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任对面的人如何对她的到来表示不欢迎,对她医治王爷的能力表示怀疑,她都不动,只当做清风拂过山岗。
平王妃站在门边,在听清事情的原委之后,目光落在这个手中还握着皇榜的年轻女子身上,先对她这份不卑不亢生出了好感,然后才从门内走了出来:“各位大人。”
她一出现,刚刚还聚在一起,要这被管家领着进来的姑娘就此离去的太医们都立刻转向了她,同她行礼道:“王妃。”
“参见王妃。”
他们半躬着身,此刻都意识到自己方才要这黑衣姑娘退出去的声音大概是太大了,惊动了在里面陪着王爷的王妃。
“各位大人无需多礼。”
平王妃从前执掌后宫,母仪天下的大气写在她的骨子里,尽管因为平王这段时间情况危急,她的形容看着有些憔悴,但在众人眼中看来,她依旧是那个伴在景隆帝身边的明媚女子。
王妃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站在旁边的黑衣姑娘,见她也低下了头,朝着自己行了一礼。
无论是从她挑不出错处的仪态还是这份镇定来看,她都不是普通的来自乡野的医者。
王妃看着她,见她的一双眼眸从面纱上方看向自己。
被她的视线所笼罩,平王妃只感到心下微微一动——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夜雾笼罩的湖面,不会让人错过它的美,但是同样也叫人看不透。
见王妃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揭了皇榜的黑衣女子身上,方才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被冒犯的太医们都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好了,这种沽名钓誉之辈现在有机会了。
王妃既接见了她,也会像前几日对着那些江湖郎中一样以礼相待,让她进去看王爷。
就算她医治不好,王妃也不会多有怨怼。
在他们不忿地想着的时候,平王妃已经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了这个身穿黑衣、以面纱覆面的年轻女子面前:“姑娘揭了皇榜,可是对我家王爷的病有一试的把握?”
这从跟着管家进来之后,任凭这群太医如何叫她离去、如何质疑,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年轻女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极为好听,叫人一听之下就有种心神摇曳之感——
“我能治好王爷的病,但只此一次,若此疾再复发,那下次就不必再找我了。”
“狂妄!”
王妃还未曾从听到这话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在旁听着她开口的太医当中就有人发出了一声斥责。
那名头发花白的太医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对着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只把平王府当成她可以撒野的地方的女子道:“行医者判断病人的病情,要通过望闻问切四法,你来到这里连看都没有看过王爷,就说你能治?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这说的话也是其他太医的心声。
一时间,所有人又在纷纷指责起这个不知从何处来,完全不是医者的黑衣女子来:
“若是这恶疾你真的能治好,老夫愿意把头砍下来让你当球踢!”
“你要是不安好心,在这里戏弄于我等、戏弄于王妃,耽搁了医治王爷的时间,我等定不会放过你!”
王妃虽有心阻止,但是见到她沉静如初的眸光,就知道即便自己不阻止,她也不会为这些言语所伤,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治好躺在里面的平王。
王妃从她的眸光中读懂了她的底气,可这些觉得自己被冒犯,认定这个特意来皇都中揭了皇榜的女子只是哗众取宠的太医却全然没有这样想。
见面前的人又同刚才他们要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把他们的话当成耳边风,有人心头更加火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覆面的黑色面纱上,抬手指责道:“行医者光明磊落,哪有像你这般鬼鬼祟祟的?若你是有真材实料,是真的为治愈王爷而来,干嘛还要遮着脸?”
他的话音落下,先前对所有的指责猜疑都完全无视的黑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
她一抬眸,那双被烟雨笼罩的眼眸中就仿佛凝聚了光,让她整个人都像是从画中活转过来一样。
那指责她不磊落的太医见面前这年轻的女子抬起了手,来到耳后指尖一动,就摘了面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
所有人那张黑色的面纱从她的脸上滑落,将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展露在了他们面前。
空气中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众人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脸上,为这面纱掩映之下的容颜而感到心中震颤。
摘下面纱,以真容示人的她再次开口道:“女流之辈,进皇城路途遥远,遮着脸是怕麻烦,现在到了地方,倒是也不用再遮了。”
她看向平王妃。
在王妃反应过来她这是想立刻进去医治里面的人,对她首肯之后,这黑衣女子就走上了台阶,绕过了她,径自朝着屋内走去。
第263章
一走进屋里,她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微苦的药香。
尽管室内遵照太医的嘱咐开着门窗,通着风,但这里的空气依然让人觉得有些滞然。
这抹高挑纤细的身影缓步朝着前方走去。
她的听觉很好,捕捉得到在这屋里深处那个并不稳健的呼吸声。
就让她这样独自进去了,那些太医并不愿意。
照他们看来,应当是自己等人一并进去看着,才最保险。
但王妃轻言慢语地让他们等在这里,稍安勿躁。
太医们就算再不甘,再忧虑,也只能遵从旨意。
听见王妃这样将信任交给了自己,这黑衣姑娘也就将那些声音都屏蔽在了身后,径自朝着屋里唯一的呼吸声所在的方向走去。
来到帘幕前,她透过这白纱窥见了后方隐约的影子。
在最里头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个人,那就是皇榜上所写身患恶疾的,曾经的南齐帝王、如今的平王殿下。
她在帘幕后站了片刻。
平王的病情对她来南齐所要做的事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良机,他在这个时候病情加重,不得不寄望于有隐世的医者来救治他,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这种宿命之感令她心跳急促了几分。
不能这样进去,于是等到心跳平复之后,她才伸出了手,撩起了帘子,除去了跟躺在床榻上的人之间的最后一层屏障,她真正地看到了这个身在生死边缘的天潢贵胄。
尽管这里跟床榻上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这平躺在床榻上的人的侧脸。
只是一瞬间,这没有再用面纱遮掩住容颜的黑衣女子脚步就猛地顿住,撩开纱帘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了那团在手中的柔软布料。
平王妃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外面的太医已经被她安抚好,愿意静等结果。
她走进来,却见到这个在外头无论如何都神情不动的姑娘站在纱帘前,似是受了极大的冲击。
她的眼睛睁大了,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本就白的脸在此刻显得越发白了,连唇上的血色都稍稍地褪去了几分。
见她这个反应,王妃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在里面出了什么事,等到慌张地走上前来,站在她身边朝着里面看去,见到躺在床榻上的人依然如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安稳地闭着眼睛,胸口还在起伏,这才安心下来。
既然王爷没事,那这黑衣姑娘的反应就不会是因为他的病情了。
她揭了皇榜来到平王府,却未曾告知旁人该如何称呼她,王妃只能站在她旁边,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这在看清平王容貌的瞬间忽然化作木雕泥塑的黑衣女子这才回过神来。
她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要从这种被命运攫取住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片刻之后才说道:“没事。”
话音落下,她就继续迈出了那只脚,朝着里面走去。
王妃跟在她身后,两人方才说的话跟如今气息的接近,似乎都让躺在床上正在昏睡中的人有所感应。
来到床榻前,两人只见白迎霆的眉毛微微蹙起,随即又再睁开了眼睛。
“王爷。”
黑衣姑娘看着平王妃迎上前去,紧张而关切地问躺在床上的人可有不适。
她刚刚从这里离开,白迎霆才又再闭上眼睛,现在不过昏睡片刻就又醒来,平王妃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感到不舒服。
可是白迎霆却轻声问道:“有人来了?”
听见他这句话,王妃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他对外人的气息敏感,还能感觉到这样轻微的变化,情况看着是比前几日突然昏厥要好多了。
她也轻声回道:“是啊。”
说着让开了身体,让他看揭了皇榜入府的人。
白迎霆调转目光看向她。
他知道,现在能够来到王府中的外人,无非都是对治愈自己有着几分把握的人,只是面前这个医者,无论是她的年纪,还是她过人的容貌,都叫他感到意外。
若是在平时,他定然不会怔忪得这么明显。
只是现在在病中,这位曾经的帝王已经没有足够多的精力去时刻隐藏自己的真实反应。
不过他却发现,面前的人陷入怔忪的时间比自己还长。
在他回过神来以后,又过了片刻,这年轻的医者才像是从那种把自己错认成旁人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彻底确认了自己不是她认识的人。
血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那双眼眸里的波澜也平静了下来。
“王爷。”白迎霆见她朝着自己行了一礼,对自己说道,“我为王爷的病情而来,我可以令王爷好起来。”
听见她的话,平王妃立刻说道:“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王爷诊治?”
黑衣女子看向她,说道:“马上就可以。”
“那——”
王妃听到她的话微微一启唇,正待说什么,却听她又说道:“但我在医治王爷的时候,王妃需要出去,而且我这个办法,只能救王爷一次。”
她说着,看向了在听着自己说话的白迎霆。
“王爷这病,世间也许还有名医可以治愈,也许再等几日能等到转机,并不是非得用我这个法子。试与不试,还是要由王爷来决定。”
白迎霆温文尔雅地一笑:“姑娘在这时来揭了皇榜,又站到了这里,就已说明本王应该用你的方法一试。”他看向王妃,对她轻声道,“没事的,你先出去吧。”
他既然选择了相信这个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姑娘,平王妃自然也是听他的话。
在对立在一旁等着他们夫妻交流的黑衣姑娘说了声“那王爷就拜托你了”之后,她转身撩开了纱帘,从这里离开。
在走到门边,迎上那些焦急地等在外面的太医们的视线时,她甚至还转身将打开的两扇门重新关上了,真正将视线和声音都隔绝在外面。
少了外面的光和声,屋里就剩下躺在床榻上的病人和立在床边,手中握着能够拯救他的灵药的医者。
白迎霆看着她走近了自己,停在床榻边,从怀中取出了两个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