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王氏被红枣说得心热。但她素来勤俭惯了,想着自己今冬已置了不少衣裳, 若再置就是败家了, 便忍痛摇头道:“还是不了。”
“今年过年的新衣,我都已经有了。”
“现今我每天在家, 又不用往外跑。先前买的两件罩衣, 那件红色的,我都还没上过身呢!”
唉——,红枣禁不住叹气:口是心非的女人啊!你不想穿这布,那么看这么久是为什么?
红枣不大喜欢王氏这种扣扣索索的磨叽性子便快刀斩乱麻道:“娘,你即不做衣裳,那就给我赶一件吧!”
“我想穿!”
“你过年也有衣裳了,”出乎意料, 王氏拒绝了红枣的要求:“再说,你小孩子家的,正长个呢。这布给你做衣裳,你又穿不了几年!”
王氏寻思:这么精贵的布,倒是可以每样剪一块给红枣将来出门时做被面––这必将是高庄村闺女出门嫁妆里的头一份。
好吧,红枣默默告诫自己:记住,这不是前世,孩子的所有衣裳都只穿一季,这里,孩子的衣裳一件要穿几年–几年–几年。
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女儿失望,王氏思索半天,终想到一个好主意。
“虽然不能做衣裳,”王氏告诉红枣道:“但我可以给你做顶帽子。”
“就是你爹头上戴的那样有两个耳朵的棉帽!”
“帽子呢,我做大一点。让你长大后也能戴。”
“这样,就不算浪费了!”
红底黄牡丹花的雷锋帽?还要做大,戴到长大?红枣看看花布,又看看她娘,嘴巴张成了o。
王氏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她当即拿竹尺出来量了二尺布,然后拿剪刀小心裁下。
红枣看她娘裁的这块布长足有三尺,宽也有两尺,被吓得当场惊叫:“娘,你裁这么大一块布,是要给我做个多大的帽子啊?”
王氏被红枣问得有些羞惭,但依旧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王氏拿竹尺在那块布三尺的幅宽那边,量了一下,然后便拿剪刀在一尺的地方再次剪开。
“咳,这块,”王氏把那块一尺宽二尺长的小块布给红枣看:“才是给你做帽子的。”
“下剩的这块零头,”王氏把大的那一块二尺见方的布折起来收好,心虚地说:“我先收起来。”
“等想到用处了,再说。”
用处,其实王氏已经想好了。她打算给自己做一块包头布。
但不知为啥,王氏就是觉得难以对女儿启齿,所以,就只能言辞躲闪了。
红枣瞅瞅王氏自留的一块就抵给自己做帽子的布两块的“零头”啥也没说。
她能说啥呢?“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她娘王氏就这么个脾性,她除了受着,还能咋样?
横竖就是一匹布而已,红枣扶额:她爱咋样就咋样吧!
也是傍晚的时候,王氏烧化了城里买来的麦芽糖。李满囤蘸着糖把灶王爷画像上的嘴糊住,然后在磕头祷告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后便把神像揭下,烧化了。
送了灶,方吃晚饭。晚饭依旧是王氏的过节标配––饺子。
看在饺子馅是白菜羊肉的份上,这一次,红枣便没有吐糟。
早起,李满囤在家吃过早饭,正想着进城呢,不想谢福又来了。
“李爷,”堂屋坐下后,谢福拱手道:“今儿冒昧打扰,是为两件事。”
“一是昨天您与我家大爷的灰泥蛋。”
“这灰泥蛋,我家大爷有大用。”
“所以,想跟您商量着,这泥蛋,您是否能一年后再卖。”
“这一年,您的损失,我们大爷愿意弥补。”
李满囤既愿意把灰泥蛋方子给福管家,自是没想从中得利––他从谢家得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少卖一样灰泥蛋,又算得了什么?
现听得谢福说这方子,谢大爷有大用,自是只有高兴的道理,当下道:“这有啥损失的。”
“我做咸鸭蛋,也是一样赚钱。”
谢福见李满囤如此知恩图报好说话,也颇为高兴。他也不推辞,当下谢过,便说起另一件事。
“这第二件事便是我家大爷的粮店也想卖粉条,所以来求个切粉条的法子。”
李满囤闻言更是乐了,不以为意道:“这粉条是我家里的拿刨子给刨出来的。”
“说出来一文不值。”
“你回家试试,就知道了!”
不费一分口舌就得了法子,谢福心里着实高兴,不过却还是送上一个装了十个元宝的匣子,笑道:“李爷,您大气,不计较一个方子。”
“但我们大爷却不能白受您的方子。”
“这个匣子,也是我们大爷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送走谢福,李满囤打开匣子,瞧到十个元宝,不觉又感叹谢家豪阔和客套。
还好,李满囤庆幸地想,幸而这次谢家只给了五十两。要是谢家再和黄金酱一样给他个庄子啥的,说实话,李满囤的压力真是有点大。他会觉得他受之有愧,无以回报。现谢家只送五十两,李满囤便觉得这份人情他担得起,别的不说,他那个灰泥蛋方子就够还这份人情了。
使王氏收了匣子,李满囤自拿了十吊钱进城––自家里钱多了之后,李满囤又觉出银子轻便的好处来,故不肯轻易再使银子花销。
眼下的李满囤依旧舍不得去钱庄兑钱换银的手续费。
城里的银楼,“老福记”就在钱庄“永丰银号”的旁边。
李满囤来过一次钱庄,连带的也从“老福记”门口过了两次,但走进来,却还是第一次。
正是年下,永福记门口进出的人着实不少,其中一半多都是穿着一身家染布棉袄的庄稼汉。李满囤穿着一身羊皮衣裳走进银楼,竟是鹤立鸡群。
银楼一开三间,李满囤瞧中间和东间这两间柜台前都有人,西间柜台没人,便就走到了西间柜台。
柜台后的伙计见有人走近,立扬脸笑道:“这位客官,您要些什么?”
李满囤瞧柜台后的架子上竖放的几只打开的匣子里都是金灿灿的头面,便知道来对了地方。
李满囤也极客气地开口道:“这位小哥,我打听一下,这足金头面是个什么价?”
伙计见有人问价,当即回道:“我们店足金头面的材料钱和隔壁钱庄一样。”
“都是一两金,十两银,外加十个点的火耗。”
“不过,我们店卖的是首饰,所以还要另加二十个点的工费。”
十加二十,李满囤心算,实际一两金首饰得十三两银啊!
算清楚了账,李满囤方指着架子最中心的一副梅花头面问道:“似这样一副头面要多少银?”
“这一副梅花头面,一套七件,用金二两二钱,值银二十八两。”
李满囤瞧这幅二十八两的头面,不止分量不及谢家送的大,做工和花色也都有不及,便就知道谢家送王氏的那副头面最少也五十两以上了。
乖乖,五十两的头面顶头上!李满囤想象了一下把头面折换成五亩水田或者城里一间铺子后给王氏顶头上,不觉唬了自己一跳,心说,这足金头面王氏果然不能戴,没得折了她。
摇摇头,李满囤转去银柜。李满囤与王氏重新挑了一套连两个过两的手镯在内,总重五两八钱,共有十一件福禄(葫芦)桂子纹的纯银头面,付了七吊钱五串钱。
材料钱加火耗,此外还有铺子的盈利和工费,几样加一处竟要头面实际用银子的三成。李满囤心说:难怪他们高庄村的人置不起银头面,这附加费用,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今年他剩钱,故而他与王氏置一套头面也是该的。毕竟,王氏现也是老北庄的太太了。这太太还与庄仆一样,拿木簪子梳头,也不像样。
伙计将头面拿匣子装好,又额外赠送了两朵红绒花给李满囤。李满囤瞧这银楼还有绒花卖,就加掏50文钱选了一对红绒球准备留给红枣过年戴。
买好了红绒球,李满囤瞧到店里还售铜镜和梳妆盒,就又花1200钱买了一个大铜镜。
李家原有一个铜镜,说不好是李满囤奶奶还是他亲娘留下的。但于氏进门后,就把这个铜镜霸占了过去。李满囤一个男人,铜镜不铜镜的原也不放在心上。
李满囤觉得自家需要一个铜镜还是在他家添了铜脸盆之后。自从有了铜脸盆,他闺女红枣每天都对着铜脸盆梳头。所以今儿瞧见铜镜,李满囤便就趁手买了。
李满囤回家后把首饰匣子和铜镜给了王氏,王氏自是欣喜––她也瞧见过于氏的铜镜,但却从没照过。今儿一照,果觉得这铜镜照人比先前的铜脸盆好看多了。铜脸盆照人虽然亮堂,但照出来的人脸却是拉宽变形的。
红枣立在王氏身边也跟着照了照铜镜。红枣发现这世的铜镜虽然和前世的玻璃镜还是没法比,但照出来的人影也是毫发可鉴——不说梳头了,就是画眉也是能用的。
哈哈,往后她梳个头个啥的,再不用跑堂屋照脸盆了。
她也是有镜子的人了。
午饭后,红枣见她娘王氏又一次拿出头面匣子出来久久端详,不觉替她着急。
“娘,”红枣忍不住劝道:“爹买头面给你,就是让你戴的。你老瞅着干啥?”
“戴啊!”
“咳,”王氏及不自在地回道:“这平白无故的戴个头面,没得让人笑话。”
“笑话?”红枣为王氏的怯懦给气笑了:“娘,你咋会这样想呢?”
“娘,我爹现都是里甲了,而你也是里甲太太了。”
“娘,你看村里的里正太太和其他八个里甲太太,哪个出门不是全套头面?”
“娘,你出门不戴头面,人家才会笑话你呢?”
“对了,还要笑话爹!”
虽然死要面子要不得,但一点面子不撑也是不行。总之,红枣以为什么山唱什么歌。她家既然有钱了,她娘就该收拾得精致一点才对——自古都是“辛苦赚钱快乐用”,她娘半辈子辛苦,现想戴个头面还畏手畏脚,像个什么话?
斜靠在炕上午休的李满囤听到红枣的话,只觉得句句在理,当下表态道:“家里的,红枣说得对!”
“咱家现在不止有钱还有庄仆。”
“结果你这个做太太的还见天和庄仆一样戴木簪,别人看着也不像样!”
耳听丈夫也如此说,王氏方从匣子里取出一只桂花手镯来。
王氏常年干粗活手骨关节粗大,戴上镯子后镯子便卡在腕骨撸不下去。
虽然这个桂花镯是个开口镯,但王氏爱惜手镯并不敢使力掰。如此王氏磨蹭许久竟未曾戴上。最后还是红枣瞧不过眼,替她娘掰开镯子,方才算是戴上。
戴好两个镯子又戴耳环。李满囤买的这套头面的耳环真的就是两个银环。银环也是桂花纹。
王氏有耳洞。王氏的耳洞是她出嫁前穿的——由当天送亲的媒婆拿缝衣针现穿了两根红线。后来红线旧了,王氏的耳洞就改塞了草梗。
草梗细,耳环针粗,红枣拿着掰开的耳环比着她娘的耳洞下不了手。这时反倒是王氏果敢起来。她拿过红枣手里的耳环然后照着铜镜对着自己细小的耳眼就扎了下去。扎得红枣直咧嘴——光看着,她就替她娘疼。
看来不管在哪世,红枣想:这女人为了好看对能都对自己狠。
神色不动的戴好耳环,王氏打散头发准备梳头时,才尴尬得发现:她不会梳戴头面的发髻!
先前王氏梳头,都是用三根簪子在脑后盘个鬏,若是风大,就再加个包头巾。王氏从没戴过头面,自不会梳戴头面的发髻。
红枣见状也是抓瞎。这世买东西可不似前世一样有自带的说明书和附送的讲解视频。而她之所以能够认识头面里的组件还是因为她年幼无知在海角论坛为当时的女神撕逼时被黑子中的考据党给科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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