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经年未醒
这么一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多衙门是持反对态度的。
把地献出去,地上的收成怎么算?算原本衙门的还是算屯田司的?算屯田司的话,那衙门里少了补贴该怎么办?
可屯田司的太鸡贼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让皇帝下了诏令,他们还能违抗不成?
违抗不了,但给出的地的多寡还是能好好说道说道的。
太子詹事府第一个跳出来,凭什么他们要贡献出五十亩的上田。
府丞找到林福,说明来意——地我们给(谁让皇帝下诏了呢),但绝对不可能给五十亩上田。
“你们詹事府可是占着长安县最好的一块地,”林福先下定论,再问:“那你们欲如何?”
府丞看林福面无表情、不太和谐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五、五亩!”
“打发要饭的呢!”林福猛一拍书案。
被叫来壮大声势的主事罗关和几名令史亦猛地站起来,逼视太子詹事府府丞。
府丞一抖,惊恐地看向这些人,“你们要……要干什么?”
罗关大喝一声,义正辞严说:“你们太子詹事府真是厉害,我们要五十亩,你们给五亩,是连陛下的诏令都不放在眼里吗?”
“休得胡言!”府丞怒喝:“朝廷诏令里可没说咱们詹事府要给出五十亩上田。”
罗关又大喝一声:“你们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太子知道吗?”
府丞声音更大:“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告诉你们,只有五亩,爱要不要。”
“哟,这么硬气。”林福轻轻一笑:“不愧是太子詹事府,厉害。”
府丞:“哼!”
林福摊手:“那没办法了,我也只能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将詹事府的公廨田划个五百亩给我做实验。”
“你你你……”简直是流氓行径!
罗关哈哈一笑:“是五十亩还是五百亩,回去让你们詹事想清楚了,慢走不送。”
令史们齐声道:“慢走不送!”
府丞狼狈走掉,人还没走远,听到值所里一阵大笑,恨得牙痒痒。
笑完之后,罗关又有些忧心:“咱们这么下了太子詹事府的脸面,岂不是就是下了太子脸面?”
林福嗤笑一声:“咱们不下他们的脸面,就是他们下咱们的脸面了。你瞧瞧咱们送去各衙门的条子才多久,太子詹事府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话。”
“所以……”罗关扫了令史们一眼,把人都打发了出去,才小声跟林福说:“这里面有太子的意思?”
“谁知道是不是有太子的意思。”林福眉头微蹙,想到太子是个直男癌,他一脉的官员一直旗帜鲜明的反对女子科举、反对她林福当官,就感觉很不爽,“不管是不是有太子授意,咱们都必须把太子詹事府压下去。第一个来闹事的不压下去,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咱们的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罗关点头:“正是这样。且陛下都有明令,咱们还被动的话,让陛下瞧见了只会觉得我们工部无能。”
“正是这个道理。”林福想了想,说:“咱们不能这么被动的等着太子詹事府的反应,叫上人,咱们先去把地给占了。”
罗关嘿嘿笑:“员外英明。”
林福又补充一句:“记得叫上晏主事。”
罗关嘿嘿嘿:“员外太英明了。”
林福很受用。
主事晏陈,屯田司最大刺头,一张嘴叭叭叭特别讨人厌。
但如果用在合适的地方,绝对能发挥出出人意外的效果。
现在,是晏主事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詹事府府丞铩羽而归,回去忿忿跟太子詹事夏至岩告了屯田司一状。
“他们屯田司欺人太甚,竟还诬蔑太子殿下。”
夏至岩皱眉问:“他们诬蔑太子殿下什么?”
“他们……他们……下官不敢说。”府丞深谙拱火之道。
“让你说你就说,屯田司都说得出口,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夏至岩道。
“他们说太子殿下不服陛下诏令对陛下不敬。”
府丞一口气说完,看向夏至岩,后者脸都黑了。
“好好好,屯田司拿着鸡毛当令箭,竟还对太子口出怨言,不愧是妇人主事的衙门。”夏至岩踱了两步,一甩袖,“你跟我去见太子殿下,这事儿咱们可得好好分说分说。”
府丞立刻跟上。
“夏詹事——夏詹事——”一名詹事府小吏快跑追上夏至岩和府丞二人,气还没喘匀,就急慌慌说:“屯田司一大群人出了城,说是要去把咱们詹事府的公廨田先占了。”
“什么!”夏至岩又惊又怒,“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也不去找太子殿下了,先纠集太子詹事府的人马出城,保住公廨田才是第一要务。
太子詹事府的人到了公廨田,老远就瞧见屯田司的人,待靠近了一瞧,就见自家的公廨田田垄旁竖着一个超大木牌,上书——工部屯田司实验田,无关人士不可随意靠近。
这也就罢了,夏至岩还看见几个屯田司小吏在打木桩,木桩搭好后,在上面帮上绳索,生生分出田地的界限来。
太子詹事府的人都被气了个仰倒。
流氓!流氓!
此等行径实在是太流氓了!!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夏至岩下马,大步走到林福身边,厉声问:“林员外这是在做什么?”
“夏詹事。”林福带着屯田司众人朝夏至岩拱手,然后才说:“夏詹事难道没看到朝廷诏令?此五十亩田由屯田司征用,为屯田司实验田。”
夏至岩冷声道:“林员外,本官记得让人去跟你说了,我们詹事府只能借出五亩给你们。”
“哦,你是说你们那府丞是吧。”林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那府丞言太子殿下心忧天下百姓,让出詹事府五百亩地给我们做实验……”
“你胡说!”府丞指着林福大吼。
林福也不看那府丞,招手叫晏陈过来,“晏主事,你方才感动于太子殿下深明大义,你来和他们府丞好好说说,为什么我们只征用五十亩,而不是听他的话征用五百亩。”
晏陈都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就被詹事府府丞好一顿狂喷。
晏主事这么心高气傲的,哪能忍,咬死了林福话里的“重点”——太子深明大义——就跟府丞激情互喷,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竟隐隐占了上风。
林福罗关同时在心里给晏陈鼓掌。
厉害了,晏主事,两眼一抹黑都能把对方喷得无力招架。
此等优秀人才必须好好藏着,尤其不能让御史台发现了。
“林员外,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太子怪罪?”夏至岩说。
“也对,太子要给五百亩,我只收五十亩,实在是太不给太子面子了。”林福煞有介事点点头,对打木桩的小吏高声喊:“太子一定要给五百亩地给我们做实验,真是上体恤圣心、下爱民如子的储君,我们不能辜负了太子的好意,划出五百亩来,一尺也别多,一尺也别少。”
小吏们齐声高呼:“太子英明。”
就拔出木桩,开始重新丈量土地。
“我看谁敢妄动!”夏至岩大喝一声,他带来的东宫亲卫蹭一声亮出兵器。
林尊给林福安排的几个护卫也刷地亮剑。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第67章
太子詹事府与工部屯田司双双亮兵器, 虽然没有动手,此事还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好奇心大起,将双方当事人传唤到紫宸殿问话。
太子詹事府这边去的是夏至岩与府丞曾远。
工部屯田司这边, 林福目光在罗关和晏陈身上扫过三遍, 叫上了晏陈。
吵架这种事情, 罗关这种爱和稀泥的不行,必须要由最强嘴炮上。
“晏主事,咱们屯田司可就靠你了。”林福和罗关语重心长对晏陈说。
晏陈用鼻孔看林福:“要不是你,哪会有这些事情。这下好了, 咱们屯田司把太子得罪死了。”
林福深吸一口气, 对自己说:此时还用得上这个人, 不生气不生气,等过了河再拆桥。
双方人马进宫面圣,在紫宸殿外遇上。
太子詹事府的用眼角看工部屯田司的。而工部屯田司这边,晏陈一个用鼻孔看人, 杀伤力就能与斜眼看人相抗衡, 而林福呢……
林福此刻脸色惨白、双目通红, 看到夏至岩和曾远后瑟缩了一下, 非常弱小可怜又无助。
亲自出来宣人的常云生瞧见林福这般模样, 心微微有些偏了。
还是个小姑娘呢,与这么多大男人同朝为官,才上任就被人这样刁难,还刀兵相向的威胁,这是被吓坏了吧。
夏至岩和曾远见林福瑟缩, 心中却疑惑不已——昨天她可不是这样的。昨天她可硬气得很,叫嚣着“你敢动刀就试试,但凡屯田司今日有一人活着离开这里,就要让全天下知道你们太子詹事府是个什么德行”。
林福对上夏至岩、曾远的目光,小小的身躯猛得一抖,垂下眼帘,小步小步挪到晏陈另一侧,用他不算太高大、但比自己要高大的身形挡住夏曾二人不善的视线。
夏至岩、曾远:“……”
晏陈:“……”
林福:嘤嘤嘤。
这一刻的林福不是普通的林福,她是加了影后光环的林福。
是时候展现高超的演技了。
“四位,进殿吧。”
常云生出声,把夏曾二人的注意力从林福身上拉回,他不咸不淡地瞅了这二人一眼,转身在前头引路。
夏曾二人官阶高,先行。林晏随后。
紫宸殿里,皇帝高坐御座;作为冲突双方的上峰,太子和工部尚书鲁印在;魏王、三皇子、四皇子也在,疑似来看热闹的;政事堂的执宰们亦在;还有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
夏、曾、林、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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