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叉烧
“嘿……圆小姐倒是洒脱。”老警察一面笑一面拿着帽子扇风,想了想后又开口说,“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查查你的身世?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就通知你?”
宋圆听了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老警察,有些迟疑的问,“这……方便吗?”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这原本就是我们这群人该做的不是。”老警察随意的挥挥手,顿了顿又给宋圆打预防针又说,“不过你也别太饱希望,毕竟时间太久了,而且……那年头,像圆小姐这种情况的……也不是少数。”
宋圆可以说是不幸中“最幸运”的一个,被换到宋公馆娇养了这么多年。而且老警察看宋穆楠和秦年雅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宋圆不是,却依旧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当然了这是宋圆自身讨人喜欢,和运气什么的没关系。但不得不说其他孩子却不一定能有她这份运气。
好些的会被人抱回去当童养媳养大,等七八岁就开始帮着干活。
差些的便是被带进暗娼门或者其他地方,供一些心理有问题的人玩耍。运气好能顺利活到大。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老警察年轻的时候跟着查过不少这样的案子,更见过不少才八、九岁便得脏病的。凄惨程度甚至让人连想都想不到。
这样一想……原本以为最惨的,一出生便被丢到水沟或河里淹死的,反而不用受这么一份活着的折磨,而变得好一些。
“我明白。”宋圆点点头,看向老警察道谢,“那就麻烦您了警官。”
“应该做的。”老警察笑呵呵的说。
“对了,听说你们抓到人了?”宋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见他点头后想了想又问,“是不是一个货郎?”
“咦?你怎么知道?”老警察有些惊奇。
报纸上的报道虽又说抓到凶手,并大致说了下是因什么原因造成的悲剧,但并未提及章五儿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和他撞见过一次。”宋圆说道,顿了顿便将当初是怎么无意中看见杜妈,又怎么在路上撞见货郎的事,都说给了老警察听。
等老警察听完后,便点点头肯定宋圆的猜测,“嗯,还真是他。”
说到这儿后老警察不由想起自己审问章五儿子时,他说的那番话。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担心他死在外面连个坟头都没有,可又担心他没死,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来,继续祸害这个家。】
货郎自嘲的笑了笑又说,【真是可笑。无论是生是死,都让我们跟着他不得安生。所以……当我看见他在婶娘那儿闹的时候,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我终于不用担心他在我不在的时候,突然蹦跶出来祸害我娘和妹妹了。】
【我长大了,而他老了。只要我在,就一定能打得过他。甚至……可以亲手了结他。】
【……其实这样也好,以后我娘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我们不用再半夜搬家了。妹妹以后再找婆家,对方也不用再担心她有那么一个不着调,随时会蹦出来祸害其他人家的爹。这样……太好了。】
老警察虽抓到了真凶,但却觉惆怅。
其实章氏和她的一双儿女,都是本分人。只是章五祸害了这个家。
货郎虽说杀了章五,也是争执时的误杀。起因是章五回到家里,殴打章氏就算了,还想对自己的女儿动手,章氏为了女儿这才还击。
却因此越发激怒了章五,竟要拿刀砍杀章氏母女。
恰好这时候货郎回家看见,上前夺刀帮忙时,便将章五推倒,后脑撞到床榻处,导致死亡。
失手杀人、加上章五的斑斑劣迹以及街坊邻居的各种证词。都能证明章氏一家是好人。
但却因为想要掩盖杀害章五的事实,将他煮熟分尸,而加重了货郎的罪行。
如果后续处理尸体是三人分摊,那么货郎的罪责也许会轻点。只是那样章氏和他妹妹也会坐牢。所有货郎便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让人想帮他都觉无力,
除非……
“哎,那货郎也是可怜人。”老警察又叹了口气后,继续和宋圆闲聊,“好多人都替他求情,说章氏,还有她的儿女人都很好,坏的是章五。如果不是章五,他们即便清贫些也能过得开心。可惜章五居然回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老警察语气嘲讽,缓缓摇头。
宋圆在一边听着,脸上也带了些不忍和同情。
她见过那个章五,又听秦年雅后来说起过他贪得无厌,从每月两百到一千的封口费,便多少能侧面了解到章五是个什么德行。所以现在听老警察这样说,心里其实挺认同的。
而宋圆的反应也在老警察的观察范围内,见她默默点头后,便又叹口气继续自言自语,“其实这货郎啊……要是想罪轻一点,说简单也简单。这说难也难。”
“啊?还可以这样?”宋圆听了看向老警察问,“是什么方法啊。”
“花钱啊。”老警察说得理所当然,“毕竟章五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花个两三千,或者五千吧?就能让货郎从原本的二十年,变成五年内,警察局这边再求求情,估计两年就能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宋圆恍然,这才想起这是民国。
五千啊……
宋圆脸上有些若有所思。
当然她的表情老警察自然看在眼里,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后随意的拍拍帽子,将灰弹去后这才一面带上一面对宋圆说,“哎呀,差点忘记还有案子要接着查。圆小姐,我们下次再见啊?”
“好。”宋圆回神后冲老警察和徒弟点点头后说,“下次见。”
站在原处等两人走远后宋圆才收回视线,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后,返回秦宅。
跟在老警察身后走出一段距离的徒弟回头,见宋圆已经坐上黄包车离开了,这才扭头看向老警察,好奇开口,“师父,你为什么跟圆小姐说这个?”
“嘿……”老警察听了气得抬脚就踹了徒弟一脚,没好气的开口说,“少问多思考。想不通就想第二遍。”
“哦……”徒弟抓抓后脑勺后,老实的应声。
不过又被老警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别哦了,快看下还有几家玉器珠宝店没去。”
“小东门这边还剩两家了。”徒弟赶紧看一下自己的小本本说。
不知什么时候上海滩多了一群做假珠宝的偷儿,先确定别人真珠宝的样式,然后仿照了假的后给人换掉。
因仿造的手段之高,让原主人都不怎么分辨得出来。
要不是有位被盗了珠宝的富太太,除了佩戴金银玉器以外的首饰就会皮肤过敏发痒,估计还没人发现这件事。
不过既然有贼赃,就一定会有消贼赃的地方。
所以现在他跟着老警察正在挨着排查,看看到底是哪家有收这些东西。说不定便能找到一些线索。
“哎呀太好了。”一听说只有两家了,老警察都松了口气。顿了顿后说,“赶紧的,做完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歇一下。”
这个天实在是太热了。
至于刚才徒弟的问题嘛……
五千块对普通人家来说那确实是天文数字,可对有些人家而言,也不过是零用钱罢了。
他也不过是多嘴提一句,给那个货郎多一次也许被救的机会而已。
至于到底如何……便看运气吧。
老警察漫不经心的想着。
而刚刚抵达秦宅,还不知道被人当做“运气”的宋圆,刚下了黄包车,转身准备往里走,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小圆”。
一扭头便发现是宋穆楠。
“爸爸?”宋圆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穆楠,很自然的喊人。
但她这声爸,却让宋穆楠顿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又感五味杂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看着宋圆,带了些期许和小心开口,“你……还愿意叫我爸爸?”
“当然了,您从小待我这么好又不是假的。”宋圆笑着说,顿了顿又补充,“呃……除非您觉得,我这样叫你……不太好……”
话未说完便见宋穆楠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很高兴你还能这样叫我。”
顿了顿看着宋圆又说,“我宋穆楠就你这么一个闺女。”
“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宋圆听了心里也暖暖的,又不知道手什么好,便扣了扣脸颊邀请宋穆楠吃饭。
中国人嘛,“吃了吗?”是个非常能增进关系,缓和矛盾,具有各种延伸性的话题。
宋穆楠听了笑,点点头后轻应了声“好”,顿了顿后又补充,“你在这儿住腻了,就记得快回家住,知道吗?”
“……嗯。”宋圆轻轻应声。
两人说到这儿后宋穆楠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顿了顿后才看向宋圆又说,“小圆,你能不能……带我进去,见见你大妈妈?”
宋圆想了想问,“爸爸,你刚刚是不是被撵出来了?”
宋穆楠没应声,但脸上的表情却让宋圆一目了然。
垂头丧气的模样,像只被撵出家门的大金毛。
可怜又有点儿好笑。
“爸爸,这个我不敢。”宋圆摇摇头说。
顿了顿眨了眨眼又补充,“说不定不仅会被采春娘打,还会被大妈妈撵出来的。”
到时候她肯定会被胖婶儿拎了后衣领,提溜着丢出来,和宋穆楠一起并肩可怜巴巴。
哦对,另一只手说不定还会被采春娘打断。
宋穆楠听了脸上掩盖不住的感到失望,但也知道宋圆说得对,便微垂了眼喃喃了一句“是吗?”
顿了顿后重新打起精神,看了看天后又看向宋圆,勉强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吧。”
“嗯。”宋圆点点头,冲宋穆楠说了句“爸爸再见后”,便往秦宅大门走。
准备进去时又扭头看向宋穆楠离开的方向,只觉他的背影,莫名显得有些萧瑟。
看得宋圆忍不住缓缓摇头。
为什么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懂的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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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李婉宜听完电话那头月琴的话后,声音都拔高了,“你不是说我才是真正的宋家小姐吗?!那为什么爸爸依旧将宋圆这个野丫头当女儿,也不愿意将我接回去?”
【这……】电话那头的月琴支支吾吾,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显得有些心虚,根本不敢正面回答李婉宜的问题。
半响后才开口又唤了一声【婉宜啊……】,继续柔声细语的劝他,【这件事……其实你也要稍微理解一下老爷,他和宋圆毕竟做了十几年的父女,即便现在拨乱反正,证明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却不表示他和宋圆的父女情可以……】
“那你为什么可以?”李婉宜不等月琴说完,冷笑了一声出声打断她,“你还将宋圆当成亲生女儿十几年呢,怎么你可以他就不行?”
这话出口后月琴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照着脸丢了过来,顿时感到老羞成怒的轻斥一声【婉宜!你说什么呢?!】
李婉宜被月琴吼了,也知道自己食言,便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再说。
月琴这才缓了语气又开口,【总之你先等等,我会再找机会好好和老爷说说的,到时候……即便你不能马上搬回月琴院,但要是让老爷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等他知道你的好后,我相信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月琴院?”李婉宜根本没在意月琴说的其他话,只抓到月琴院这个重点,眉头微皱后微抬了下巴开口,“娘,我要真的宋公馆,那我是不会和你主在月琴院里的。”
【?】月琴听了李婉宜的话一愣,很是不解,【那你是想……?】
“宋圆以前住哪里,我就要住哪里。”李婉宜仰着下巴,得意且跋扈的说。
总之只要是宋圆以前有的,她都要抢过来!
又说了几句后,李婉宜有些不耐烦月琴的唠叨,便连声说了几句“好了好了”,打算月琴的话。顿了顿又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等着铃姐来,然后出门逛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