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上辈子她的三哥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够有所作为。
这辈子他站在更高的起点,身边有他们的父兄、还有自己为他欢呼,为他助阵,定然会站得更高,望得更远。
宝意想着,目光再在席中众人身上扫过,见到京中贵女们望着自己哥哥的眼神,是那样光芒闪烁,目不转睛,只觉得三哥这人生四大乐事其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怕要来个双喜临门也说不定了。
夸赞完二人的棋艺,成元帝目光落在这八盘棋局上,又盛赞了一番他们棋逢敌手,下出来的棋局精妙。
当即就让人抄录下来,留在大内,供他们大周的棋士研究。
大棋士听着成元帝的话,对着大周的皇帝如此尊重自己,看重棋道,更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
等到成元帝再次看向他,提起这次出使结束之后他回到东狄,也要多来交流、多来做客,大棋士这次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郑重地答应了成元帝:“只要是有机会,在下定然还会到大周来拜见陛下,再同大周的棋士好好地交流论道。”
这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场中的气氛都再次变得和乐起来。
南齐席上,闻大学士正看着谢易行,听自己的师弟在旁说道:“大师兄你说的果然对,不用你去,北周也能自己解决问题。”
谢易行实在太厉害了,他原以为他能把这棋局继续下下去就算是了不起了,没想到其中四局他竟然还能够跟大棋士下到和局。
这要是他们两个从头到尾真的认真对弈一局,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十二正想着,就见大棋士转向谢易行,同他说道:“这八局棋小友是同人续下的,对你来说其实不算公平,不如你我重新开始,真正对弈一局可好?”
这话一出,场中就静了静——还要下?就在这里结束不好吗?
这东狄人非要把他们打败,他才甘心吗?
可是谢易行跟大棋士站得最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真挚的神情。
他知道大棋士这是因为棋逢敌手,尊重自己,想要跟自己堂堂正正地下一局。
思至此,谢易行点头道:“乐意至极。只是眼下已经时近中午,应当开宴了,不如等到宴会过后好好休整一番,我与大棋士再对弈一局如何?”
众人听着谢易行的话,心中纷纷称赞他的机智。
这是把他们在这公开的、代表两国的棋局,变成了私下交流。
这样一来,不管棋局是输是赢,都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
就在这时,一直在其中看着事情变化的容嫣公主站起了身,说道:“三公子说的不错,先生。眼下还是应当先开宴,等到下午休整之后,你与谢三公子再在诸位面前对弈一局,让我们一睹三公子真正的实力。”
谢易行调转目光,看了这来自东狄的少女一眼。
她这话看似平常,却把他们方要转成私人性质的对弈又扯了回来。
大棋士方才差点就要开口答应了,眼下听见公主的声音,才想起现在不是为找到可期的对手而高兴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才道:“这是自然。”说完看向成元帝,“陛下,那便等到下午休整之后,我与谢小友再对弈一局。”
成元帝方才没来得及开口定性,现在也只能看谢易行:“易行,如何?”
见不能将这棋局转到私下,谢易行也不甚在意,只道:“一言为定。”
众人原本恼容嫣公主这样横插一杠,不过见了谢易行这风轻云淡的表现,就觉得也许他有把握能战胜这东狄棋士,下午反而会让东狄后悔非要这般自取其辱呢?
成元帝放下了心,左右结局不会比方才更坏,于是让人把这八盘棋撤下去,宣布道:“开宴!”
迟来的歌舞终于能够登场,与昨日不同的美味佳肴也像流水一样被送到了席上。
所有人各自回了座位,大棋士也回去了。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之前,他想开口为自己方才差点忘了正事的表现对容嫣公主道歉,但是容嫣公主略一抬手,示意他没必要说这些。
少女含笑着恭喜他,说道:“恭喜先生找到对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宁王府的席位,见到宝意跟坐在她身边的谢易行,然后轻声道,“宁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她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宝意没有特别在意,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三哥。
那些被他挽回了面子的大人们在看他,遥遥地同他举杯相祝,年长的王公大臣们也在看他,面露欣慰。
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的大哥就显得无人问津了。
而二哥今日更是直接留在虎贲营,就没有来宫中。
宝意想,这回去以后被他逮到,少不得还要同他讲一遍今日三哥在宴上是如何大发神威,扭转棋局的。
宴席虽然开始得曲折,但众人今日却也吃得开怀。
尤其下午还有一场谢易行跟大棋士的对弈,更是让人期待。
大棋士请求成元帝给他安排了一间静室,让他可以在其中冥想,养精蓄锐,以最饱满的姿态来迎接今天下午同谢易行的这一场对弈。
像他们这样的棋士,在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都会拿出最高的敬意,闭目冥想、养足精神这是一回事,有些人还会焚香沐浴以表示尊重。
成元帝自是满足了他,在万寿园中为他安排了一个院子,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休息。
宴后,所有人都自由地在万寿园中走动。
成元帝则跟宁王一起,把谢易行叫到了面前。
他们在这远离人声的亭子里问他:“今天下午的棋局有把握没有?能不能赢?”
不说是成元帝,就是一贯沉稳的宁王这次等着儿子的回答,心中也多了几分紧张。
他身为父亲,虽然也一直关心自己的幼子,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在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一手棋艺,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棋盘上的功力究竟有几分。
谢易行望着这样殷切地看着自己的成元帝和父亲,只对两人笑了笑:“尽量不输太多吧。”
成元帝:“……”
宁王:“……”
欧阳昭明作为这亭中的第四人,听见谢易行的回答,只轻笑出声。
谢易行解释道:“他是东狄的大棋士,我不过是无名小卒,输了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成元帝跟宁王心想。
可这不是看着他像一匹黑马一样杀出重围,给了他们希望,这就想着他下午能够赢一把,让他们大周赢得更漂亮嘛。
结果把人叫过来这么私下问一问,都不带给他们夸个海口,让他们高兴高兴的。
现在这年轻一代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也没有魄力?跟他们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像。
两人悻悻地想。
不过问了谢易行,心里有了底,他们也就让他快去休息,好养精蓄锐,应对下午的那场棋局。
谢易行从亭中出来,一群贵女站得远远地望着他,都是一阵兴奋。
只是成元帝给大棋士安排了一个院子,给谢易行同样安排了一个院子让他可以去休息,他朝着那个方向去,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这边走来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少女们才收回了目光。
她们在这里围成一个圈,被她们围在正中的正是宝意,江平站在宝意的身旁,五公主和洛芷宁也在。
宝意见了这群少女对自己三哥的注意,再转头看向身旁的洛芷宁,见到她也对着三哥目不转睛,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洛芷宁看着谢易行现在光辉万丈的样子,心中确实是后悔当初没有把握住机会。
当初他的腿还没好的时候,母亲把她们送到宁王府,让她们同这个表哥好好相处,甚至有意想要把她跟姐姐其中一个许配给谢易行……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他便不是如今日这般光芒耀眼,那也是宁王府的三公子,他的腿一好,她们就没机会了。
她收回目光,听着江平问宝意:“你三哥下午有没有胜的把握?”
“嗯?”宝意看向她,本来就在想着到底是哪个幸运的姑娘能做自己的三嫂,见到江平的笑脸映入眼中,不由得也把她跟自己的三哥凑了凑。
江平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一想便想到了宝意正在琢磨什么,于是有几分羞恼,作势要捏她:“你在想什么呢?快回答我。”
不只是她,这周围围着的一群少女们都在竖着耳朵等宝意的独家爆料。
她们纷纷催促道:“是啊宝意,你三哥下午有没有把握胜过那东狄的大棋士?还是说也会像今天上午一样打个平手?”
“能打个平手也是好的,那大棋士成名多年,可不是那么好打败的呢。”
“说得也是。”
少女们叽叽喳喳,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宝意的答案反倒成了其次。
宝意乐得清闲,就在这三哥所带来的关注包围中没说话。
看到不远处容嫣公主正在朝着这边走来,她于是咳了一声,当做提醒。
可众人议论得热烈,没有听见她的咳嗽声。
容嫣公主越走越近,显然已经听见了她们在说什么,脸上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宝意不得不出声:“容嫣公主过来了。”
听见这东狄公主的名字,少女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们转头朝着宝意目光所落之处望去,见着容嫣朝着这边走来。
在这少女的注视下,她们不由自主地就朝着旁边让去,让开了一条路。
她这一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就把她跟五公主放在一起比较。
明明都是公主,她们这位就半点气势都没有,跟在宝意和江平身边简直像个小透明。
容嫣也没有看其他人,目光只是径直落在宝意身上,同她说道:“刚才各位在这里讨论的问题我也听到了,我也想问问永泰郡主,郡主觉得下午的棋局,是三公子会胜出,还是夏先生会胜出?”
京中贵女们等着宝意的回答。
方才她们说的时候自顾自地振奋了起来,没有等到宝意的答案,现在这位东狄的公主都来问了,宝意自然是不能不答。
只见宝意对着黑发蓝眸的少女笑了笑,然后答道:“我同公主一样,自然是想着自己身边的人能赢的,若这棋局的结果是我一句话能左右的话,那我当然是说我三哥能赢了。”
这话算是说的滴水不漏,既不显得自傲,也不显得输给东狄。
等到宝意的话音一落下,江平就说:“不错,容嫣公主你将这个问题拿来问我们北周所有的人,得到的都会是一样的答案,这就很没有意义了。”
宝意看着容嫣,见她听了江平的话并不生气,只微微笑道:“也对。
江平又道:“左右再多一个时辰,棋局就要开始了,到时棋盘上见真章,也许等开了局就知道,谁——”
江平的话还没说完,宝意就注意到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看上去脸色苍白,十分慌张,身上还带着血迹。
在快要跑到亭子前的时候,他被挡在外面的侍卫拦了下来,但是也引起了亭中成元帝、宁王和欧阳昭明的注意。
见三人站起了身看向自己,小太监“扑通”一声在侍卫的阻拦前跪了下来,朝着亭中人喊道:“皇、皇上,大棋士——大棋士遇刺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成元帝眼皮一跳。
欧阳昭明却是立刻同帝王说了一声“臣去看看”,就从亭中出来,一边朝着大棋士休息的地方走去,一边做了个手势,身后有侍卫迅速地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