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魏东耳边陡然传来里面似激动似不可置信的吼声——
“我不信不信!”
“不可能,我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哦不对不对,那不是我!”
“哎呀可到底也不好,突然多了个女儿,我该怎么养啊?”
“好像还挺可爱的,突然想见她了怎办?”
“艾玛警官别扯我呀,好的好的,我保证坐好……诶对了警官,问下我啥时候能出狱呀?”
魏东面无表情的抬脚离开,问了监狱长位置后,径直往卫生间走去。约莫三五分的功夫,他从里面出来,然后大跨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监狱长隐约闻得空气中余留的,那几许淡淡的烟味。
这一日思想政治课结束之后,回到监室的何春花和柳燕,看向刘云卿和张甜甜便带了些闪躲及尴尬。
妄她俩前几年上蹿下跳的蹦跶,瞧着这俩软柿子貌似好捏活,捏柿子那叫捏的一个利索。却殊不知这不声不响的两个,嚯,人家俩个那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呢。一个提剪刀戳蛋,一个提大刀砍人,想想那画面都想让人抱作一团呢。
当第二天吃早饭时,何春花瞧见那刘云卿一副没心没肺开开心心扒食的天真模样,再看斜对面那张甜甜夹了块肉给刘云卿再抿唇腼腆一笑的模样,不由跟柳燕对了个眼色。当真是人不可相貌啊。
哨声一响,整齐拍好两列的队伍便有条不紊的冲着各自的地点出发。
刘云卿依旧排在队首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抖擞,不过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排在她后面的那人终于不再想一脚踹上她后脑勺将她踢飞,因为此刻排在她身后的人换做了张甜甜。
好喜欢这样充满干劲的人呢。光看着都觉得心里头甜丝丝的,整个人都活力满满了呢。
于是学着刘云卿的模样,张甜甜也昂首挺胸,犹如一只傲娇的天鹅,连小短腿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浓浓的小骄傲。
这次想踢飞人的,是排在队伍的第三个人。
脚好痒啊,不知哪个有皮炎平借用一下?
操场上,当刘云卿成功将四块砖完好无损的搬到指定地点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哒哒哒的跑向还在奋力搬砖中的何春花,开心的向她分享:“春花,真是好开心呀,我现在能搬动四块砖了呢。”
何春花诧异的看过她那依旧瘦小孱弱的身子板,不禁由衷的表扬她:“云卿,你真是太厉害了,四块的确是不少了。”
刘云卿用力点着头:“看来多吃点还是有作用的,等今天中午,我一定要再多吃半个馒头。”
何春花倒抽口气,这刘云卿现在一顿已经能吃下两个半馒头了,再多吃半个,岂不是三个?不由隐晦的看了看那没二两肉的身材,也不知吃下的饭都长哪儿了。
“春花,你说,你说我要这样好好表现,政府能给我减刑吗?”刘云卿巴巴的看她。
何春花觉得耳朵痛。这话她听了一个晚上了。
“应该,能吧。”何春花干巴巴的回答。
刘云卿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
“那我就使劲的干,好好的表现,争取跟春花和燕燕一起出去!”说完,就拧着柴火棍般的小身子,风一般的飘走了。
何春花觉得心里有点苦,涩涩的,实在不忍心告诉那刘云卿,她还有一年半的刑期,如何就能跟她们一块出狱呢?更何况,减刑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就说她何春花了,来了这四年了,也是累死累活加班加点的干劳役,安分守己,努力努力再努力了,又何曾减过一次刑?太难了。
监工的狱警觉得有些奇怪,有个身材瘦小的女犯人,来回的抱着四块砖在打她跟前经过,每每经过时还抬头冲她眨眼,抛媚眼,也不知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终于,在那个女犯人再一次打她跟前经过时,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怎么不走直线呢?每次还特意从我这里绕个大圈,你累不累?”
刘云卿赶紧摇头,不累不累。然后露齿,冲那监工狱警露出甜甜的笑。
监工狱警觉得有点发毛,谨慎的看她:“你怎么还不走?”
刘云卿眨巴眼看她:“警官,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好吗?”
监工狱警点头,有些不耐道:“挺好的。”
刘云卿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抱着四块砖都不觉得沉了,脚步更加轻盈了呢。
后面监工狱警看那拧的麻花似飘走的身影,觉得后背有点凉。
第10章
时间一晃,转眼又过了十多日。
这日,刘云卿她们正在操场做工的时候,负责她们组的小干警过来找张甜甜,说她爸妈过来探监,让她拾掇一下跟她去探监室。
刘云卿三人眼巴巴的看着那张甜甜迈着欢快的脚步,紧跟在小干警后头越走越远。
待人没了踪影,三人方若有所失的垂了头。
何春花很沮丧:“我大概有两年没见着儿子了。”除了她刚进来的前两年,她家那口子还带着儿子隔几月来看她一次,待后来两年,除了她老爹老娘颤巍巍的过来看过一次,再就全家仿佛忘了她人似的,连个音信都没了。
柳燕也失落:“从我进来后,我爸和我妹就从未来看过我。”进来这四年,她妹共给她来过两次信,一次主要是告诉自己考上了大学,另外一次便是骂她是害人精,害得爸差点没命还害的自己入不了党。
刘云卿仔细想了想,几个闪过的片段告诉她,曾经也是有人来看过她的,有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她叫那对老夫妇爸妈,叫那汉子哥。还有几次她哥还带着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来,听她哥叫孩子囡囡……那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囡囡!
刘云卿眼睛一亮,继而又一暗,貌似他们已有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何春花和柳燕也看向刘云卿。刘云卿与他们俩家里的情况都不一样,虽她犯了错事入狱,可她家里的人貌似还依旧很疼爱她,一直以来都是定期过来探监,来的还比较频,一般一个月一来。这么一想还真是有段时间没过来了,大概,能有半年了?
晚间回监室的时候,刚一进门,便见到那张甜甜缩在床角,两眼无神,直愣愣的也不知在看什么,直到看见她们三进来,才转了转眼珠子,有了些神采。
“你们可回来了。喏,这是我妈自己做的炸鸡腿,你们都尝尝,可好吃了。”张甜甜打开塑料袋,然后提着往下铺的方向递,让她们分着吃。
塑料袋一开,顿时一股诱人的香味徐徐扑来,刘云卿寻味望去,见到的就是那盛满了塑料袋,色泽诱人喷香扑鼻的一个个炸鸡腿。
刘云卿觉得自己此刻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她已经掌控不住了。
何春花和柳燕就觉得眼前一花,等下一刻定了眼一看,便见那鲜廉寡耻的刘云卿,此刻正幸福的坐在何春花的铺上,一手拿一只炸鸡腿,早已幸福的啃上了。
何春花此刻觉得,有时候吧,貌似她的血压还是会有点高。
刘云卿幸福的仰起脸对上铺的张甜甜说:“甜甜的麻麻炸的鸡腿真好吃。甜甜有个好麻麻。”
张甜甜也很幸福的说:“嗯呐,我麻麻是最好的麻麻。好吃的话你就多吃点哟。”
刘云卿很开心的点点头:“我一定会的。”
张甜甜也很开心的笑了,笑的甜甜的。
何春花和柳燕:可能春花和燕燕此刻不存在罢?呵呵。
下一刻,何春花和柳燕也一人一只鸡腿,盘腿坐在铺上泄愤的啃着。麻蛋,真好吃。
不知是不是炸鸡腿的力量太过强大,反正第二天搬砖时,刘云卿竟能一次性搬动五块了呢!
欢欣鼓舞的刘云卿在接受了何春花柳燕张甜甜她们三人的表扬后,便仰着骄傲的小脸施施然的飘到了监工狱警的跟前,眨着眼似不断的说,快看我快看我,我能一下子搬五块砖,真的好能干,好能干的呢。
那被刀疤横亘了一半的小黑脸,真的令监工狱警不忍直视。她抬了眼皮,目光从刘云卿的头顶穿过。
刘云卿觉得这个角度,那监工狱警看不到她,于是就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哎呀好开心,监工狱警又能看到她了呢!
监工狱警:心好累。
新华门门口一面五星红旗高高飘扬,门旁哨兵庄严站岗,手握□□均是荷枪实弹。远远见了驶来的红旗车,庄严的立正,敬礼。
红旗车后座排上此刻坐了两人,一个是个面带威压的中年人,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气势,此刻深深皱着眉似乎不悦;另外一个是个面容冷硬的年轻男人,与旁边的中年男人轮廓有几分相似,两人应该是父子俩。此刻年轻男人一身戎装正襟端坐,神色沉静。
沉默了许久,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提议我坚决反对,你爷爷也不会同意的。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爸,我意已决。”
中年男人面上有几分薄怒,又有几许沮丧,他这儿子从小就主意大的很,便是作为老子也鲜少有能给他拿主意的时候。
“别说你爷爷那边不同意,就算他老人家拗不过你,勉强点头同意了,你当你今后在商界就真能走的通畅?没了魏家的支持,便是你本事再大,也休想翻出滔天巨浪来。”
闻言,年轻男人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些许桀骜,虽转瞬即逝,可还是被旁边人给准确捕捉到。
中年男人一怔,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搅得四九城风云雷动,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年轻男人抬手松了松领带,淡淡开口:“不需魏家半分支持,只求别从中作梗即可,我魏东要的,从来都会亲自去取。另外,爷爷他老人家会同意的。”魏家如今已然是鲜花着锦,军政两界已然遍地开花,若再进一步,只怕要烈火烹油了。
中年男人低叱:“把领带系好,他老人家见不得你衣冠不整的不羁模样。”
年轻男人眉头轻皱,却只能依言抬手重新系好领带,同时不明意味的吐了口浊气。
中年男人似乎知道他也说服不了儿子,索性不再围绕这话题打转,换了话题道:“听说你来京前去了趟申城?”
闻言,年轻男人淡淡道:“去了,顺便走了趟女子监狱……也看见了那人。这么多年了,也该释怀了。”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
抬手拍拍儿子硬实的肩膀,他叹道:“如此,最好。”
第11章
刘云卿这厢尚沉浸在酥酥脆脆的炸鸡腿的美味中无法自拔,连做梦都是在啃鸡腿,却没想还没过两日,小干警却来操场找上她,说她的家里头来人探监了。
刘云卿当时的感觉好似突然被成千上万的炸鸡腿击中,开心恨不得能飞起来。
小干警看了眼在她身后屁颠屁颠跟着的刘云卿,瞧她两眼亮晶晶的,仰着小脸满是期待的模样仿佛将要得到糖果的孩子般,不由也软了心肠。
借此机会,小干警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刘云卿,你看自从你犯罪入狱,家里头为你担过多少心,受过多少怕?你爸妈岁数大了,你闺女也渐渐长大了,你不想早些出去陪陪他们?还有你哥,为了你负担起整个家,你就不想早点出去为他分担一些?”
刘云卿用力直点头,想,想!她想早点出去!
看到刘云卿听进去了她的话,小干警很开心,转过神拍拍她的肩道:“既然想出去,那就要好好表现,不要再惹祸生事了知道吗?遵纪守法,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挣得减刑名额,早日出狱。”
刘云卿又是用力点点头,心里头有点小开心,最近她的表现可棒了呢。
到了探监室,小干警又低声嘱咐了番纪律,这才带着她进去。
探监室每个间接窗口会坐两人,一个犯人,一个干警。
中间一道悬空玻璃,前后挂有接听电话,下方有一方空隙方便外面人将所带的东西递过来。
当然,能带进监狱的东西也是有规定的,比如超市里能买到的不可以往里递,尖锐利器等也不可以往里递。
再有,犯人从头到尾就只能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双膝上不可以乱动,便是想通过下方玻璃探出手去摸摸对方的亲人也不可。
早前出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女犯人央求干警允许她摸摸对面妈妈的手,女干警一时心软就应了她,没想到却让她趁机将纸条传递了出去,纸条上写的是让家里人快要救她,她快要死了。
因这事家属大闹监狱,当时媒体争相报道,引发了社会不良影响。
有此沉重教训,自此干警再不敢有半分恻隐,但凡有亲属探监,一律要求女犯按照规定坐好,便是哭死也不会让你动半分。
刘云卿坐下后,就十分规矩的双手放膝盖上,眼睛晶亮的看着对面的人。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有点瘦,身上的灰蓝格子衬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理了个小平头,头发间能看出些许白色来,似乎是刚剃了胡须,也不知是不是时间有点紧,有些地方也没剃得好。五官看着还算清秀,只是看着比印象中的那张脸黑了很多,也瘦了,沧桑了,眼下的乌青和眼袋光看一眼,就知道主人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