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听到他的话,这个被叫做老九的侍卫才像是稍稍放松了一些,垂下眼睛掩去了眼中的光芒,“唔”了一声。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这个话多的侍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明天就是哥两个轮休的时候了,我让你嫂子准备了一桌好菜,明天跟老七他们几个到哥哥家里喝两杯?”
他们这群一起入宫的侍卫按照年纪排了序,正在说话的这个是老三,同他一起值守的是老九。
老九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闷的,平日里要是他们不带上他的话,他就能在侍卫所待一整天。
老九看上去像是想说什么,可是还没开口,他的耳朵就动了一下。
“怎么样?”老三问完之后,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一回头见到老九在原地停下了,于是问他,“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老九的手放在他腰间的配刀上,驻足在原地听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边走一边说:“没什么,是我听错了。好啊,明天去三哥家喝酒。”
宫门已经下了钥,他们轮休要出宫也是明天的事。两人回到侍卫所以后,这里空空的,就只有三四个人,其他的都被排了班,在外面巡逻。
两人拿了洗漱的盆,去洗浴的地方胡乱地洗了个澡以后,就穿着单衣回来,准备早早地上床休息。
在经过桌前的时候,沉默寡言的老九动作隐蔽地一抬手,将指甲缝里的药粉一弹,弹进了桌上的油灯里。
药粉落在灯芯上,瞬间燃烧成烟。
他收回了手,继续往前走去。
同屋的另外两个侍卫也是被这连着几日的班累得狠了,在吹灭了灯以后也上了床。
不多时这个屋里就响起了鼾声,四人看着都睡熟了。
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睡在最靠里的人动了动,翻身从床上坐起。
老九穿上了衣服鞋子,没有发出声音地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门,沿着墙角的阴影走到他们方才走过的地方,他这次没有停留,径自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指引他的并不是声音,而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蛊虫。
他穿过了拱门,朝着一座偏僻的园子走去。
能够操纵他身上蛊虫的就只有阁主,只是上一次从此躁动得远没有那么强烈。
他想,在这个时候来到宫中的,是阁主还是他手下的使者?
不管是谁,在这个时候过来也太容易暴露了。
他越朝着那个方向走近,就感到寄生在自己体内的虫子越是躁动。
月光亮堂,照亮了这个满是荒草的园子,一根枯枝在他脚下被踩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而他也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在他们每一个被派出来的暗桩身上种下的蛊虫,一开始都是种在他们的手臂上,随着他们的修为晋升,蛊虫会渐渐向着他们体内移去。
进一阶就是栖息在他们的胸口,再进一阶就是了头上。
他的蛊虫在几年前就已经移到了他的脑中,所以传递过来的信息接收起来才比起其他人都要精确,可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的脑子里如此的躁动,仿佛要从里面噬咬出一条通道,破茧而出一样。
从脑中传来的剧痛令他脸色苍白,冷汗潸潸而下。
他再无法前进一步,像虾子一样弯下腰,两手抱住了头。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啊——”
他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再顾不得此刻会发出动静引来巡逻的侍卫。
荒凉的园子里,一时间回荡的只有他的惨叫声。
老九疼到快要发疯,眼睛凸得像是要爆出来。
他的视野一片血红,见到在由白色变成红色的世界里,有一双锦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来人朝他伸出了手,在上面戴着一只像是丝质,又像是金属的手套。
“嗬嗬——”
他长大了嘴,已经发不出声音。
下一刻,那在他脑子里躁动的蛊虫终于找到了出口,从他大张的嘴里挤了出来,落到了那只手上。
而躺在地上的人眼中也光芒黯淡,断了生机。
第206章
风中灯笼高照,一夜之间,宫中就悄无声息的少了十几个人。
其中有侍卫老九,宫女棠儿,一位服侍老太妃的嬷嬷,还有两个太监。
五人变成了五具尸体,若是剖开,都可见到脑中有一血洞。
除了跟他们亲近的人发现了他们不见,其他人对宫里少了这么些小人物都没有察觉。
宫中这么多年藏污纳垢的事情多了,也许监察院是趁着这次肃清一品阁余孽的机会,把这些人都抓去盘问清楚也不奇怪。
与这五人亲近的人只是觉得奇怪,他们几个从来都是安守本分,怎么这次也被带走了。
面对他们的疑问,等到天明,也都各得了说法。
比如宫女棠儿,她是家中老母得了急病,所以被准了假,回去探亲了。
而侍卫老九则是临时被一位大人调了去过去了,看重他的能力,等忙完这一阵之后,他或许会回来,或许会高升。
侍卫所里几人一开始不见了他,本来还担忧这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或者是叫人害了,等听到上官给的答案之后,几人才安心了下来。
他们在老三的家里一边喝酒,一边感慨着老九这小子的好运:“等回来以后,他说不定就爬到我们顶上去了,得我们管他叫大哥了。”
在监察院官员来往的大街上,从白日到黑夜,也常有家户被破门而入。
或是有客栈商户中有人被拦下来,当场押走。
不过在月重阙看来,这些动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为惧。
欧阳昭明跟他手下的人这么大举动作,都没有伤及自己的根本。
他们抓的这些人,要么是怀疑他们有做奸细的嫌疑,就宁可抓错不可放过,要么就是抓了一品阁这些年在北周训练出来的一些外围成员。
在安插于北周心脏中的钉子当中,真正核心的一共有七枚“长钉”。
当年月重阙在接过一品阁阁主之位的时候,前任阁主就已经将这七枚“长钉”的分布和他们身上蛊虫的控制方法都告诉了他。
这七枚“长钉”是隐藏得最深,动起来也最为致命的暗桩,他们就像黑夜里的北斗七星,周围拱卫着无数零碎的星辰。
这次被监察院扫到的就是那些零碎星辰,他们知道的事情不多,月重阙在来到京中之后,从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显露过身份。
这些人不知道关于一品阁的事情,而真正拥有蛊虫的那些“长钉”,欧阳昭明一个也没有找到。
否则“长钉”一死,他通过蛊虫感应,现在就应当知道了。
因为确定欧阳昭明还没发现,所以月重阙依然留在这座位于使馆附近的民宅里。
尽管这里也有人前来搜查过,不过他跟勒坦顶替的身份都是在这个地方住了很久的良民,两人都改变了容貌身形,而他也遮掩了自己的瞳色。
看着这些监察院的黑衣小吏从自己面前走过,却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他们的上官最想要抓住的人,月重阙都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兴隆钱庄。
地底深处,欧阳昭明坐在一间昏暗的石室中,面前摆放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五只蛊虫。
这些蛊虫原本寄生在人的身体里,以他们的一部分血肉为食,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眠,不需要消耗什么,不然的话,被它们寄生的人脑子早就已经被吞噬干净。
昨天他以从天牢后面找到的药粉残留,仿制出了可以让这些蛊虫暴动的药粉,去宫中起出了那些钉子。
虽然被它们寄生的这些宿主都在匆忙仿制出来的药粉影响下,被暴动的蛊虫反噬,没了性命,但是欧阳昭明却不在意。
这些只是小角色,在他们身后操纵他们的才是真正的大鱼。
如果没有十二带来有关月重阙的消息的话,这些人死掉,没有办法从他们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欧阳昭明还真的会觉得可惜。
现在他看着面前的盒子里安安静静地沉睡在其中,没有得到幕后之人的诏令就不会醒来的蛊虫,只要这些虫子活着,那月重阙就不会知道他们的这几枚“长钉”已经被拔了出来。
这人是如此的大胆,敢这样深入北周,还他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出现。
欧阳昭明想着先前同月重阙的几次交锋,思考着这位新任阁主的真实身份。
他留在灵山寺的人已经传递了消息回来,说这姓月的商人在昨日离开了灵山寺之后,又回到了寺中。
也许是他出来了,见过了东狄的那位公主,随后又回去了。
也可能他放在灵山寺的一直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替身,而他本人还在城中。
但是这都没有关系,欧阳昭明就等着他再次有动作。
只要他再召唤这些蛊虫,他们就能确定他的位置,然后杀到他面前。
监察院在渐渐缩小包围圈,很快就能让他尝到在这铜墙铁壁中插翅难逃的滋味。
欧阳昭明嘴角噙着笑意,将自己昨夜一口气得到的这五只蛊虫盒子重新盖上,然后抬起头。
这昏暗的石室中,在他盖上盒子之后,光线又缓缓地变亮。
发光的不是火把,而是在墙上缓缓转动的夜明珠。
方才他查看蛊虫的时候,这夜明珠是藏在壳子里,等到他盖上盒子时,那壳子又缓缓地打开,让更多的光芒从其中流淌出来。
明亮了许多的石室里,可以看到在这里的并不是欧阳昭明一个人。
除他之外还有两位老人,一个瞎了一只眼睛,另一个则两条腿齐根而断,十根手指也被腐蚀得少了两根。
先前宁王他们中毒的时候,回来的是监察院的用毒高手,而现在这两位身在石室中,正在研究着他们面前那些虫子的,就是监察院的养虫高手。
人天生就不喜欢这些虫子,这两位大人也是一样。
只不过一品阁擅长用毒,也擅长驭使这些毒虫,他们在这毒虫上面痛失了不少精英,令他们也不得不开始研究虫子。
两人的肢体还有一只眼睛,就是在研究毒虫的时候失去的。
欧阳昭明从石桌后起身,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背后看,这两个老者只是在石台前一坐一立,等来到他们身边时,才看到这石桌上放得密密麻麻的罐子里装着的都是毒虫。
有些从罐子里爬了出来,半身爬到了桌上,两人也不在意,只是再挑了淡褐色的药粉,试验面前蛊虫的反应。
他们目光专注的是放在他们面前的一只虫子,看起来同欧阳昭明方才所看的蛊虫一模一样。
这是他们在早几年联手杀死一个一品阁安排在北周的高手,从他体内取出的蛊虫,一直用密法驯养活着,已经切断了同本蛊的联系。
现在,他们就用这只蛊虫来实验手上的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