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但他摆了摆手,让她留下,独自从这房中走了出去,离开了院子。
他这般出入仿若无人之境,让柔嘉更加笃定他手眼通天,在这近似北周国寺的灵山寺中都可以恣意自由。
柔嘉抬手扶住额头,依然感到有些头晕。
指尖触碰自己额头上处理过的伤疤,她并不在意。
有玉露膏在,这样破皮的地方很快就会好。
再等三日,她就能见到萧璟,然后一尝夙愿。
柔嘉想着,唇边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一出院子,月重阙的侍从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随着他一起回了他们落脚的禅房中。
月重阙推门进去,侍从跟在他身后把门关上,听主上说道:“下午持我的名帖,去找四皇子。”
那高大的汉子应了一声“是”,又见主上一边点燃桌上放着的凝神清香,一边说道,“告诉他京中最近的奇症跟宁王府的事,我们这边知道些内情。”
月重阙说完,就等着属下应声,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转过身在桌前坐下:“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属下愚钝。”他的属下说,“主上,我们若是不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宁王府中的是我们的‘封喉’,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主动去暴露?”
月重阙低笑一声,“无论如何”这四个字,哪有这么容易。
他虽离开去见柔嘉,但琴却没有收起来,一直摆在这石桌上。
这东狄汉子见他伸手在琴上弹出了一个音,眼睫低垂,这张平凡的面孔仿佛在这一瞬间也变得耀眼起来。
他开口道:“他们不过是现在不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欧阳昭明就会想到这是出自我们东狄一品阁的‘封喉’。”
与其等他知道了,再让自己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先将这个消息卖给萧璟,继续掌握主动权。
听见欧阳昭明的名字,那东狄汉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是的,有这个人在,他们再谨慎也不为过。
主上既然要他把这个消息主动告知北周的皇子,自然就有他的打算。
终于,他抬起右手作拳在左肩捶了一记,说道:“属下知道了。”
月重阙五指在琴弦上一拂,指下开始流淌出琴音。
这琴音就如同他入住这灵山寺的禅房之后的每一日一样,空灵平缓,不见杀伐。
——
虎贲营。
自谢临渊毒发倒下被送回宁王府,已经过去了几日时间。
萧璟知道现在是空闻大师在医治他们,而且也知悉这是在秋狩之时,谢临渊就中了毒。
这个来自欧阳昭明的消息只让他意识到,若是在围场里他们就捉到了那设计令野兽发狂的人,现在自己的好友就不必受这样的折磨。
可惜,调查这些事并不是虎贲营的职责,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城外的灾民身上。
要在灾民撤离的时候维持秩序,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还要去把那些棚户拆掉,将京郊的一切恢复原样。
查清内情的事,只能交由监察院。
今日的训练刚刚结束,萧璟从校场上回来,摘下头盔搁在了桌案上,坐下准备批阅文书。
可刚写了两笔,却觉得这帐中少了往日的活泛。
往日谢临渊在的时候,这帐中永远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而且还有他那活泼到令人着恼的声音。
可是他们认识那么久,现在没了这些动静做背景,萧璟批起文书来就觉得不对劲。
他又批了两行,到底还是停下了动作。
这时正好他的亲兵从帐外进来,站在他面前行礼道:“殿下,营外有人求见。”
萧璟微微皱眉:“虎贲营是军营重地,旁人不得擅入。”
但亲兵却说那人持有萧璟的信物,还自称是一个东狄商人的随从,说是为了京中这段时间的异常而来。
萧璟听到是月重阙的人,又听到是跟这鼻衄之症有关,于是松开了眉心。
亲兵听他开口道:“把人带进来吧。”
萧璟在帐中等着,不多时亲兵就带着来求见的人进来了。
他一见,果然是月重阙的侍从。
这来自东狄的大汉进入帐中,见到萧璟,先依照北周的礼节下跪行了一礼:“拜见四皇子。”
萧璟让他起身:“是月先生让你来找我的?”
那大汉站起了身,对他说道:“我家主上说,京中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想到了其中的一些关窍,但还需些时日来确认,所以想请四皇子三日后拨冗到灵山寺一叙。”
帐外,萧琮正由另一个亲兵引着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道:“四殿下是在帐中?”
等来到帐外,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亲兵原本想开口通传,萧琮却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亲兵应了一声“是”,留下三皇子站在帐门外,听着里面的交谈。
萧琮从小就耳力过人,能够听声认人,便是只听过一次,也能够根据声音把对方认出来。
他站在帐外,听出来人是月重阙的侍从,而且还是来找萧璟,要同他说这血流之症的内情。
萧琮听着,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那日去禅房拜访他,分明是他们两人,萧璟给他留下了信物,自己也留了。
可是月重阙一发现问题,就派人来找萧璟,完全没有想过来找自己。
真是没有想到,这东狄来的商人也同他们北周的人一样,认准了四皇子,便当他这三皇子为无物。
听着里面交谈就要结束,萧琮略一思忖,便用手中的扇子挑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帐中二人望向他,萧琮脸上挂着笑容,一面走进来一面说道:“我这才走到外头,就听到四弟你这里有客人,原来是月先生的人。”
那东狄大汉见了萧琮,也忙对他行了一礼,叫了声“三皇子”。
萧琮一抬扇子,让他免礼。
萧璟问道:“三哥怎么来了?”
萧琮反手一指外头:“今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又想着几日未见你,便来虎贲营看看。”
萧璟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这东狄汉子,问他,“现在整个京中都因为鼻衄之症的事人心惶惶,你家主上是真的知道确切的内情?”
大汉低着头,恭谨地道:“具体的事情小人不知,但我家主上从不妄言。”
萧琮“唔”了一声,又再看向萧璟,同他目光相接:“此事不小,左右我也闲着,不如我陪四弟一起去吧。”
“也好。”萧璟点了点头。
那东狄大汉听着他们的话,想着主上是让自己单独邀请四皇子,可是三皇子突然出现,这属于不可抗力。
他总不能对萧琮说我家主上没有邀请你去,只能再次对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小人的话已带到,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先行告退。”
一出帐,就有亲兵来引他出虎贲营。
等到他走了以后,这营帐中就剩兄弟二人,萧琮才开口道:“他们的消息可信度有多少?”
萧璟道:“这病症来得稀奇,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中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桌案后起身绕了出来,来到放置水壶的地方,给萧琮倒了一杯水,“说不定就是这样,下在水里。”
萧琮看着这递到自己面前的水,不在意地一笑,端过来一饮而尽。
萧璟收回了手,说道:“东狄医术独步天下,毒术也诡谲,而且他们国境封锁,只有这些商人才能行走天下。他会知道这毒是什么并不奇怪,具体如何,左右三日之后就知道了。”
“有道理。”萧琮把杯子一扔,精准地扔到了桌上,稳稳地盖在上面,然后提议道,“好久没有同四弟你切磋了,今日练一场如何?”
萧璟自然是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北周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
皇子王孙在这方面的训练,从来没有落下过。
萧璟天赋异禀,而萧琮母家更是世代从武,两人打起来总是分外的精彩。
在他们的较量中,十次有几次是平手,剩下的胜负对半分。
对虎贲营的将士来说,三皇子虽然不是他们营中人,但是身手同四皇子不相上下。
每次来这里,同四皇子较量的时候,营中将士都会放下一切,兴奋地聚集过来看他们比斗。
两人换了铠甲,上了马。
萧璟的兵器是枪,萧琮则用一双重锏。
在虎贲营将士擂起的战鼓声中,两人的马绕着校场走了一圈,随即猛地发起冲锋!
“好——!”
兵刃相击,两人错身而过,彼此的虎口都在因为这一击而震得发麻。
没有稍停,两匹马发出嘶鸣,再次转向,冲向对方。
鼓点密集,两人交锋几次,打得旗鼓相当。
场中将士越看越是激动,望着二位殿下的交手,忍不住也同近旁的人比划起来。
萧璟长枪一扫,萧琮双锏格挡,整个人往后一仰,在萧璟收枪时用力一绞。
萧璟手上劲力再吐,萧琮却发出一声轻笑,双锏再度用力,直接将他的枪头从枪杆上绞飞了出去!
只听“叮”的一声,枪头飞出,钉在了场边的一堵盾牌上。
萧璟收回了枪,发现自己的武器由枪变作了棍:“……”
而萧琮已经再次在马上坐直了身体,握着双锏笑道:“我早说过了四弟,银枪蜡头。”
这思路别致,他在战斗中竟然卸了对手的枪头。
萧璟握着没了枪头的枪,虽然还能再接着打,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认输。”
他说着,从马上翻身下来,去拔下了被绞飞出去的枪头。
虎贲营的将士本来期待着一场热血沸腾的比试,可是没想到却结束得这么快,还这么潦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行了,结束了。”萧琮也从马上下来,把马跟兵器都给了萧璟的亲兵,自己来到弟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