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经年未醒
秦峥便看向皇帝,说:“儿以为,此举不可行。若允东平侯之女应制科举,天下女子人人效法,岂不大乱。”
秦峻说:“父皇,儿觉太子之言不对。您瞧瞧这满京城,还有第二个林福么,谁能效法,谁敢效法?!”
秦峥转头驳斥:“以前京城也没有个林福,这不就出了一个。天下之大,焉知没有如她这般不安于室的女子。”
“太子这‘不安于室’的说法恕我不敢苟同。”秦峻反驳道:“其一,林小娘子云英未嫁,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其二,林小娘子有大才,就算桀骜不驯,那也是她的本事。”
秦峥说:“她有什么本事?身为女子,三从四德皆不知。三弟,倘若你之妻说要科举出仕,你会答应吗?”
秦峻语塞,他想了想,还真不会答应。
秦峥越说越大声:“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全天下男子皆不会答应,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乃乱家之源。”
“荣保,你一直未言,你来说说看。”皇帝点名。
秦峥和秦峻同时看向秦崧。
秦崧吐出五个字:“千金买马骨。”
皇帝眼中有一丝满意之色,把三个儿子都打发出去,重又拿起林福的奏表细细看。
许久后,招来中书舍人拟诏。
几道诏令中书舍人拟好后,送到中书令黄起处,黄起看到后惊讶片刻,用印后送到门下。
门下侍中戴修远亦惊诧,批复后,发给宝符郎用印玺,待明日再下发出去。
第54章
林福跟着林尊出宫, 林尊公廨也不去了, 先回家。
教!子!
上马车前,林福探头看林尊的脸,后者很有父亲威严的不理她,翻身上马。
林福笑了一下坐进车里,进去后,放下帘子, 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她这一场豪赌, 赌的是帝王海纳百川, 可她手中并没有什么筹码。
在父权社会里去挑战男人的权威, 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是20XX年也依旧少不了职场歧视女性的情况。
林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小林福之前常常跟在阿爹兄长身后干农活,后来她自己也时常下田动刀的, 都没有格外保养过。
双手并不细腻, 是劳动人民的手。
她猛地握紧双手成拳。
无论如何总要试过才知道结果,一次不行, 可以两次、三次,无数次。
她想冲出樊笼,外面的天地多么广阔, 她不想整日跟聂氏林嘉蕙之流折腾。
享受过自由的鸟, 是不愿意到笼子里去。
但是现在, 她还有两个人要说服。
回到东平侯府,林福从马车里出来,迎面就是一张严父的脸, 她乖巧一笑。
严父:“哼!”
林福笑得更加乖巧,恶意卖萌。
“跟为父去见你祖母。”严父飞快转身大步走。
林福个矮腿短,跟在后面连蹦带跳的追。
严父大步走了几十步,渐渐慢下步伐,步距也变小了些。
不用连蹦带跳的林福偷偷笑了一下。
期远堂里,全家人都在等着。
林福忽然被内侍宣进宫,言圣人要见,又打听不出原因来,老夫人难得心慌了一下。
聂氏等人更是着急忙慌的来找老夫人,就怕林福惹了什么弥天大祸,届时连累全家。
西府的黄氏听闻消息也来了,亦是略有慌乱。
“母亲、二婶且放宽心,”李敏月轻声劝慰众人:“我见阿福临走时表情平静,不像是闯了祸的。再者说,阿福一天天在家里,就算闯了什么祸,也不会是圣人亲自叫去处置的。”
黄氏一想也是,圣人日理万机,怎会有空管一个大臣家的女儿。
可聂氏还是心慌得不行,大热天的,手都是冰凉的。
林嘉蕙轻轻握住聂氏的手,转头对李敏月说:“大嫂这话可是真偏心福妹妹,她一天天在家里都能被圣人叫去,指不定就是闯了连累全家的大祸。”
聂氏一听,脸色更白了一分。
“家中因此事人心惶惶,在阿福没回来之前,蕙娘还是该劝母亲放宽心才对。”李敏月低头理着丝毫不乱的衣袖,并不看林嘉蕙,“左右你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会有什么后果,何必危言耸听让母亲自己吓唬自己。母亲若是因此被吓病倒了,难不成咱们还能让你去床边侍疾不成。”
林嘉蕙咬着嘴唇看了李敏月一眼,然后一脸委屈地低下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若说林福是简单粗暴一力降十会,那李敏月就是绵里藏针钝刀子杀人——不让你死,让你生不如死。
让林嘉蕙来选最讨厌的人,林福当仁不让是第一,不过李敏月差不多也要并列第一了。
李敏月待人接物几乎挑不出错来,就是因为没有错,林嘉蕙才更难受。
一个人对你客客气气的,其他人有一份的你也一定会有,可就能让你感觉得到,她对你客气是因为你是个外人,试问谁不会对家里的客人客气一些呢?!
林嘉蕙这般想着,眼泪就一滴一滴掉落,正好砸在了她与聂氏交握的手上。
聂氏一直心慌意乱地看着期远堂正厅的大门,根本就没注意到爱女与儿媳的话,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湿意,转头就见爱女在哭,连忙安慰她:“宝儿别担心,林福行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应该没事儿。”
瞬间收起眼泪的林嘉蕙:“……”
对面冷眼看着的林嘉芸低头用团扇挡住自己半张脸,拼了半条命死死忍住笑。
聂氏用绢帕给林嘉蕙擦了擦眼泪,看她没哭了,又转头朝大门看。
黄氏轻轻啜了一口冰镇过的蜜水,这会儿奇迹般的不紧张了。
在众人望眼欲穿中,期远堂正厅大门处终于出现了父女俩的身影,老夫人见儿子竟提前下值,一直四平八稳的表情终于变了。
“怎么提前下值了?发生了了何事?”老夫人急急问。
林尊带着女儿给老夫人请了安,一屁股坐在罗汉床另一侧,灌了一口侍女送上来的冰镇过的桂花梅子汤,没好气儿地瞪了林福一眼,对母亲道:“您让她自己给您说吧。”
全家人就看向林福。
林福嘿嘿一笑,让侍女把罗汉床上的小几搬走,自己挤在祖母与父亲之间,挽着祖母的胳膊,说:“阿婆,您知道,我向圣人进了奏表。”
老夫人先是点头,后惊问:“难道是你的奏表有什么问题?”
“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说重点!”林尊道。
“好嘞。”林福飞快说:“我在奏表里请求圣人再开制科,并允许我参加科举。”
话音落,满室皆惊。
林尊:“还有呢?”
林福:“圣人让我御前奏对,我把太子少师气成了猪肝脸。”
林尊:“还有呢?”
林福想了想,摊手:“没有了,还有什么啊!就说太子少师这事,我跟他五五开好么。”
林尊瞪眼。
“阿爹您别瞪了,本来就是,您没听他说什么吗?”林福粗着嗓子说:“‘妇人何足以付大事’!‘妇人误国’!”
“既如此,他还娶妇人、生妇人干嘛,他母亲难道就不是妇人?!我就纳了闷了,他那当世大儒的名号是谁给他的?自己叫出来,然后洗脑了别人吧!不辨真理,为了反对而反对,通过打压女人来凸显他男人的优越感,恶心不恶心!”
“你还有理了!”林尊虎目圆睁。
林福抿抿嘴,低头:“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都不跟你们说一声就做这件事,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不对。但我知道,我说了,你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那我现在属于积极认错、死不悔改,你们……罚我吧。就打个板子、跪个祠堂什么的,给姻亲们一个交代……但是打板子不要打脸,打人不打脸……”
林尊嘿一声:“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阿爹,我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当今圣上乃明君、有为之君,他胸怀广博,能容纳万物。”林福抬头看着父亲,认真道:“我知道,我的举动可能冒犯到男人的权威,但我更知道圣人并不会因此不悦而降罪东平侯府。假如圣人不是这样的圣人,我是万不会、亦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所有的自由都是有条件的,她很庆幸,她来到了一个太平盛世,遇上了一位有为明君。
因为他是这样的帝王,她才敢握着手中不多的筹码,为自己拼一个未来。
假如那个位子上换一个人,不用举例他人,就太子,林福都不会大胆如此做。
或许她就干脆想办法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每日种种田,在有限的条件里搞搞研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完这上天赐予的一生。
也或许就此嫁给一个家世显赫但与自己三观完全不同的男人,看着他姬妾成群,儿女绕膝。
“阿爹,圣人是这样的圣人,所以我才想要做一些事情。别人不愿的,我愿;别人不想的,我想;别人不敢的……”林福缓缓说:“我,敢。”
林尊一时无言。
“你这丫头,你这样做,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拍了林福一下。
林福低头,没说自己其实不太想嫁人。
老夫人一句话,瞬间就激活了整个惊傻掉的期远堂。
“你你你……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三从四德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聂氏道。
“福妹妹此举也太过了,你就算不要自己的名声,难道家中其他姐妹也不要名声了,你这样让我们还怎么嫁人?!”林嘉蕙道。
“五妹妹,你太鲁莽了。”林嘉芸叹道。
“福娘,你太异想天开了,妄图与男子比肩,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通透的,没想到你……唉……”黄氏说。
“五姐姐,你也太自大了,还想与儿郎一较高下。但是我们不想啊,你不嫁人,也要害得我们嫁不出去吗?”八姑娘说。
林福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默不作声。
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她的行为是大错特错,还会连累她们婚事受挫,她们的指责都对,她都收下。
但是于她而言,她不想随大流跟着她们一起走,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就是想要逆行。
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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