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我……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了?”
楼小屿抬起头,“太子妃忘了?便是在地牢里,你出现,引走了太子殿下啊。钱公公和小人说,是你求殿下开恩,饶了小人一命。”
冷懿生摸着胸口,有些窒息。
“殿下那时……是真要杀你啊?”
楼小屿一脸愁云惨淡,“小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那时,殿下确实想要活活烧死小人,幸亏太子妃来得及时。”
冷懿生捂住嘴巴,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坏了兰贺扫除异己的事。
亏得楼小屿说得出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另有主人,还到东宫来当差,这就是错了啊。
当然,错归错,也不至于要被活活烧死,太子的心思实在残忍了些。
“你的主人是谁啊?”冷懿生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兰礼。
“这……恕小人不能说。”
“不能说?”冷懿生语塞,干脆也跪下来无比困惑地和楼小屿对视,“不能说?”
楼小屿垂眸,“上回——”
冷懿生打断他,“怎么又上回?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乱说话,是要被杀头的?”
“小人今日说这些,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希望太子妃能开恩,给小人一个痛快,别和太子殿下一样……恶毒。”
冷懿生一头雾水,四肢的伤口还疼着,疼痛干扰着她,叫她想不来事情,只好道:“你刚想说上回又怎么了?”
横竖她也做不了什么事,听听楼小屿的心里话也没什么。
“上回,你跟小的说,良禽择木而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的仔细想过了,太子妃说得有道理,可是……”楼小屿情不自禁掉下泪,再看冷懿生,她陪他跪着,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蔑视他,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也用真诚哀婉的眼睛看着他。
“太子妃,小的是真心想给你做牛做马,可是……”
楼小屿泣不成声,冷懿生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顺着他的“可是”,心思一转,似乎懂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你想背叛你的主人然后投靠我?”
楼小屿闻言哭得更伤心。
冷懿生知道自己蒙对了,继而又猜测道:“你怕我不相信你,因为能背叛一回,就能背叛二回,是吗?”
楼小屿哭着点头如捣蒜,“小的不奢望太子妃信任小的,只希望太子妃这回能转危为安,给小的一个痛快就是了。”
冷懿生懵懂,也觉得楼小屿说的话很有深意。
她试探着道:“你要是能帮我转危为安,过去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也不会告诉别人。”说着,她还往门口看了看,然后搭住楼小屿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起身,往内室走。
“你说这些话,也不想被别人听见,然后告诉太子殿下,你真的吃里扒外吧?”
楼小屿吸吸鼻子,“没人会来听见我们说话的,太子妃,你被禁足,连太子都见不到,他们都不大想理你。”
冷懿生一愣。
“现在大家都关心的是太子殿下。太子妃,如果太子殿下病重不治,你可就也完了。”
冷懿生手一颤,靠着门板强颜欢笑,“怎么可能病重……”
“陈太医在隆福殿倒下的,太子妃难道没看见吗?太医院现在还不知道陈太医得的是什么病。”
“你说真的?陈太医好不了?”
“是,就不知道他和太子殿下谁先捱不住。”
冷懿生哽咽着低斥一声,“不许咒殿下!”
她转过身,靠着墙不能自己地哭,恐惧从心底里生根发芽,蔓延至四肢百骸。
楼小屿粗鲁地擦掉泪水,逼自己振作说正事,“太子妃,你别哭,没时间了。想要太子殿下好,得先把像我这样的隐患铲除掉!”
“隐患?”冷懿生胡乱抹掉泪水。
“小的说了,你可别吓着。这整个东宫,就没一个是清白的!”
冷懿生瞳孔紧缩。
“小的只知道,跟我住一间房的,跟我是一个主人。其他人小的不知道他们都从哪儿来,都听谁的,但反正都心里有鬼就是了。”
宫里的人有可能都心怀鬼胎,自福平死后,冷懿生就有这个觉悟了,觉得谁都不能相信,但她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钱、钱公公也是吗?”
楼小屿默然片刻,“不是,他……他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大红人,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冷懿生勉强感到一丝安慰,又问:“水心呢?”
“水心?”楼小屿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本来,小的也以为她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大红人,但是上回,太子殿下让她替你抄了三百遍女规,小的就知道,不是。”
冷懿生不好确定,“那她……”
“而且这回太子殿下发病,她连隆福殿都还没能进去,那大将军守在隆福殿,除了钱公公,谁都不给进去。太子妃你说,水心要真是大红人,和钱公公一样,那能有这么大差别吗?”
“你这意思是说,太子殿下知道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
楼小屿摸摸后脖子道:“其实,从上回无缘无故进了地牢,小的就怀疑太子殿下心里有数。后来福平死了,小的就确定,太子殿下心里什么都清楚……”
别人以为自己的鼓把太子蒙住了,殊不知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太子心血来潮,想要抓个玩弄就和瓮中捉鳖一样。
冷懿生恍然觉得是该如此,他毕竟是太子,身子又弱,周遭如此险恶,倘若他没点看得透拎得清的本事,也活不到永正二十五年的凛冬。
“如果,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的话,他为什么不把你们都除掉呢?”
他不除,她能越俎代庖吗?
太子妃的认真请教,令楼小屿心中一颤。
都除掉——太子妃说起狠话来也是挺狠的。
“这这这个……小人以为,太子殿下是觉得人都除光了,东宫就没人了,没人伺候他……”
“那再找些人来不就好了吗?”
“再找也有可能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我懂了,是因为清楚你们心怀鬼胎,容易防备,还能使劲使唤,所以殿下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你们待在东宫。”
楼小屿僵硬地点头,“太子妃聪明。”
冷懿生却拿不定主意,“真要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能趁太子病,就把人都除掉,这样等太子醒了,他要使唤谁呀?”
楼小屿咽了口唾沫,狠下心道:“下人还能再找,把我们这些人留着,指不定就是玩火自焚。太子妃,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是受不得半点威胁啊!他要有什么万一,你也就……”
太子的死活楼小屿其实不在乎,他只在乎太子妃,不想看见太子妃年纪轻轻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寡妇,四面楚歌,最后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悲惨。
冷懿生点点头,沉吟道:“你说得对,太子殿下身边不能有隐患。”
楼小屿见冷懿生陷入思索,顿觉自己舍生取义,值了。
“太子妃,这是其一,还有一个要谨慎提防的。”
“什么?”
“太医院,整个太医院,只有陈太医是皇后娘娘的人,他会尽心尽力医治太子,其他人可不会。”
冷懿生差点眼前一黑,“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他们是不会尽力医治的,只会推托自己从未给太子殿下瞧过病,不知陈太医以往都如何料理太子殿下的病体。他们是不会谋害太子,但若由他们来医治,只怕给太子殿下留一口气,就说他们尽力了。”
说及此,楼小屿只恨自己不懂医术,不能把太子从药罐子治成铜墙铁壁。
……
午后,柳皇后拉了十几个太医来东宫,一个个排着队给太子把脉问诊,柳皇后就坐在边上看着,凌厉的凤眸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着杀气,直把太医们盯得成了遍体鳞伤的垂死之人,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太子都比他们气色好。
钱依山和刘怀棠、飞薇都在一旁,心里焦急万分,看着一个个老太医颤巍巍,装模作样地给太子把脉端详一番,而后都哭爹喊娘地向皇后求饶,大骂自己无能,实在治不了太子,他们的心也一寸寸地凉了。
“你们——”柳皇后忍无可忍地拍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治不了陈太医也治不了太子,养你们有何用!来人,把这群吃白饭的都拉出去斩了!”
“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再再再给老臣一个机会,等、等太子醒了,老臣问问他病症……”
“是啊,皇后娘娘,再给臣等一个机会吧!”
冷懿生神色匆忙跑过来时,寂静的隆福殿变得无比嘈杂,一片鸡飞狗跳,十几个老太医被驱逐到殿外,跪在日头下,哀鸿遍野。
她鼓起勇气冲进殿内,门口的侍卫都没拦下她,她顺顺利利跑到寝室门口,柳皇后红着眼转过头来,见了她如见仇人。
“你还有脸来?”
冷懿生哐当一声跪在门口,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影,她的心都要碎了,鼻子酸胀,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哭。
“母后,儿媳错了。”
她还有脸叫母后,柳皇后气得深吸一口气,她接着道:“儿媳想找钱公公商量点事。”
柳皇后咬牙切齿,“滚!”
钱依山连忙走到门口,想扶起冷懿生消失在皇后面前,谁想她的气喘得长,话还没说完。
“母后,还有刘将军……”
驱逐
进了偏殿,冷懿生在钱依山和刘怀棠进门后便关上门。
钱依山和刘怀棠狐疑地对视一眼。
钱依山道:“太子妃有何事要商量?”
冷懿生招呼两人坐下,自己也坐下,温婉一笑,“钱公公,我可以把东宫的宫人们都遣散赶出宫吗?”
钱依山猝不及防一愣,“赶出宫?”
“是啊,我想过了,一人给一百两,让他们自个儿出宫谋生去。”
冷懿生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让一人领一百两出宫寻生计,是她的良心使然,为了照顾到那些不一定是暗怀鬼胎的人,当然多少也便宜了那些另有其主的。
钱依山惊愕地大叫道:“一人一百两?太子妃这是为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