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茉雅奇嘴角微抽,心无限腹诽。行礼却行越发如行云流水:“既如此,女儿便不多搅扰额娘了。”
满肚子郁闷亟待发泄,不如找大哥切个磋。
好容易逃过一劫,正安慰福晋生男生女都是天意,了不起回头继续努力,下一个总能称心如意的胤褆……
莫名胆寒,就感觉跟什么重大危险擦肩而过了的样子。
翌日听说茉雅奇试图出宫寻他切磋未果,又双叒叕地把惯常嘴贱的胤禟给抽了一顿时。胤褆就不由默默感谢上苍,道了声幸好幸好。一直因‘被撵出宫去’而郁郁不平的他甚至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天魔星在,早早搬出宫去开府也挺好。
有这重重宫门挡着,至少不会被随时随地拉去切磋不是?
知道女儿因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居然气到找人干架时,德贵妃的心情都别提多复杂了。
只庆幸宜妃虽跟她冰火不同路,却对那小破丫头掏心掏肺的很。
要不然……
只无数次殴打兄长这一条,茉雅奇的名声就得顶风臭出去二里地,妥妥的皇帝女儿也愁嫁。即便大嫁妆,对额驸许以高官厚爵也难以叫对方甘心情愿点头的那种。
知道自己不招宜妃待见,德贵妃索性也不去讨嫌。只准备了厚礼,让她身边最为器重的嬷嬷走一趟翊坤宫。而她自己呢,则又派了人往尚书房,请四阿哥散学后到永和宫用膳。
是的,没错。
德贵妃唯恐坏了女儿闺誉,缄其口,恨不得守口如瓶。却觉得很有必要对儿子交代一下。免得臭小子茫然无知的,都不知道自家妹子到底有多好。以至于娶了媳妇不但忘了娘,还把妹子也一并扔过墙。
再是亲生,他也从小就被抱离了德贵妃身边。母子见面的时候少,也无甚交流。只小两口琴瑟和谐的,德贵妃就安心,倒也不介意被忘在脑后。但茉雅奇张口亲哥、闭口亲哥,处处都为他思量的,哪儿受得了这委屈?
所以啊,她这当额娘的就得使把劲儿,帮衬宝贝闺女防患于未然。
胤禛虽说曾听到过额娘与妹妹的谈话,清楚她的委屈与无奈。但因习惯跟顾忌到皇阿玛想法、世人看法等等,一直跟生母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恭敬而又生疏的状态。
陡然被叫去用膳,他这心里就不免嘀咕,各种脑补不停。以至于刚一进了永和宫,咱们四阿哥行礼的同时便问:“儿臣见过额娘,额娘吉祥,只不知额娘使人唤儿来所为何事?”
这生疏劲儿的,叫德妃都忍不住皱眉:“合着本宫无事,就不能唤四阿哥来了?”
“没没没。”胤禛慌忙摆:“额娘误会了,只是……”
德贵妃挥,屏退左右,着人远远地守着殿门。
一切安排停当后,才对着大儿子那紧张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不咸不淡地抿了抿唇:“行了,知道你心里疑惑。怎么平时晨昏定省时,本宫见你的时候都少。何以今儿太阳却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主动派人相邀。”
“没,没有的,额娘。”胤禛正色:“虽您并不如荣妃娘娘对哥、宜妃娘娘对九弟那样的溺爱疼宠,你我母子间也没有别家母子那么自然亲近,相处融洽。但……”
“儿子心里明白的。”
“额娘有额娘的不得已,儿子也有。额娘知道的,皇阿玛他,只想让儿子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如裕亲王伯那样的贤王。而不是看着儿子成为皇子第二贵,变成威胁太子地位的强劲对。是以,适当保持距离,对你我母子都好。”
胤禛内敛克制,从来做得多说得少。
只以为理解他的人无需解释,不理解他的,自然也不必费那个唇舌,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
还是茉雅奇常在他耳边说什么沟通交流才是解除隔阂的唯一法宝,爱你在心口要开。不然的话,谁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久而久之的,他也难免受了些微影响。
这才看着德妃闷闷不乐,似乎很有芥蒂的样子不由多解释了两句。
然后,只默默付出从未求过回报,更没想过会被理解的德贵妃骤然湿了眼眶:“是,是这么个理儿。我儿聪慧如斯,额娘,额娘心里万分欣慰。”
“眼下你皇阿玛正年富力强,太子却羽翼渐丰,未来如何还未可知。我儿便是万岁爷亲自安排的太子班底,也得谨记自己是个皇党。真真切切,只忠于你皇阿玛的皇党。”
“额娘出身低,无甚学识、也无甚见识。只将半生经验赠予我儿,大清是皇上的大清。只有他,才是这万里河山唯一的主人。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万岁爷为江山社稷连自己都能牺牲,更遑论其他?我儿万万小心谨慎。”
“是。”胤禛拱,肃容正色:“多谢额娘提点,儿子省得。往后必定勤加学习、愈加努力。将来给额娘争气,护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可别!”德贵妃摆:“我这借着茉雅奇那小魔星的光捞个贵妃当当,已经是意外之喜。你小子还是安分点儿,别被你皇阿玛当成那秀于林的木,亲给折了去。”
“你有庇护弟弟妹妹们的心是好事儿,但大可不必。”
“能当上龙子凤孙,他们都已经足够幸运了。再不必叫你委屈隐忍,像个灭火队员似的帮忙善后。额娘自妃位上诞下小与十四,一直悉心养育,从未有半分懈怠。是以,也就没有丝毫愧疚。”
“倒是你跟茉雅奇,那么一小点点的,就被抱离了我身边。我……可以说没尽到一个当母亲该尽的义务。自然也就不会对你兄妹二人有所求,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把自己日子过好便是。”
被干脆拒绝的胤禛先是怔愣,继而结结实实感动,眼眶都有些微红:“额娘!”
“得得得!”德贵妃摆:“叫你来是有事儿要嘱咐你的,可别给我哭哭啼啼的作这等小女儿模样,真女儿茉雅奇都没你矫情。”
胤禛一噎,特别无奈地拱:“不知额娘因何唤儿子前来呢?”
这……
德贵妃的脸上就很有些发烫,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咳咳,德贵妃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姿,努力叫自己更加端严肃穆:“关于你大婚的具体安排,你皇阿玛都跟你说了?”
提起这个,胤禛的脸上也不由爆红:“回,回额娘的话,说,说过了。”
德妃松了口气,不枉她哭哭啼啼的一番演。
万岁爷到底说话算话,依她所求将事情跟胤禛好生交代了。德贵妃笑,语气顿时轻快了数倍:“呃,既如此,额娘便也不再多赘述,只简单嘱咐你两句。”
胤禛拱:“额娘请吩咐,儿子洗耳恭听着。”
徳贵妃摆:“母子叙话,不必这么严肃。额娘啊,就想把各究竟告诉你。也好叫你记得咱们茉雅奇的情儿,以后小心在意着些,别辜负她对你这浓浓足之情。”
胤禛诧异,就不明白自己的婚事怎么还跟妹妹扯上了关系。
徳贵妃也不多说,只把自己顺利说服康熙的那份抄医书摘要拿出来。
“喏,就是这个。额娘就拿着这份东西去了乾清宫,试图说服你皇阿玛来着。”
“不想他虽然没下明旨,却已经给乌拉那拉大人透了信儿。再加上他之前答应过孝懿皇后,是以,你的婚期就没做出改变。但你皇阿玛说了,大婚不等于同房。完全可以等你福晋满了十八再行夫妻之事。”
“虽……与众不同了些,但额娘觉得未必不是个好法子。”
“毕竟时下盲婚哑嫁者多,大部分男女到了大婚洞房才第一次见面。连新娘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感情呢?如我儿这般,清清静静地跟福晋相处几年,彼此多些个了解,没准儿夫妻反而更加和顺。”
胤禛脸红似火烧,但也极其认真地把纸上所书看完:“难为茉雅奇小小年纪,竟为了操心儿子故,看了这许多医书。还毫无避忌地求到了额娘面前,半点不顾及自己名声。”
“额娘放心,妹妹这心意儿子记住了。您为儿子所做的种种,儿子也记下了。以后必定努力做个好儿子,好哥哥,绝不叫你们失望。”
徳贵妃满意点头:“额娘这倒是无所谓,横竖小时父母亲,长大男女亲,人之常情耳。就怕茉雅奇那个小丫头拐不过来弯儿,觉得你有了福晋忘了妹妹。”
“你心里有点数,别被她抓到了小辫子就是。”
胤禛脸红到脖子根儿,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不会,儿子便是妻妾成群,也绝不忘额娘与弟弟妹妹们。”
德贵妃只乐:“妻妾成群你暂时是别想妻妾成群了,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故。我之前挑好的,打算送你那去的两个人事宫女都被我给打发了。”
“而且啊,在你福晋成功怀上之前,额娘也没打算给你赏人。”
为防臭小子不知好歹,德贵妃还特意申明:“你也看过那纸上的内容了,当知额娘是为了你好,然后严于律己。别被小人挑唆几句,就认为额娘真不把你当自己的儿子。半点不上心,连个宫女都舍不得给你了……”
“不不不,不会的。”胤禛连连摆:“额娘爱儿子,为儿子计长远的心思,儿子铭记于心,片刻不忘。再不会被任何人挑唆了去,而且诚如茉雅奇所说,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说去呗!”
“横竖种好我自己的地便是,才不管蝲蝲蛄怎么叫唤。”
“着啊!”德贵妃笑:“这可真是话糙理不糙了。想不到那小天魔星随处了挥鞭子耍横外,还能有这等真知灼见。”
胤禛眸色温柔,轻声说了句妹妹很好,是举世难见的好妹子。
眉眼之间满满的维护之意。
看得德贵妃点头微笑,随即着人摆膳。
既然都已经有了保持距离的默契,那以后这般同桌而食的会肯定少之又少。母子俩不由就特别的珍惜,连茉雅奇、小、十四几个都没叫。只德贵妃与胤禛两个,虽不多热情却满满温馨地吃了顿饭。
也算是全了德妃着人来找的由头。
膳毕,胤禛便是再如何不舍,也还是朝德贵妃拱:“时候不早,儿子这就告退了。以后这样陪着额娘用膳的时候不多,但额娘记着。儿是您长子,是您千辛万苦带到这世界上来的。便是儿子幼年懵懂,有过叫额娘伤心难堪的时候,也皆非儿子所愿。”
“以后儿子必定好好孝顺额娘,叫额娘活成这全大清最最享福恣意的老王妃!”
德妃笑带泪:“好,好儿子,额娘等着你有朝一日接额娘出宫。”
砰地一声,永和宫大门关闭。而在出门的一瞬间,胤禛这满脸的如沐春风就悉数消失,只余刻板、严肃、面无表情。
这幕落在许多守在永和宫左近的钉子们眼里,就成了德贵妃母子不睦,四阿哥又遭冷落甚至训斥的铁证。
接着,流言就在宫悄然兴起。
说德贵妃不齿当年在孝懿皇后跟前做宫女的过往,不愿意面对自己拿儿子换位份的真相。是以拼了命地忽略长子,只将满满关心都倾注在幼子胤祯身上。眼看着四阿哥婚期将至,当额娘的却连教导宫女都没给预备。
破天荒叫人去永和宫用回膳,还是以用膳之名狠狠将人训了顿……
总之心思想就一个:德贵妃偏爱十四,瞧不上老四,对他比对养在永和宫的老十还不如。
言语之不堪,叫宜妃这个冤家对头听了都遭不住。
难得纡尊降贵,亲自去了趟永和宫。
正看着小学琴的德贵妃一愣:“难得难得,难得宜妃娘娘不嫌弃咱们永和宫破落主动上门。不过温宪最近在准备她姐姐与四哥的新婚礼物,并不在我这儿……”
宜妃一个硕大的白眼翻过去:“这什么还扯那些没用的幺蛾子作甚?横竖本宫再稀罕,也改不了茉雅奇是你所出的事实。你再不喜,也拦不住咱们娘俩投缘,她愿意叫我声宜额娘。”
“哟!”德贵妃嗤笑:“这倒稀奇了,除了茉雅奇,本宫这永和宫还有什么值当宜妃娘娘贵脚踏贱地的?”
这话说的,叫宜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贱得慌了。
干嘛巴巴上门,叫这么个不知道好赖的玩意儿嘲讽呢?回翊坤宫隔岸观火不好么?万一万岁爷终于治好了眼疾,发现什么柔嘉成性都是狗屁,德贵妃根本名不副实。没准儿死对头就此下位,她的会就来了呢!
但……
宜妃挑眉:“要不是看着茉雅奇的份上,本宫才不管你这狗咬吕洞宾的货是怎么个惨法呢!啧,官女子出身就是官女子出身,爬上了贵妃位也没见你长进多少。亏得万岁爷把宫权交予你,结果你呢?”
“不能把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就算了,还叫那起子奴才们暗传你的嫌话?赶紧肃清了流言,再对胤禛那可怜孩子好点儿吧。不然等万岁爷回銮,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恶……
这种关爱死敌的别扭感!
就叫宜妃很恶寒,以至于她撂下话就走,不肯多看德贵妃一眼。自然而然地,也就错过了德贵妃那糅杂了意外、震惊、与感动等的复杂表情。
不过管是不可能管的。
若不是怕被发现了端倪进而引火烧身,德贵妃娘娘甚至想推波助澜,叫谣言什么的来得更猛烈些。顶好传扬到万岁爷耳朵里,好来找她兴师问罪,到时候再顺势演一场。还愁他们母子虽彼此惦念,却相处太少难免生疏的形象不深入帝心?
为了这个名场面,德贵妃娘娘时刻准备着。结果……
谣言愈演愈烈,圣驾也已经回銮。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先等到的不是万岁爷质问,而是茉雅奇又双叒叕闯了大祸的消息。
说来也巧。
因着亲哥快要大婚故,腿部小挂件茉雅奇分外忙碌。美观实用又高贵的四君子花色金砖惨遭丑拒,她只得商量太后叫她出宫寻觅个更合适的礼物。
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温宪公主好容易找到了符合亲哥审美的礼物,就打算去致美斋搓一顿表示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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