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师焱走后有一段时间,影子的情绪波动特别剧烈,她闹着要投胎,发疯似地在陈姜耳边大喊大叫,还离家出走,跑去舅奶奶的坟上哭过。赵媞心虚地告诉陈姜,她吓唬了影子几句,结果影子就以为师焱去投胎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由此产生巨大的危机感,生怕有一日赵媞也走了,她再无同伴。
陈姜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哄她说师焱不是去投胎,是办事去了,办完就回来了。影子问啥时回来?陈姜无言以对。影子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前事,忙催促陈姜给师焱烧纸扎,她说:“上回他走了,你烧了好多东西,他不是就回来了吗?”
可上回师焱是愤而离去,气消了就回来了。这回没有气,完全是遵照她的意见行事,从何消起?
过年的时候陈姜烧了一些,都是用平时制作大件剩下来的边角料做的小摆设,生肖挂件什么的,还是紧着影子赵媞先挑,挑完了才烧给他的。眼看又要到寒食节,给他烧点啥,才能显得既不打自己脸,又隐晦表达思念之情呢?
寒食节当天,陈姜收到了袁熙的第二封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八月。
她想了想,回屋挥笔也写了两个字,拿出来点了火盆,默念着某个奇怪的生辰八字,将纸填了进去。
无际冥府,三界唯一死地,毫无生机,深广幽邃。不知几重界下,巨大而阔广的殿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内里黑石,黑柱,黑梁,黑壁。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虚空处,紫衣男子跪姿现身,向着殿堂深处报道:“君上,寒冰今日落下五尺。”
“唔。”低低的男声传来,带着堂壁回音。
紫衣男犹豫片刻,道:“君上,那日您所询之事,属下问过司判,他说此人有违伦常,死后当下火狱,徒一百年,方可轮回。”
“唔。”男声仍是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君上,是那个叫陈姜的女...”
“退下。”
“是。”
紫衣片刻都没耽误,尾音不落就消失了。殿堂最幽深处悬空盘坐的男人正从身前漂浮的一堆零碎中拈起一张纸来展开,上书两个大字:想你。
他看了之后内心有一种情绪,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如果赵媞在这儿定能给他一个准确的描述:不知羞。
第二日,陈姜精心画了一幅师焱的全身像烧了;第三日,又写了两个字;第四日,再画一幅画。一连十几日,陈家院中的火盆就没熄过。
赵媞看着陈姜兴致勃勃十分投入,羡慕地对影子道:“这般不知羞,常人做不到。若真叫她成功了,你可就跟着沾光了。”
影子问:“沾啥光?”
“冥君妻妹还得了?”说着她把影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嘘叹道:“你要是能再长大些,做个媵妾也是可以的。”
第101章 神秘人劫中劫
四个月“隐晦”的表达思念,得不到任何回应,陈姜的心情宕至谷底。她想师焱是铁了心要与她划清界线,自己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得无聊,没品,再热下去里子面子都掉光了。渐渐也就歇了劲,努力调整心态,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整个八月,大槐树村如往年一样安宁度夏,镇上县里都没有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稍有些特别的,就是今年院试推迟了,陈百安白跑一趟瑜州。
他二月过了县试,四月过了府试,成为童生。八月上旬信心满满赶往瑜州参加院试,如果考过,他就有了秀才功名,正式踏上科举之路。
廖氏和陈姜并未给过他任何压力,但陈百安对自己很有要求。良好的家庭环境不但没有让他产生懈怠心理,反而催生上进之念。他本可以再多读两年,弱冠后再试考也不迟,可是这小子下了狠劲,日夜苦读,只想快些取得成绩,以回报妹妹供学之恩。
无奈天不从人愿,他准备好了,院试却突然取消。弄得陈百安恹恹跟着连顺回家,昂扬斗志被消磨了一半。
陈姜问他学政大人没给个交代吗?他表示没有,只在考场外贴了延期告示,但具体日子未定,惹得大批外乡赶去的考生怨声载道。
每年雷打不动的生员试怎么会延期呢?陈姜察觉不对劲,暗潮是否又已经在底层百姓看不到的地方汹涌起来了?她抓紧时间跑了一趟青州,与郭纯嘉密谈半日,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随后安心度夏,没事找事把陈百安支使得团团转,以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进入九月,国乱的消息终于传进了县镇山村。全国二十五道里的十三道四十七府同时起事,打出赵家大旗,以诛篡贼,正朝纲的名义各领大军东行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正向京城而去。而瑜青连三府一道大营,并不在这十三道之内。
皇帝一日之内连下十二道圣旨,十一道是调兵遣将的,最后一道是宣陈姜火速进京的。
陈姜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在传旨内侍不容置疑的表情催促下,恭敬接了圣旨,云淡风轻地跟娘兄说了一声,跟随内侍即刻动身。
皇帝派了两个内侍和七个禁军来接陈姜。名为保护,实是押送。禁军骑马,陈姜同内侍坐车,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过,双驾马车被催得飞起,路过驿站也不歇脚,两日就走了一半的路程。
中原腹地这几个州府没有参与起义,还应皇帝要求遣军支援前线,可称是京城屏障,杨贼一手培养出来的铁杆拥趸。所以皇家禁军车队畅通无阻,前行极快。
照这个速度,过了吉州,再过一条大通河,京城就近在眼前。陈姜全程闭着眼装作打坐,其实心急如焚。
跟着她前来的赵媞也急:“怎么回事?快到吉州了,人呢?”
又急行一日,天擦黑后,车马在吉州城外五十里处停了下来。内侍将干粮送给陈姜,示意她如果要出恭可以下车。
陈姜慢慢腾腾往外挪,于内侍远远的监视下,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她这几日少食少饮,肚子里根本没货,就是想做做样子拖延时间。
“陈少监,陈少监,好了没有?”
陈姜翻个白眼,仍然以最慢的速度站起来,四周望了望环境,地势平坦,树木不多,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泄气地走出草丛,看见不远处的护卫们吃着干粮还不望按着刀警惕环境,而等她的内侍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撇撇嘴,一摇三晃向马车走去。
唿哨声突如其来,短促响亮,十几条黑乎乎的影子如神兵天降,不知从哪儿就冒了出来。陈姜来不及回头,突然被一人揽住了腰际,猛地往上一抬身体腾空,一个大力甩上肩膀。
“有刺客!有刺客!”
陈姜被甩得晕晕乎乎,头冲下看着两条黑色的长腿飞快奔跑。身后一片混乱,刀剑碰撞和人声呼喝铿锵激烈。
除了那腿和疾速后退的土地,什么也看不见,头脑充血,腰间被硌得生疼。可是陈姜仍勉力抬起脑袋,对着那远去的混斗场大喊道:“张公公,救我,皇上救我!”
扛着她的人一直跑,她就一直叫,直叫到颠簸渐缓,耳边再也听不到打斗的动静。
“陈姑娘,在下失礼,马车就在路头了。”一个成熟粗哑的男声道。
“好...好的,英雄您贵姓?”
陈姜被扛着比自己跑还累,倒吊着两眼昏花就算了,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可人家一片好心,非要把她扛到马车上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用尴尬的姿势寒暄两句。
“在下免贵姓沈,沈天川。”
唔?名字好熟。陈姜正在回忆,赵媞惊喜地叫了起来:“是沈师傅,袁熙的老师,蒙了脸我都没有认出来。”
陈姜恍惚了片刻,沈天川,赵媞口中的轻功天下第一人,竟也参与了此次营救她的行动。是郭纯嘉找来的?显然不是,那就是袁熙.....
“沈先生,我...我听过你的大名,没想到...你会来。”陈姜喘息如牛,上气不接下气。
沈天川憨厚一笑:“在下奉袁将军之令在青州候命......呔!”
离马车还有几步之遥,沈天川正微松心神与陈姜对话,变故再次突如其来。一道黑影如凭空出现,疾风闪电般掠过他的身前。肩上一轻,陈姜被裹挟在一团漆黑物中,腾空拔起丈余,转瞬间,可能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人就不见了踪影。
沈天川目瞪口呆,一时愣在原地,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最多发出了一个无意义音节,一切就归于平静。他自诩轻功无人能比,跟同伴配合从禁军眼皮子下劫人可谓易如反掌,绝不给他们追上的机会。可刚刚这等掠人手段生平未见,怎么来的,怎么去的,他竟压根没看见。这能是轻功?是普通人能练就的轻功?
沈天川不知所措时,赵媞更慌张。她也没看清陈姜是怎么被掳走的,更别提跟上了,连个方向都没有。
“小姜!小姜!我怎么办啊,我不认识路啊!”
陈姜被拽起来的瞬间就昏了过去,大脑充血良久,那速度又太快,是她心脏根本承受不了的负荷。
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影子在她床前飘着,满脸怨愤,将一朵好好的绢花揉揪得不成样子。
“小...鬼。”
“啊,你醒了?”影子扑过来,急吼吼地问:“赵媞呢?赵媞去哪儿了?”
看着熟悉的房间,陈姜傻眼。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人强行扯离肩膀的时刻,那时她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完了,皇帝安排了黄雀,她躲不了了。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居然回了家。
“谁把我送回来的?”
“不知道,我昨晚上进来就看见你躺在这儿了,赵媞呢?”
“昨晚?我睡了多久了?”
“好久了,家里晌饭都吃过了,赵媞呢?”
窗外是白日,说明她最少昏迷了一夜半日,身上哪儿哪儿都好好的,掳走她的人并没有伤害她,还将她送回家中。劫中劫,是谁干了这奇怪的事?
“喂,我问你话呢,赵媞呢?”影子发脾气了,“师大公子走了,赵媞也走了,他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投胎了?”
“没有没有,赵媞现在应该在青州,她很快会回来的。”赵媞被落下,肯定也吓坏了吧,只要她跟紧沈天川去青州,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只是,皇帝那边和郭纯嘉那边,恐怕都要紧张一番了。
陈姜猜得没错,沈天川丢了她,毫无寻找头绪,只得带队返回青州。郭纯嘉一听事情将成之际陈姜又被人掳走,惊得一屁股险些坐歪了凳子。
“是谁?宫里的人?皇上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派人劫走了陈天师?”
沈天川否定:“不可能,宫里的那些暗卫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不可能有这般高手。那人......我甚至都没看出那是不是个人。”
“不是人?”郭纯嘉嘴唇发白,陈天师终日与鬼打交道……难道是打雁的被雁啄了眼?
而陈姜被劫走之后,护卫这边也是慌了手脚,统领撇下两个哭爹喊娘的内侍,快马加鞭仅用了一天时间就赶进宫,向皇帝报告了这个消息。皇帝疑心:“这么巧?”
统领道:“陈天师被劫时也很惊慌,求叫皇上救她。”
“可知何人所为?”
“不知,臣等斩杀一人,衣裳武器俱无任何标记。”
皇帝思忖片刻,吩咐:“你现在带几个人到青州去,给朕盯死了同知郭纯嘉,此人与陈天师来往甚密,或许,他那里有些线索。朕记得,郭纯嘉师从朱之亭,他的夫人,好像也是朱家人。”
眼下大楚内乱,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手里又没有军权,皇帝本不该放在眼里。可是据暗卫回报,陈姜真的很喜欢去青州找郭大人,但凡路过,必要拜访聊上几句。再和此人的出身家眷联系起来一看,虽不知怀疑的点在哪儿,可皇帝就是有些直觉不妙。
陈天师推算的国运不准确啊,叛乱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推出来呢?朕曾寄以厚望,还想着几时将少监升为提点,你怎么可以让朕失望!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
皇帝想到的事,陈姜躺了半日后也想到了。起义军在东西两路闹得轰轰烈烈,中原岌岌可危,皇帝现下除了派兵镇压外,头等大事就是要清君侧,抓叛党。凡是跟前朝有丁点联系,尤其是和那些被灭门家族有关系的人,此时都是他的怀疑对象,郭纯嘉难以幸免。
谁又知皇帝有没有一直暗中监视着这些前朝官员呢?她让郭纯嘉来演这出戏是失策的,不但自己危险,还有可能把郭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说,掳她的神秘人是做了一件好事。可她有点怕郭纯嘉因为没救到人而急中出错,还是得报个平安才好。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暗卫难保不会来家看一眼,她也不能在这呆着。
起床去叫田娘子,一家子都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顾不得跟廖氏陈百安解释,陈姜将田娘子拉进屋细细嘱咐了一番,承诺她办好此事,可得银一千两。
田娘子一听千两眼睛贼亮,二话没说就拾掇起来向府城出发。陈姜待她走后,又将廖氏和陈百安拉进房说了一通。
廖氏大惊:“你说啥,又要走,这不刚回来?”
陈百安不能理解:“姜儿,你昨天啥时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
陈姜道:“啥事也没有,我就是忘了拿东西,回来拿了明早就走。”
“还是去京城吗?”
“是。”
陈百安惴惴:“你有啥事一定要跟家里说,别让娘提着心。你那日跟军爷走了,娘难受得饭都没吃。”
廖氏眼泪掉下来:“姜儿,咱不能不当官了吗?跟皇上说说,一个女子,还是不当官了吧。”
陈姜的去而复返令娘俩不安,他们似乎预感到有危险逼近,拉着陈姜忧虑万分。
陈姜拍拍她的手,笑道:“真的没事,至多一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娘,京城路远,给我多做点干粮,我带着路上吃。”
廖氏晚上做了一锅硬烙饼,摊在堂屋晾凉,打算第二日给陈姜包起带上。哪知次日清早起床后,发现烙饼全不见了,陈姜也不见了。
昨儿半夜,陈姜就包好了烙饼,偷偷溜出了家门。让影子望风,她趁着夜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进了王七婆家的院子。
王七婆一家消失了,但宅院没卖,各屋房门锁得结结实实,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柳树无声守在原地。
上一篇:快穿之炮灰的开挂人生
下一篇:大佬争着当崽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