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见少女听教,于贵妃的笑容越发温柔。
虽然她这样来闹,但对儿子的选择,于贵妃其实是十分满意的。
当听儿子说起要谢柔嘉为他的侧妃时,于贵妃还担心过这事能不能成。
皇后再三想要聘宁王府的郡主为四皇子正妃,宁王跟宁王妃都不肯松口,难道轮到他们明华殿开这样的口,宁王府就会答应了吗?
但是萧琮说只要静候佳音,于贵妃也跟着耐下性子。
没有想到第二日成元帝就来了自己宫中,说起了这件事,宁王府竟然真的答应了。
这让于贵妃在意外的同时,心中更是欣喜。
以宁王那样走纯臣路线的人,在来日储君之争的时候,无论情况如何,他也不会站队。
他的亲生女儿永泰郡主不嫁四皇子,那他们明华殿跟宁王府之间多出来的这一层关系,在关键时候就会成为重要筹码,甚至落在某些人眼中,这就是宁王的态度。
于贵妃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从侄女的脸上收了回来,托着她的手臂让她起身。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后宅和睦。
等太后千秋,他分府成家,再有了子嗣,于大局之争也更有竞争力。
于雪晴借着姑母的力道站起身来,望着于贵妃雍容华丽的面孔,说道:“姑姑,我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这次不打算为四皇子指婚呢。”
她现在心中有了底,就有余裕想萧璟的事了。
“是啊。”于贵妃笑了一下,抬眸望向她,说道,“中宫嫡子自然金贵,要指婚这也要精挑细选,慢慢相看。”她一边说着,唇上一边绽开了浅笑,想道:现在不给老四指婚,是还在等着宁王府松动吗?
真是不知皇后是怎么想的,中宫嫡子掌握兵权虽是好事,有利于地位稳固,可是萧璟过于注重军中事务,常在军营,容易遇上险事。
这要是受了什么重伤,落下残疾,之后又没有子嗣,那皇位竞争他就彻底不行了。
皇后不知变通,只知等待,她却不能如此。
除了柔嘉以外,儿子的另一个侧妃人选,于贵妃也是用心挑选。
雪晴出自武将派系,而柔嘉属于纯臣派系,这另一个侧妃,于贵妃就选择了文臣之女。
虽说这个文臣现在位置并不高,但是他善于经营,日后的发展定然不会错,能够给萧琮增添助力。
她想道,光是一场赐婚,他们母子就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而中宫那边却还是一再这样拖着。
来日若是他们这样都还输给皇后母子,那就真的是命了。
宁王府。
自那锦囊放在饭盒中送出去以后已经过去了两日,春桃却没有任何信息回来,这令被困在院中的柔嘉新添了几分烦躁。
这样一个传递消息的事情都做不好,真是当初留了这一步暗棋也没有用。
等到第三日到了送晚膳来的时间,桑情将食盒从门的洞那里接过来,拿回院中打开。
柔嘉疏懒地走过来,在桌旁坐下,没有去看那千篇一律猜得出样式的饭菜。她现在被认定怀有身孕,送过来的食物都是不犯孕妇禁忌的,吃着稳妥,却不令人开胃。
桑情从食盒中拿出了几盘菜,再打开最底下那一层。
往日放在最底下那一层的都是汤,可是今日放在那里的却是一个匣子。
她一见到这匣子,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说道:“到了。”
“到了?”
柔嘉听到她的话,放下了支撑在桌上的手,朝着自己先前兴致缺缺的食盒看去。
她看着桑情从其中取出了一个木匣,然后打开,里面是一只被绑在匣子里的青蛙,看起来样子跟他们在夏日常见的种类不大相同。
柔嘉看着这个青蛙不动也不叫,于是看向桑情,问她:“这是死了吗?”
死了的蛙还能用吗?
“不急。”
桑情将匣子放在一旁,自怀中取出了一瓶药粉,打开塞子,轻轻地倒了一些在这青蛙身上。
被绑在匣子里的青蛙在触到那药粉之后,一下子就从仿佛昏死的状态恢复过来,在匣子里发出了叫声。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桑情又将药瓶收起,匣子重新盖上,只留下了一条缝。
她将匣子放到了一旁,对柔嘉说道:“先用膳吧。”
尽管柔嘉现在就想将这青蛙拿来,照着桑情说的用法来用,毕竟用过之后还要等上三五日才能见结果,可是现在是用膳的时间,她也只能听从桑情的话,将这事推后一些。
那青蛙被饲养在匣中,在被淋上尿液之后,就由桑情一手照料。
柔嘉也不知道她在这院中是拿什么喂它的,好容易熬过三日她再来看,就见着匣中已经去了绳子的青蛙趴伏在那里。
以柔嘉的目力,看不出这青蛙同三日前的变化,于是问桑情如何。
她等着桑情的答案,心砰砰直跳。
桑情摇头:“现在看不出,不过是第三日,再等两日。”
柔嘉这样等来等去,感到自己的耐心都要被磨尽,可是到了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等。
她数着日子又过了两日,总算等到了最后期限,她在房中不见桑情,也不知她将那青蛙收在了哪里,于是就出了房门,在这院子里叫她的名字。
正在这时,听见外头许久没有动静的院门上传来了钉死的木板被撬开的声音,柔嘉在院中一下停住了脚步,望着门的方向,见到那木板被撬开,封锁了几日的院门终于被打开,宁王跟宁王妃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见了二人,柔嘉打起精神,脸上的神色一秒从意外震惊转到了欣喜羞愧。
她在原地跪了下来,朝着宁王跟宁王妃盈盈拜伏,哽咽道:“父……亲,母亲,不肖女柔嘉见过父亲母亲……”
直至今日,宁王妃再见到她,心情也依然复杂难言。
她同宁王一起由门后跨了进来,走到院中,站在了柔嘉面前。
没有人去扶柔嘉,宁王也没有出声让她起来,而是任由她跪着,同她说道:“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千秋,到时太后将会指婚,将你指给三皇子做侧妃。”
尽管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在听到“三皇子侧妃”这几个字的时候,柔嘉低伏于地,还是闭了闭眼睛,心中生出了不忿。
上辈子就算结局再怎么难看也好,这时候她却是风风光光被指为萧琮的正妃,这辈子她想要抛下萧琮,做萧璟的正妃,可是却步步输人,最后落得现在这般。
宁王妃站在宁王身旁,对着这自己如珠如宝疼惜了七年,以后却要形同陌路的女儿开口道:“今日起会有人来为你量身定做嫁衣,为你安排嫁妆,这院门不会再封锁,但是你也不能出去,你好自为之。”
宁王妃说完便不想再看她,只转向宁王,对他说道:“王爷,走吧。”
“好。”宁王点了点头,拥着妻子转身从这院中离开,跪伏在地上的柔嘉将脸上的不忿又换回了哀戚与悔恨,哀声道:“女儿……送父亲母亲。”
宁王与宁王妃来过,带来这么一个消息就又从这里离开。
那院子的门没有再关上,本来守在外面的两个嬷嬷现在也不见了人影。
柔嘉站起了身,在院中站了片刻,桑情这才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恭喜侧妃。”她说,“现在你的心可以安定了。”既然这件事已经由宁王他们来告知她,那就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改变。
柔嘉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派冷漠,望着她道:“已经第五日了,可有结果?”
桑情拿出了匣子打开,让她看:“这蛙没有产卵,你没有怀孕。”
柔嘉:“……”
她死死地盯着这匣中的青蛙,自己这些天来经历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呈现——
她重活一世……竟然就因为萧琮那一句话,又要再同他绑定一次?
柔嘉心中的怒火汹涌,令她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她大叫一声,一把夺过了桑情手中的匣子,连同里面的青蛙一起狠狠地朝着地上砸去:“啊——!!!”
那匣子落在地上,青蛙也从里面跳了出来,往着花丛逃窜。
而柔嘉急怒攻心,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她才一倒,桑情就接住了她。
幸好这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惊动旁人。
怕她晕在这里引来了旁人,桑情啧了一声,半扶着柔嘉,将她扶回了房中。
……
晚些时候,等到宝意从万宝奇珍楼回来,这件事情已经在府中上下都传遍了。
柔嘉先是在那天那样一晕,被三皇子接住,这转头就要飞上枝头嫁入三皇子府中,做他的侧妃,宁王府这配的嫁妆也不会少,从此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媳,摆脱养女这个印记,一步比一步走得更高,更远。
宝意这几日都在万宝奇珍楼,没有关注这些,只是同爷爷一起修复《春山远居图》。
画的基底修补工作已经完成,下面就是全色跟接笔。
全色是要将画面漏洞失去的颜色补好,使得画面统一。
这一步要做到“四面光”,也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看不出这是补上去的颜色。
而接笔则是要补全画面漏洞的断笔,将原作的笔法意气再次延续。
这整个修复工作做起来,就仿佛是穿越了时空,同画成《春山远居图》的赵显清一起完成这幅图画。
宝意重生回来,有灵泉在手,体质改变,所能做到的不过是过目不忘,完美复刻。
这画出来的、写出来的东西里,既不能百分百注入原作那般的意气,也没有她自己的意气。
因此,霍老这次只是让她在旁看着,这么长的一幅《春山远居图》,全是由他一个人主笔。
每一次当宝意看到他站在《春山远居图》前,拿起画笔的时候,就感到爷爷仿佛从头到脚变成了另一个人。
文本中关于赵显清的记载,都说他身高有八尺,身形高大而挺拔,跟瘦小的霍老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可是当霍老开始修复这幅画的时候,他瘦小的身影就像是膨胀起来了一般。
这一刻,他就是赵显清,一笔一画下去均是完美还原,新增添上去的颜料与原画相比,少的只是一段时光。
宝意在烟墨阁几日,学的不光是他们的造纸之技,而且也学了如何将画纸做旧,完美地用来修复这些已经有年头的画作,达到修旧如旧的效果。
这修补《春山远居图》跟《四时图》的纸都出自烟墨阁,经由严老板亲手处理,当做了宝意来烟墨阁几日,学了他们的技艺然后出师的礼物。
他将同样的纸给了宝意两张,一张是已经经过处理,而另一张却是新制出来,如同几百年前画上摊在桌面上,尚未落笔之时一般崭新洁白。
那些用于染旧纸张的器具宝意都得了一套,她在家中虽不能造纸,但像这样做旧一番,却是可以。
她在晚上不睡,进到玉坠的空间里去钻研这做旧的手法,从爷爷那里又得了几本典藏,教她这些内里的门道。等到同霍老在万宝奇珍楼修复《春山远居图》的第三日,霍老已经放心将颜色画面做旧的工序交由宝意来做。
来到万宝奇珍楼,若进了这个他们工作的屋子,就能看到这一老一少弯着腰,在这桌上铺着的画卷前,似是不知疲劳地一人画,一人修旧。
这样废寝忘食,接连忙了七日,《春山远居图》终于恢复到了当年它刚被完成的时候的样子。
完成之日,宝意在这桌前,见着这幅被重新装裱好,在爷爷的手下重焕新生,呈现出一派山川秀美、春意盎然之景的画圣之作,叫这样的笔触和感染力冲击得失了言语。
霍老站在孙女身旁,看着这幅同被拿出来拍卖时那残破脏污完全不一样的《春山远居图》,同样得意于自己的宝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