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宁王等着她开口,等到的却是一句:“没有……父亲,没有这样一个人,女儿没有!”
到了现在,她还要这样撒谎?
宁王怒气更盛,反问道:“你没有?既然说是旁人污蔑你,那从今日起你就在院中禁足!等到你腹中孽种再遮掩不住,本王再来问你这个问题!”
柔嘉再次颤抖了一下,手也下意识的捂在了小腹上。
如果她是真的有孕,那到了三月之期肚子就会隆起来,再也遮掩不住。
现在知道她怀孕消息的人就只有面前的几人,还有萧琮、齐御医,可若是等到她显怀,那就是全城都瞒不住了。
宁王见她如此,怒道:“不敢是不是?那就说,奸夫是谁?!”
柔嘉摇着头,她一点也不想说出萧琮的名字来,她还没有攀上萧璟,她不甘心又走上辈子一样的老路。
可这样的情状落在众人眼中,就是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她还要如此维护那人。
“好,不说是吗?”宁王转身,从那供着牌位的香案上拿起了一根小儿手臂粗的乌黑长棍,一见到这根棍子,谢嘉诩跟谢临渊身上都条件反射地痛了起来。
这是他们宁王府的家法,他们兄弟三人里除了身体不好的谢易行,两个当哥哥的小时候都没少挨棍子。
柔嘉见宁王怒气勃发地执着棍子转过来,高大身影在摇曳起来的烛光下显得越发恐怖。
她一时跪不住,向后跌去。
宁王走到她面前,冷然地道:“你若是不愿意说,那我今日就直接打死你,一了百了——”
陆家的婚事是不能应了,今日他就打死这个孽障,打掉她腹中的孽种。
若是她能活下来,就送去妙华庵青灯古佛一生,永远也别再回来。
“王爷——”
“父亲!”
见着宁王要动家法,宁王妃终于慌忙伸手拦住了他。
谢嘉诩也忍不住出声想要上前,却感到站在身旁的妻子拉住了自己。
在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沈宜君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现在过去劝,就是火上浇油。
谢临渊没有说话。
虽然对看着长大的这个妹妹有些不忍,但是她这样做,是将他们宁王府置于难堪的境地,更是连累了宝意,都是宁王府的女儿,柔嘉的名声坏了,宝意的名声又能在旁人眼中好到哪里去?
谢易行目光最为冷淡。
他对柔嘉没有什么深刻的情感,想的跟二哥谢临渊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柔嘉就是今日被打死在这里,她做的丑事也迟早会传得沸沸扬扬。
她做的错事,自己一死了之,结果却要连累宝意来承担。
他实在是不想管。
“王爷——王爷!”
“放开!”
“王爷——”宁王妃拦着盛怒的夫君,望着他的眼睛道,“若其中有什么隐情呢?若柔嘉……若柔嘉是被人欺负了呢?”
宁王看着妻子,知道她心底里对这个女儿到底还是抱有一丝期望,高举在空中的棍子没有落下。
宁王妃见状,维持着拦住他那只手的姿势转过头,来望着地上的柔嘉急切地道:“你父亲问你话,你怎么还不说啊?到底是哪个人欺负了你?还是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跟你爹这样相抗,被你爹打死在这里吗?!”
“我——”柔嘉发出一声绝望的抽泣声,以袖子掩面低下了头,心念急转。
若是咬定自己是遭人侮辱,那今日这皮肉之苦她就能逃过,还能从桑情那里寻了药来将这不知存不存在的胎给落了。
可她若是这样说了,就证明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想要再接近萧璟就会更难……
柔嘉陷入两难,掩面抽泣的模样倒有真有几分像是遭人欺负了。
无论是谢嘉诩还是谢临渊心中都松动了一下。
但宝意很清楚,以柔嘉的性情,若她真的是被欺负了,怎么可能回来不说?
这正好是搏得宁王与宁王妃心疼的机会,她失了清白,受了创伤,他们也不可能再将她嫁到陆家去,这一切正合了她的心思。
宝意正想着的时候,柔嘉也拿定了主意。
众人就听她在袖子后面哭声渐大,像是满腹委屈都找到了发泄口,哭泣道:“是女儿、女儿失了清白,有辱家门!父亲、父亲你打死我吧!”
只说失了清白,没有言明是如何失了清白,但听在宁王妃耳中,已然是如自己所想了。
她掩着唇,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们宁王府的女儿,本来应该被保护得很好,怎么会遭到这种事?
宁王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些,虽然没有全信柔嘉的话,但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若真是如此……
“事情的经过如何?”在柔嘉跟宁王妃的抽泣声中,谢易行的声音清冷地响起,“现在祠堂里只有父亲母亲跟我们在,你大可说清楚是何人、何时、何地欺负了你?”
宝意看向了他,见到哥哥跟自己一样,明显也是不信柔嘉的。
“对,柔嘉。”听见弟弟开口,谢嘉诩上前一步,望着委顿于地的柔嘉道,“告诉大哥是谁欺负了你,大哥不会放过他。”
柔嘉却只是一味地哭。
宝意看她哭着哭着,忽然放下了手,满面泪痕地膝行到宁王面前,抓着宁王的袍角哀求道:“父亲,打死我吧!打死我腹中的孽种,一了百了,死了干净!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有什么颜面留在世上?”
事情从一开始发展到现在,两边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
刚才还拿了棍子要动用家法的宁王,现在这一棍子如何也打不下去。
柔嘉表面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是清楚,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只要没有孩子,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父亲,”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方才还拉了谢嘉诩一把的沈宜君上前一步,对宁王说道,“齐御医说了,柔嘉的身体不好,若是真的堕胎,只怕会一尸两命。”
她的话传到跪在宁王面前的柔嘉耳中,令她抓着宁王的袍角转过了头,不敢置信地望过来。
见到她的表情,沈宜君眼中流露出同情又怜惜的神色来,轻声道,“就算落了胎,柔嘉能活下来,以后怕是也不能再生了。”
宁王妃摇晃了一下,差点站不住。
宝意忙过去扶稳了她,看向沈宜君,齐御医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
她跟洛芷宁进去的时候,分明只听到齐御医说柔嘉有孕。
沈宜君眸光一转,和她在空中相遇。
宝意瞬间福至心灵。
跪在地上的柔嘉已经陷入了天人交战——失了这一个孩子,她以后就不能再生?
她还没有找到玉坠的下落,若是一直找不到,就一直不能恢复。
就算她如愿攀上萧璟,日后登上后位,也会无子为继。
就算大周不破,她也是为别人做嫁衣。
她想着,揪紧了掌下的衣料,宁王妃由宝意扶着,泪水涟涟地对她说道:“那人是谁,你说啊!”
柔嘉咬着牙,终于扬起了头,对着宁王说道:“是三皇子……是三皇子!”
宁王手一松,棍子掉在了地上。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棍子落地沉闷的声音仿佛重重地击在人的鼓膜上。
“是女儿一时糊涂……”
事已至此,柔嘉没有别的选择,萧璟上辈子就是她的幻梦,这一次柔嘉也看着他像轻烟一样从自己指间溜走。
她要有自己的孩子,她要名正言顺,就不能是萧琮强迫了她。
从重生回来,她就一直想要避开他,可是没想到这辈子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跟他走到了一条路上。
第173章
祠堂的大门打开,里面的光芒从门缝中露出了一线。
在外面等着的下人避着这王府的密辛,都站得远远的,但方才王爷震怒的声音还有里面的哭声,还是透过了厚重的门板,隐隐传到他们耳中。
眼下见到门打开,里面的人一出来,守在外面的人就连忙站直了身体。
他们望着这黑暗中灯火透出来的方向,见到王爷王妃面沉如水,而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从门外踏了进去,又将柔嘉小姐从里面架了出来。
王爷与王妃站在台阶上,世子、世子妃、二公子、三公子跟郡主都站在台阶下,等待着王爷开口。
众人只听宁王冷声道:“将四小姐送回院中,封上院门,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那两个嬷嬷应了一声是,架着看上去失魂落魄的柔嘉小姐从里面出来,然后就这样架着她一路要往回走。
见她们的动作粗鲁,世子妃出声道:“仔细着些,别伤了小姐。”
两个嬷嬷这才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而等在外面的人看着柔嘉被架走,大气也不敢出。
宁王站在台阶上,望着柔嘉远去的背影,高大的身影仿佛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宁王妃还未能止住抽泣,宝意扶着她。
宁王看向儿媳,对着她嘱咐道:“君儿,你母亲身体不好,那边院子就要你多看顾着。”
“是。”沈宜君点头,自然是毫不推辞。
宁王长叹一声,宝意听着父亲的叹息声中包含着太多的逼于无奈跟羞恼,还有囿于此刻情境的不得发作,听他说道:“这件事为父会处理,你们都回去吧。”
五人低低应是,从祠堂门口各自散去,宝意因为不放心宁王和宁王妃,所以扶着母亲,随他们一道回了他们的院子。
等到同紫鸢、红苕一起服侍着宁王妃洗漱过,用过了一碗温粥,又亲手用药油为她按摩过穴位以后,宝意才将一枚刚刚雕好的小玉件放在母亲手中,让她躺在床上握着安心凝神以后,从这屋里退了出来。
来到院中,望着父亲书房的光亮,宝意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里,宁王正站在书桌前,一手撑在桌案上。
当柔嘉说出同她一起的人是三皇子萧琮的时候,宁王便知道,她做下这丑事,腹中怀了孽种,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