,不用给钱了,到时候还回来就行。”
“谢谢姐姐了。”梁悠也不客气,笑着从不情不愿的高旭手里接过爬犁,和岳青松向冰面上走去。边走还能听到高旭小声的跟妻子的说道:“怎么能不收钱呢,她家可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