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咱家门第和谢家差距太大,两家原该是丢棒都打不着的关系。偏谢大爷客气,非要给咱家上礼。若咱家只是按照他家的礼走,那就是把咱家卖了也不能够。”
“既是这样,那咱家还是按照咱庄户人家的礼来好了!”
“比如,咱家端午节包了一百个碱水粽和一百个红枣粽,准备给爷奶、二爷爷、族长家各二十个,三叔家各十个。那咱也给谢家大爷回十个碱水粽和十个红枣粽好了。”
“不过,咱家得了谢家四百个粽子也吃不完。所以,倒是把咱家两百个粽子都回给他,然后亲戚长辈那里就送谢家的粽子好了!”
“反正都是粽子,只要咱不说,谁还能看出这粽子原是谢家送的?”
“除了粽子,咱还打算给爷奶他们各送一坛酒、两条鱼、一条肉、一篮子枇杷和一篮子樱桃。”
“现咱们把这几样礼凑到一处,嗯,酒就算了,改成鸭蛋好了。如此就能凑足四坛鸭蛋、四条鱼、四条肉、枇杷樱桃各一筐。咱们现就能把礼给谢家送过去。”
“至于爷奶他们的礼,不急。咱们明后儿送也是一样!”
红枣的法子确实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但对着礼单,李满囤还是有些犹豫道:“红枣,你说得在理。但咱回礼会不会太微薄了?是不是再给加点啥?”
“微薄啥啊?”红枣不以为然道:“咱家都不嫌弃谢家大爷门第太高,把送爷奶的礼都加了好几倍给他了,他咋还能嫌弃我们出身低,礼物微薄呢?”
“他若嫌弃,那正好一刀两断!咱们往后也不用再头疼!”
虽然两家门第差距巨大,但对于前世就喜欢微博围观富二代们日常的红枣来说,能近距离交好本地首富谢子安就跟前世微博被大v们抽中评论甚至关注一样有种暗搓搓不可言喻的小确幸。
但如交好代价太大的话,红枣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单方面亚历山大的交好,就和追星追到卖肾一样不上算,不值得继续。
李满囤,王氏……
“不过从年下我们两家已经走过一次礼来看。”红枣又道:“这谢家大爷大概不太计较咱们送的东西不值钱。”
“咱们年前回礼的价值就不及谢家大爷送的十分之一。”
“由此可知,如果谢家大爷当时觉得咱们那次的回礼够不上档次,不配跟他交往,那他这次就不会送礼来,毕竟亏本的买卖可一不可二。”
“现谢家大爷既然送了节礼来,就说明他认可了咱们上次的回礼。若谢家大爷真的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在乎咱们的回礼,那咱们也没必要学那小家子气,觉得自家已经尽了自己心的回礼微薄,不配和谢家交往——这谢家大爷都不嫌弃咱们出身低了,那么咱们就也不嫌弃他门第高好了!”
李满囤,王氏……
耳听红枣坦荡嫌弃谢家门第太高,李满囤目瞪口呆之余,心里竟升起一股诡异的认同感。
似乎从庄子换黄金酱起,李满囤想:就一直是谢家大爷在主动送自己家东西,主动与自家走礼。这谢家倒是似极了子说的“富而无骄,富而好礼”。
如此自家与谢家的交往倒也要合子说的“贫而无谄,贫而乐”才好!所以,还是红枣说得对,这给谢家走礼,自家只管尽了自家的心就好。
想明白道理,李满囤点头道:“行吧,家里的,你就照刚红枣说的准备东西。”
“红枣你也别闲着,咱家就你字写得最好,你照着谢家这份礼单把咱家的礼也写一份。”
红枣……
王氏得了李满囤的话招呼余曾氏一起数粽子,然后想到客人来了还得招待茶水,赶紧地又让余曾氏去牲口棚拿羊奶。
卧房里研墨的红枣听见她娘告诉余曾氏准备煮奶茶,微微一怔,但转即丢开——这世人瘦多胖少,很不需要茶叶帮着刮油,所以,她家卖羊奶就好,奶茶倒是留着待客还罢了。
为表示郑重李满囤难得的在庄子的客堂招待谢福。
礼物在骡车上,余禄和陆虎帮着高福整搬了两趟,才把礼物都搬进了客堂。
“李老爷,”谢福拱手道:“家主人使小人来送端午节礼。”
说着话谢福掏出另一张礼单念道:“家主人敬呈贵府李老爷:……”
将礼物一样样照着礼单呈现,李满囤专注听着,然后终于知道除了两匹草木染夏布外的另两匹艾青水红是茧绸。
原来是绸子,李满囤心说:怪不得我先前不认识。咱们庄户人家何时穿过绸缎呢?就是城里人穿得也不多。似布庄里的绸缎货架也都没有几匹绸缎。
谢福呈上礼物后拱手贺道:“家主人贺贵府老爷、太太、小姐:端午安康!”
李满囤也拱手道:“谢大爷真是太客气了!福管家,一向可好?坐,请坐!”
寒暄间余曾氏端上了刚煮好的奶茶。
还在李家粮店刚贴出羊奶告示的时候,谢福就给他主家谢子安报告了李家粮店将出售羊奶以及羊奶能治抽筋的消息。
谢子安闻言随手就翻了手边的《本草》,然后翻到羊乳那页后告诉谢福道:“这《本草》里只说‘羊奶甘温无毒,补寒冷虚乏,润心肺,治消渴,疗虚痨,益精气,补肺肾气和小肠气’。并未提及痹症。”
“不过,那李满囤并非妄语之人,”谢子安沉吟好一刻方才吩咐道:“谢福,你找两个腿有痹症的人,让他们试试这羊奶,看是否确实对痹症有益。”
得了谢子安的吩咐,谢福找了亲信中腿抽筋最严重的四个人做试验,而他自己因为也有偶尔腿转筋的状况,就想着这羊奶横竖没毒便也跟着喝了起来——身为下人,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家,谢福这些年也没少受风吹雨打,腿脚膝盖跟着就有些不自在。
至于羊奶的味道,则压根不是问题。谢府有的是好厨子。厨子们随便拿杏仁和羊奶煮了煮,就去了原来的奶腥。
如此喝了半个月的羊奶,谢福便觉自己膝盖着实利索了不少——先前膝盖活动时那种似旧车轱辘从地上滚过一样咯吱咯吱的响声没了。
然后谢福去问做试验的四个人。四个人也都说夜里腿抽筋确实比先前少了。
确证了羊奶的有效,谢福在给谢子安汇报后就让人给家里拉了头奶羊,每天挤奶给全家喝。
谢福家常喝的杏仁羊奶都是雪白的,但今儿李满囤家端过来的羊奶却是杏黄色。
谢福心中奇怪,但还是跟随李满囤的谦让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伴随着喉咙吞咽的动作,口腔里蕴含浓郁茉莉茶香的温软顺滑液体似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温柔地拂过胸腔轻缓地温暖了胸腹。
不似酒的热烈,也不似茶的清淡,不似他先前喝的杏仁羊奶的清香寡甜,更不似去岁在京时喝的咸口奶茶的厚重咸酥。这是一种,谢福想:和黄金酱、咸鸭蛋一样闻所未闻过的羊奶茶!
放下碗,谢福不吝赞道:“李老爷,好茶!”
闻言李满囤自是高兴,当即笑道:“福管家谬赞了。我们庄户人家能有啥好茶,不过是煮茶时拿羊奶替了水罢了!”
李满囤这话说得有些谦虚过头——他家的茶叶其实都是谢子安给送的好茶叶。
谢福作为管家,包揽了谢子安的一切衣食住行。他如何会品不出羊奶茶碗里茶叶的好坏?
不过,谢福恍若未闻道:“李老爷家的茶素有巧思。自从我家少爷在贵府尝过橘皮茶后一直念念不忘……”
李满囤和谢福相互吹捧得正高兴呢,红枣将写好的礼单连同王氏备好的回礼使余禄和陆虎送了过来。
谢福得了回礼立刻就告辞回府。李满囤在将谢福送出客堂目送他驾着骡车走后又进了客堂把谢家送来的节礼分批搬回主院。
看门的余禄和陆虎在谢福的骡车驶离后重新关好庄门。陆虎忽而问道:“禄哥,这位福管家也是庄仆吗?看着好气派啊!”
陆虎没好意思说看着比余庄头,甚至自家老爷还气派!余庄头和李满囤日常衣裳都还是粗布短打,而这位福管家却穿着比小姐身上的细布还精致的长袍子!
这还是陆虎第一次看人穿这么好看的长袍子呢,比小姐的绣花长棉袍还长还好看的长袍子。
“当然气派了!”余禄随口道:“城里谢家的大管家,他不气派谁气派?”
“城里谢家,哪个城里谢家?”陆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还有哪个谢家?就是原先这庄子的主家谢家啊?”余禄说着话忽然狐疑地看向陆虎:“刚你不是去给老爷通报谢家福管家了吗?”
“我,”陆虎结巴了:“我是给老爷说的谢家福管家没错,但我没想到来的是那个谢家,刚那人,就是谢家的福管家!”
“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
谢福凶名在外,能止小儿夜啼。故而老实的陆虎一直以为他是个面目凶恨的彪形大汉,却不想竟是个白面书生模样。
“和气?”余禄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陆虎的后脑勺:“你可长点心吧!”
“这能做到管家的都不会和气。何况还是谢家那样家业的大管家。这管家和气了,还能管得住人吗?”
“可咱们庄子余庄头,就是你大伯就很和气啊!”陆虎捂着脑袋委屈了。
余禄……
第139章 心急吃不了热粽子(四月三十)
李满囤搬节礼先搬的是最值钱的布匹和两个匣子。
布匹中夏布倒也罢了, 横竖自家夏天家常也穿, 只是质地远没有谢家送的细腻,颜色也不及谢家送得鲜艳。但两匹绸缎于李满囤却是着实新鲜。
“这就是绸缎啊?”李满囤展开一匹艾绿色绸子摩挲着布角赞叹道:“摸起来真是好滑腻啊!”
“哎呦——”
听到李满囤的突然惊呼, 红枣抬头一看却是他爹手上的老茧刮得绸缎跳丝后又被抬手带起。
红枣……
“唉呀——,不能拉,不能拉, 拉了就全抽坏了!”王氏一旁见到也是心痛不已,但她看看自己手,并不敢上前帮忙。
“红枣,”王氏叫道:“你手细,赶紧的, 给你爹帮一下忙!”
闻言红枣上前把李满囤手心老茧上挂着的几根抽丝小心取下,然后尽力码平。
“没事, ”放下手, 红枣告诉一直紧张看着她动作的李满囤和王氏道:“只是边角这一小块地方抽丝,不影响大身!”
耳听红枣如此说, 李满囤方才出了一口长气, 然后与自己挽尊道:“怪不得咱们庄户人从不穿绸缎。这绸缎太嫩了,一碰就坏,太不经穿!”
红枣……
说着话,余曾氏同陆虎已经搬来了余下的礼物。
看到四小筐粽子,王氏惊了:“这谢家的粽子,咋这么小个?这一个粽子有一两米吗?这还咋送人?”
庄户人家的粽子都是三两米一个的大粽子,这样夏忙时男人随便剥两三个就能抵一顿饭。
刚李满囤心思都在那两匹绸缎上压根没注意粽子的大小, 现看到小粽子也只能无奈道:“唉,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早知道城里人的饭碗比咱们庄户人家的饭碗要小,三碗才能抵咱们一碗;我咋就没想起来这粽子也可能一样呢?”
“现说不得,咱家还得再包些粽子。不然,只拿这粽子送人,没得被人抱怨舍不得米!”
红枣前世最喜欢吃豆沙粽子,但这世她家连赤豆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豆沙?
红枣四个筐子看过,然后问道:“爹,刚福管家说了这几种粽子里哪种是豆沙的?是红麻线、绿麻线、五色线还是粽草?”
李满囤……
闻言王氏也是吃惊:颜色麻线多贵啊,五文钱才能买一小团。她家裹粽子从来都只用由粽叶撕成的粽草。她还是第一次见人用颜色麻绳裹粽子呢。
李满囤回想半天也没回想出当时谢福有没有说过粽子扎线颜色。
于是他对红枣道:“横竖这粽子也不能送人,你随便拆开来吃吧!”
红枣得了她爹的话方拿起一个扎着红麻线的粽子开始剥。
王氏见状立刻嘱咐道:“红枣,这个粽子上拆下来的线别丢,一会儿我拿去洗洗,看着还能用。”
红枣……
一样拆了一个粽子。四个粽子拆好,红枣就知道了红线豆沙、绿线枣泥、五色线是肉粽、粽草碱水。
分清粽子,红枣就捡了豆沙的粽子吃。
粽子一入口,红枣就后悔了:这么香的糯米,这么香的豆沙,若能再蒸热了豆沙里的猪油,想必味道比前世宁沪高速休息站的兴嘉粽子还鲜美——这还是红枣两世以来第一次吃到可以和宁沪高速上的粽子相媲美的豆沙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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