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经年未醒
门下侍中戴修远说:“臣附议。先在司农寺开课,待有了科举取中的生徒,再将课程转到国子监,使天下学子皆有机会习得此课。”
皇帝听后,让诸位执宰去拟定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课程……就先开在司农寺吧。
执宰们退出紫宸殿,黄起叫过在殿内一直没说话的林尊,道:“这主意怕是福丫头跟尹祭酒提的吧。”
林尊哈哈一笑:“国子监与屯田司的事情,尊又如何知道,世叔不如去问问他们二人。”
黄起摇摇头:“老夫说过,福丫头风头过盛,该低调一些为好。”
林尊脸上笑容淡了一些:“于国于民有益之事不去做,一味低调那不叫低调,叫胆小怕事。”
“你……”黄起有些怒了,“你这做父亲的怕还不知道,京城中到处在传福丫头要嫁吴王,你不让她低调一点儿,难道真让她被……”
林尊皱眉:“到处在传?小侄为何从未听说,都是谁人在传?”
黄起:“……后宅妇人之言。”
东平侯府的主母被送去骊山的温泉庄子“休养”,这几月又强行低调,主持中馈的李氏少出门交际,老夫人更是轻易不会出去走动,虽在为林昕挑选媳妇儿,但林昕侯府庶子的身份注定娶不到高门嫡女,老夫人不想让他娶庶女,就专门盯着清贵人家教养的嫡女,倒是与常来往的几家走动得不勤了,竟不知道如今后宅妇人在嚼这样的舌根。
林尊面上隐隐有怒气,现在这些后宅妇人一个个都闲得发慌没话可说了么,倘若阿福不是有官身,凭她们这等风言风语,阿福的名声岂不毁了!
话又说回来,恐就是阿福在朝为官,才会有这样的祸事。
“虽说是谣言,可好说不好听,”黄起说:“为今除了吴王大婚,便只有福丫头嫁人,才能平息谣言。”
“不可能。”林尊斩钉截铁拒绝:“为了这等无中生有之事就匆匆将阿福嫁掉,岂不是如了那些狭隘心思妇人的意。能传出这等谣言,谁看不出是想毁了阿福。再者陛下都有言,让阿福不用急着成婚。”
“陛下戏言而已,你也当真!难道你打算让福丫头终生不嫁?!”黄起低吼。
“世叔,小侄知道您的意思。阿福要嫁人,但不能是在此等情形下被逼着嫁人。”林尊态度非常强硬,“谁也别想算计阿福的婚事,我宁愿她终生不嫁。”
“你……”
“世叔,我家阿福有官身有诰命有功绩有钱财,就算她终生不嫁又如何,这世间多少男子都做不到她这样。”
黄起瞪着林尊好一会儿,硬声说:“老夫也是为大家着想,一片好意,言尽于此,你仔细想想,好自为之。”说罢,甩袖走人。
黄起,黄中书令,林敬的岳父,东平侯府的姻亲,已是耳顺之年,到底年纪大了,做事瞻前顾后起来了。林尊摇摇头,反方向离开。
第114章
九月十月间, 又是各地秋季税粮税银入库的时候, 屯田司的话痨主事班阴被制定为各地屯田公文牒报整理,参照前辈做个一目了然的表格然后再存档。
“哎呀, 还要做表格这么麻烦啊, 不过表格做出来的确是一目了然,就是这要记在事项也太多了, 还得我趴地上写, 腰都快断了喂。话说明明有两个主事, 为什么做这种苦力的是我啊, 林员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我发现好几次我说话林员外都爱理不理装作没听见,她明显偏心康主事嘛,不能因为我是其他衙门过来的就歧视我……”
协助班阴登记的两名书令史表情空白, 机械地拿过一份份公文牒报念上面的收成和屯田种植情形及问题。
他们也很想问, 林员外是不是看他们不顺眼, 不然为什么指派他们给班主事当助手。
班主事真的是好好好……好啰嗦!
连续听他念啊念了三日, 晚上他们睡梦中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啊!简直要崩溃了!
“班主事, 康主事是要去司农寺授课,并不是无事在做,更不是林员外偏心。”一名书令史终于忍不住了, 出言打断班阴的叨叨叨。
班阴:“……”
班阴:“我知道啊。这不是看咱们做着这么枯燥无味的工作,说说话调节一下么。”
俩书令史:“………………”
求闭嘴哇啊啊啊!
林福正好路过这间值所,听到里面班阴又在叨叨, 脚步一顿,立刻掉头绕一个大圈子进自己办公的值所,埋头整理两日后要去农学所上课的教案。
国子监祭酒尹涿上表请朝廷开设农学课,最终安排由国子监、司农寺与户部一同,在司农寺开设了农学所。
司农寺卿主管农学所日常事务,授课内容由林福拟定,教材由林福牵头,集贤殿的学士、经验丰富的老农、太医署分出来的农药博士、化学大佬道长们、太史局灵台郎、户部官等一同编写。
经过两个多月的紧急筹备,在十日前第一次开课,主要教授对象是司农寺与皇庄的官吏役农们,招收了一部分庶人来听课,国子监的官宦子弟有些因为觉得猎奇想要来听课,却是被拒绝。
值得一提的是,林福坚持允许女子亦可来上课。
“陛下早在祭天大制里言明,允女子科举入朝。”林福站在国子监祭酒、司农寺卿面前据理力争,“既然能允女子科举,为何不能允女子学习?不予学习机会,何言科举晋身,此举岂非与圣人本意违背。”
司农寺卿也有他的顾虑:“男子女子同堂而坐,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且会损女子名节。”
“这好办,人多就分男女课堂。人少就中间竖屏风隔档。”林福说:“所谓的好说不好听,不过是人心里龌蹉,淫者见淫,自己龌蹉就看别人都龌蹉,自己日子过不明白,就想别人都跟着一起煎熬。人言虽可畏,然一味顾忌人言,畏首畏尾,那也不用授课实验种地,都回家关在房中,与人隔离开来,便再也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了。”
司农寺卿:“……”
林福接着表情一下变得微妙,说道:“赵寺卿,你该不会是不想有女子晋身朝堂,故意堵路吧?!”
然后她脸上就明明白白写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果然是面对御史当廷仗弹面不改色,还能给御史弹回去的巾帼豪杰。司农寺卿苦笑,说不过说不过。
然后林福又把矛头指向国子监祭酒尹涿,说:“要我说,国子监就该开设女学,小娘子们一旦认真学习起来,都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什么事儿了。”
“……”尹涿苦笑。想问一句你哪儿边的,怎么能随便发难。
最后,林福说:“既然大家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就请陛下圣裁。”
赵寺卿、尹祭酒:“……”
等等,这等小事闹到御前去不好吧!
然而林福动作飞快,一封赭黄色封面的奏表很快送到皇帝的御案上,不仅请求皇帝圣裁女子可不可入农学所学习,还拿了国子监开刀,说他们枉顾陛下你允女子科举的仁慈爱才之圣心,并提议:国子监和各州府学开设女学,陛下您的那些还没出嫁的公主都可以送到国子监女学去学习,为天下女子做表率。
皇帝看了奏表,眼中蕴满笑意,又把政事堂的执宰们叫来商议女学一事。
执宰们早看过奏表,心中有了腹案,然听皇帝话语间是对女学一事极支持的,还问了句:“诸卿以为公主们去女学该从何书开始学?”
满腹反对之语的执宰们卡壳了。
所以在农学所林福讲开学第一课时,不仅司农寺、皇庄的人在,执宰们都来旁听了,国子监的祭酒、司业、博士、助教亦来了不少,还有许多国子监生徒们。
林福看着济济一堂的人也不惧,把教案往按她要求放置的高桌上一拍,笔直站着,说:“诸位来这里听课,我也不多说农业与粮食对国朝有多重要,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想必诸位都有体会。没体会的也没关系,今天饿上一天就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了。”
下头一阵哄笑。
林福敲敲桌子,接着说:“接下来我介绍一下农学所教授的课程都有哪几门。植物生理基础、化学、作物栽培和耕作、种子育种和遗传、植物病虫草害、概率统计、农业生态以及农业经济。”
底下一阵哗然,来上课的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要学这么多东西,好多听都没听过,一时屋中犹如热油滴入滚水,炸开锅了。
来旁听的人基本上也是第一次听到农学所的课程内容,也是惊讶不已——种个地还要学这么多东西?
“我知道很多人都很疑惑,种个地而已,祖祖辈辈都这么种过来了,居然还要学习这么多东西。”林福有敲敲桌子,让众人不要说话,“那我问你们,秦汉时期的麦田产量与我们现在的麦田产量一样吗?不知道秦汉时期粮食产量的,回去翻史书。”
林福也不过多解释,接着宣布了每门课程的师长。
屯田司员外郎林福:种子育种和遗传、农业生态
屯田司主事康谷:植物生理基础
悬云观玄青道长等:化学
太医署令吴毅庭等:植物病虫草害
明阳皇庄总监董慈等:作物栽培和耕作
国子监筭学博士池及萧:概率统计
户部尚书卢虎:农业经济
每门课程都有考核,分为小考和大考,每月一小考,每三月一大考,若有人不合格,那就……呵呵……
原本还抱着“农学不就是种地么,很简单”的心思,想着考不上进士、明经就来考农学的国子监生徒,听着林福一通说,基本上都打了退堂鼓。
这!也!太!难!了!吧!
执宰们也都一脸惊奇,全都看着唯一有课本的卢虎——这里面还有你卢公的事?
卢虎翻开书,微笑——不才,在下对钱财方面比较了解,就给小崽子们好好说说,争取给户部培养更多人才。
其他执宰——阴险!
林福先声夺人,震慑住想要摸鱼的、准备来摸鱼的,便开始讲课,先给众人上了一堂基础生物课,带着众人认识周朝主要的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
此后林福每旬上四次课,康谷因为教的是基础课程,课表上排的课每旬有六次,因此屯田司的许多琐事公务全都交给了班阴,班主事压力倍增,与压力增长成正比的,是他的话痨程度。
林福如今见着班主事是能躲就躲,精神折磨简直要命。
她在值所整理好教案后,拿起书令史送来的已经登记完的各州县屯田牒报随意看起来,看到杭州屯田送来的牒报,她“咦”了一声。
牒报上言,屯官尝试在开春播种稻米,然天寒,稻苗成果数少,收成亦不理想。
两年前,她下了政令,让扬州、杭州二地实验稻米两播,两年过去了,毫无动静。
一则是鞭长莫及,那边没有可用之人。二则是扬州频频出事,把目光都引了过去,倒是少有人注意到杭州。
林福再找到杭州仓曹送来的牒报,发现上头并没有写早播稻米之事。
随后她再翻找到扬州屯官的牒报和仓曹的牒报。
好么,别说报告什么早播稻米实验了,通篇都是哭诉今年水患年景惨。
林福把牒报拍书案上,找到郎中袁志美,将扬、杭二州之事说了,并忿忿:“扬州是越来越过分,合着是当我不知道去年秋播的小麦收获了一波。”
“扬州……”袁志美蹙眉:“扬州这几年的确事故频发,然账面却都干干净净。”
林福嗤笑:“太假了。”
袁志美笑:“的确是很假。但朝廷几次派人去,都查不出什么证据来,棘手得很。”
林福沉默。
袁志美亦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将此事报与鲁尚书,你且不要声张。”
“下官省得。”林福答应道,就要告辞。
“对了,陛下欲在国子监旁建南山书院,宫里的公主都会去南山书院学习,学的还不是女子六艺,而是君子六艺与经义,并允官家女子入学读书。我听闻此事是你上表陛下的。”袁志美问。
林福点头:“对,是我。我上奏的是在国子监里开设女学,没想到最后实施起来是在国子监旁边开书院。”
袁志美笑着提醒她:“南山书院办起来的前后日子,你别去酒家食肆,恐许多理学学子会对你大肆批判。”
袁郎中一说,林福就懂了,在国子监旁边开南山书院恐怕是朝中争论后的折中方法,掌握权柄的男子、理学拥趸们是不可能让女子进国子监的。
林福撇撇嘴:“我可不怕他们,派出班主事,我看谁敢说我什么,班主事念死他!”
“哈哈哈……”袁志美朗声大笑,虚点林福两下:“你呀你,倒是挺会物尽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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