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吱呀一声,在外头守夜的冬雪跟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卫都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冬雪坐起身来,见到宝意披着外衣,拿着烛台从里面出来。
“郡主。”她迎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烛台,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宝意说:“我睡不着。”
她跟冬雪一起从这屋里出来,在外头站了一阵。
院中其他人都已经歇下了,站在这里的就只有她们两个,望了头顶明亮的月亮片刻,冬雪听宝意说道:“姐姐你休息吧,我去书房。”
冬雪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去书房?
她拂开了宝意要来拿烛台的手,说道:“我去开门,郡主先去把衣服穿好。”
宝意这是不打算睡了。
漫漫长夜,她要在书房里待着,不将衣裳穿好是会着凉的。
把宝意赶去穿衣服以后,冬雪去书房开了门,将里头的灯都点亮了,又去沏了一壶热茶。
等回来的时候,宝意已经在书房里拿出了她那一匣子玉雕,在灯下专心地开始了雕刻。
她的神色如此专注,冬雪看着她一开始为着三公子的事而紧皱的眉头,在片刻之后都松了开来。
也好,有个事情可以让她分心。
宝意现在雕刻的速度比起一开始已经快了很多。
等到月落星沉,雄鸡报晓的时候,她匣中已经有两块玉石被雕成了完整的玉雕。
感到外面的光线变亮,桌上的烛火显得暗了下去,宝意才放下了手中的刻刀,转头看向外面。
天亮了,宫里应该有结果了。
大棋士应该醒了吧?
第204章
宝意从自己的院子出来,朝着大厅的方向走。
今天的王府,众人都起得比平常要早。
她在半路上遇见了自己的大哥,见大哥看上去休息得不错,昨天眼下的青黑跟脸上的疲惫都消失了,只不过在一边走一边伸手按着脖子。
宝意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哥哥”。
谢嘉诩见到她,放下了手:“怎么起这么早?”
原本太后千秋,成元帝是打算大宴三天,可因着昨天的事情,今天的宴席取消了,他们要提前一天上朝,谢嘉诩起床的时间正是他平常要去上早朝的时刻。
他在问妹妹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注意观察了一下妹妹的眼底跟她脸上的神色,确定她不像是一晚上没睡,才稍稍满意,就听宝意说:“实在睡不着了,所以就起来了。”
谢嘉诩同妹妹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今日你就好好的待在府中,知不知道?”
宝意点头。
这事自然不必大哥叮嘱,她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让原本就为这些事情所烦的父兄还要额外担心自己。
见她这样听话,谢嘉诩脸上微微露出了个笑容,正要说等下朝回来之后有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来告诉她,就听妹妹问道:“大哥,昨晚你是落枕了吗?怎么一直在按脖子?”
昨晚是被妻子几次劝都不愿意去睡,最后被她一手刀劈在脖子上劈晕过去,由两个小厮帮着抬着上了床的谢嘉诩:“……”
朱雀大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这个点打开了门,马车备好,王公大臣准备上朝。
而至于去宣旨叫东狄使团进宫的内侍,也已经到了使馆之外。
容嫣公主早早洗漱穿戴完毕,就坐在院中等着。
在听到宫中果然来人传召自己进宫的时候,她不慌不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出去迎了旨,然后带着自己的人上了马车,随着前来宣旨的内侍一起入了宫。
今日成元帝要见他们的地方,不是在万春园或者万寿园,而是在大周朝的金銮殿。
已经清醒过来,又在众人的陪伴下度过了下半夜的大棋士坐在椅子上,于这金銮殿中等着容嫣公主到来。
成元帝给了他这个伤员特殊的礼遇,让所有人都站着的时候,就只有他跟自己能够在殿上坐着。
大棋士望着殿门的方向,不多时就见到公主的身影出现。
见她看上去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也没出什么意外,他才放下了在听见这个阴谋里有一品阁的影子之后就一直提着的心。
容嫣公主带着自己的使臣来到殿中,先同成元帝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等到成元帝让她免礼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才将目光落在了大棋士身上,见他恢复清醒坐在这里,容嫣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喜色。
她说:“早就听闻灵山寺的空闻大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先生果然醒了。”
虽然在自己倒下的时候,公主那样反应激烈,咬定就是谢易行下的手,差点让一品阁的阴谋得逞,但是见到公主对自己的紧张与关切不似作伪,大棋士心中也是感动的。
成元帝端坐在上首,对着容嫣开口道:“昨夜大棋士醒来以后就已经说明了真相,在院中行刺他的并非是宁王三公子,朕也就将宁王三公子连夜从天牢中提了出来。”
听着成元帝的话,众人皆想起容嫣公主昨日那一通指责和发难。
她让成元帝被迫将谢易行押入天牢,不过还好空闻大师将大棋士及时救醒,谢易行在天牢里也就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
今日真相水落石出,尽管成元帝还没有说这凶手是谁,但是宁王府跟东狄使团的立场同昨日相比已经完全调转。
现在是容嫣公主要等着宁王府发难,想好该怎么接招了。
这让殿中的大部分人不由得就有些幸灾乐祸。
尽管东狄的人在他们这里受伤很倒霉,但是因为容嫣两次的气焰都太过嚣张,所以他们很乐意看看她是怎么吃个亏。
不过容嫣公主表现得比他们预测的要镇静许多。
刚才她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扫过,想找到谢易行的踪影,现在这位宁王三公子在她眼中,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刚才没有见到他,容嫣还觉得有几分可惜,现在见成元帝一传召,他人就从殿外走进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看起来没有因为那半天的牢狱而有损光彩。
容嫣看着他来到金銮殿上,对着坐在上首的成元帝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成元帝抬手:“平身。”
在谢易行起身之后,才又看向了宁王,对他略一点头。
宁王就从原本所站的位置上走了出来,来到了儿子身边。
见他们父子跟容嫣公主现在三人已经在下方站着,成元帝才再次开口道:“昨日之事,欧阳太尉已经查明。”
殿中群臣听到成元帝的话都精神一振,不过一晚上时间,就把人救醒,而且还查出了真凶么?
成元帝肃容道:“此乃潜伏在我们大周的一品阁余孽所为。他们趁大棋士不备,刺伤大棋士,随后又嫁祸给宁王府,其心可诛。至于容嫣公主指责宁王的三公子是凶手,这只是一场误会。”
在听到“一品阁余孽”的时候,北周群臣的反应比起东狄使臣听到的时候要淡定。
虽然也面露惊色,但那是因为气愤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竟然混进了皇宫之中,还对着两国邦交用起了这么下三滥的刺杀手段。
不过有监察院、有欧阳昭明在,别说是一品阁余孽,就是他们一品阁阁主复生也不足为惧。
老臣们望着坐在上首说话的成元帝,琢磨着陛下现在是在居中调解,做和事佬,希望宁王府跟东狄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宁王这昨天在亭前的话犹言在耳。
要是刺杀之事与他们宁王府有关系,他谢衡无惧于担当这个责任,可要是冤枉了他儿子,他就要东狄也承受一番他的怒气。
宁王平和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快忘了他发起飙来是什么样子了。
只可惜,在宁王还没发难的时候,这黑发蓝眸的少女就主动开口了。
容嫣转过身来,对着几步之外的宁王父子行了一礼:“昨日情形是容嫣之错,令三公子遭受牢狱之灾。”
谢易行站在宁王身边。
他望着这态度跟昨日截然不同的东狄公主,脸上的神色不变,心中则生出了一丝警惕。
容嫣放下了手,继续说道:“昨日三公子陷入牢狱之时,宁王说过,若刺杀之事与宁王府有关,不会推卸责任。我们东狄行事也是一样,既然是容嫣之过,那容嫣愿意承担责任,不管宁王跟三公子想要我怎样谢罪,我都绝无二话。”
“公主——”
东狄使臣听到她这么说,都纷纷忍不住出了声,容嫣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住口。
宁王看了她片刻,缓缓地开口道:“容嫣公主,方才陛下也说了,昨日那样的情况,难免误会。在这件事里受了委屈的是我儿,现在真相大白,宁王府也不会再追究,以免伤了东狄与我们大周的和气。公主要怎么赔礼道歉,还是同我的儿子说吧——行儿。”
宁王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示意由他来跟容嫣谈。
在上朝之前,宁王、欧阳昭明就已经同成元帝商讨过,他们现在的重点并不在要东狄如何地赔罪低头,这件事情越平静地揭过去,就越能给那些藏在暗处的一品阁中人以迷惑。
依据欧阳昭明对一品阁的了解,这些暗桩洒落在各国之中,为了避免暴露,他们之间是甚少联络的,都是直接对一品阁阁主负责。
这样一来,他们大概率不知道在北周潜伏的究竟有多少自己的同伴,也不知道昨夜的事情过去之后,有多少枚钉子暴露在了监察院面前。
这样故布疑局,先让他们自乱阵脚,后面要将他们一一地取出来就更加容易。
谢易行知道父亲的意思。
他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迎上容嫣的目光时,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提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条件,让她做了就算了。
可是没有想到,容嫣再一次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这黑发蓝眸的少女望着他,说道:“我知道谢三公子是君子,定然不会多跟我计较,但是不还清这个债,在我心中却是不安的。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补偿谢三公子和宁王府,又不伤我们东狄和大周的和气,甚至能让两国邦交更加紧密,就是不知三公子意下如何。”
众人听着容嫣的话,纷纷猜测着她要说的是什么补偿,就听容嫣说道,“我知道宁王三公子尚未婚配,是京中无数人家心目中的佳婿人选,我作为东狄唯二的公主,亦是待字闺中。今日三公子与我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可有兴趣做我的驸马,做东狄的乘龙快婿?”
“什么?”听到这东狄的容嫣公主这样大胆、这样跳跃性的发言,别说是在场的大臣,就是坐在龙椅上的成元帝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都说东狄女子性情豪爽,遇见喜欢的男子就会主动出击,把人带回闺中,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东狄的公主会出击到他们大周的朝堂上来!
而且她提出这个提议,前面没有半点铺垫。
容嫣说完之后,就看着站在对面,眼中也露出了意外之色的谢易行,朝他扬起了下巴,问道:“如何?”
谢易行想过她会有何种反应,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东狄公主会向自己求亲。
在一阵惊诧过后,王公大臣中已经有许多人在思考起了这个提议。
容嫣这样提出联姻的提议,确实十分的有诚意,宁王府的三公子不是世子,不能袭爵,他做东狄的驸马,算得上是高娶了。
容嫣可不是普通的皇女,她是东狄有封号有封地的公主。
东狄的封地制度同北周不同,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内,那就是自成一国,潇洒自在得很。
可以说,娶了容嫣,除了要跟着她回东狄,不能跟家人一起生活以外,对谢易行来说没有什么不好。
还好这容嫣公主问的是宁王三公子,殿中有着适婚年纪但又尚未婚配的儿子的大人们都想道,这要是问到他们,他们可能就要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