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舟踏翠
谢峥:……
再听这丫头鬼扯,他怕是要折寿。
等等,他不是来找人聊天的。谢峥扶额。他最近怎么老是被祝家这丫头带着跑?
【听你所言,你父亲在政务上颇有才干,做事稳妥,也算是一名爱民如子的——】
【打住打住,什么叫“算是”?】祝圆不服,【我爹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谢峥哑然。
祝圆开始吐槽:【你不知道我们刚来芜县那会儿,这边糟糕成什么样儿,又穷又乱,天天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女干杀掳掠,我爹那几月都快瘦成仙了……】
谢峥忍不住:【瘦便瘦,瘦成仙是何意】
【瘦的衣服空荡荡,看起来不就飘飘欲仙的吗?】
谢峥:……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谢峥:……等等,他的问题——
【听城里商户说,原来那税银都快高上天了,以前的县令来这里,就是为了狠狠刮一层税银给自己挣功劳,然后升职的吧?说不定还贪了多少钱。要我说,芜县前几任县令指不定都有问题!】
谢峥眯了眯眼。
【我跟你说,我爹这种为国为民的书呆——咳好官,放哪里都不亏!】祝圆话锋一转,【你在京城有什么门路吗?明年我爹就要述职了,给我爹说说好话呗?】
谢峥:……
这年头,走后门拉关系已经如此直接了当了吗?
两辈子第一次被走关系……他竟然有点,新奇?
没等到他说话,祝圆以为他不想帮,立马补了句:【我这两年帮你不少啊,就算只看在钱的份上,你的良心也会应下的吧?】
谢峥嘴角抽了抽:【我没说不帮——】
祝圆眼睛一亮:【我果然没看错你,谢谢啦!】
谢峥:……他也没说帮。
祝圆才不管他什么想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啊,应了就要做到啊,我们家以后吃饭喝粥就靠你了】
谢峥无语:【县令俸禄不够你家吃用?】
【够啊,关键是,我爹不光养家里人!!】提起这个祝圆就郁闷了,【你知道吗?打我家铺子挣钱开始,我爹就自掏腰包去做奖励,农事、水利、技艺……各种各样,去年底光是给百姓发奖金就发了几百两!我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有这样倒贴出去的?!我娘还大力支持!!你说气人不气人?!】
谢峥微怔。祝家丫头猜测到了自己身份,为了她爹的前程在这儿说好话?还是祝修齐当真如此爱民如子?
那为何上辈子未曾听说过祝修齐?
祝圆犹自继续:【好在招商、扶农政策起效,加上今年税改,我爹才好过些。】
谢峥皱眉:【按制,税赋需上缴户部】
【想多了,我就不信各地没有截留一部分,上缴的税额不低,百姓还过得舒服多了,不好吗?还是朝廷只管薅羊毛不管羊死活?要是的话,那我没话说。】
谢峥:……
行了,他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
他接着往下问:【那你大伯秉性如何?】
祝圆停住,迟疑片刻,道:【闲谈莫论人非】
谢峥挑眉。上辈子的祝修远汲汲营营几十年,到最后也只是正五品的郎中……刨开家势薄弱这环,此人在京中经营几十年只升了半品,不是太无能便是人品不行。
再看小丫头此话……看来是后者。
他再问:【除了年节走礼,你们往来频繁吗?】
祝圆反问:【除了年节走礼,还需要什么往来?】
谢峥懂了。既无才干,人品存疑,又与祝家二房不和——此人不值得扶持,其女也无需关注。
倒是祝修齐……不管是祝圆,还是祝庭舟,看起来都颇为不错。由子及父,可见祝修齐可堪大用。
或许,祝修齐上辈子一直不得返京,是无人在京中运作罢。
若是上辈子祝修齐一直不得返京,那小丫头……
谢峥眯眼。这丫头瑕不掩瑜,内里自有乾坤,绝不会被埋没。即便后宅女子名声不显,她的夫家也不可能泯然众人。
摊丁入亩便罢了,若不是遇到他这个皇子,这东西势必无法推行。可其他呢?其他诸如水泥、活字印刷,甚至是玉兰妆的产品呢?
谢峥沉下心开始回想。
没有,毫无印象。
对面的祝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说了适才那句话后,便没再书写。
谢峥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芜县县令祝修齐之女,嫡出,明昭二十八年生,体弱多病……
当初让人查的资料不期然冒了出来。
谢峥陡然顿住。体弱多病?
是了,去年祝家去芦州,除了祝庭舟要考童试,还有祝家小丫头去求医……当时舅母还与他说,这丫头虽然身体有些弱,但年岁小,调理得当便于常人无异,无需担心来着。
他皱起眉。所以,上辈子,小丫头没熬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便极其不适。
这丫头有才有能,若不是生为女子,早晚扬名,即便生为女子,也不应当被埋没……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谢峥欲要细想——
“笃、笃。”
“主子。”安瑞的声音从虚掩的房门外传来。
谢峥回神:“何事?”
安瑞压低声音:“娘娘找您,让您现在过去昭纯宫。”
谢峥皱眉:“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不过,看玉容姑娘的神色,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峥叹了口气,起身:“走吧。”
淑妃找他,是为了秦老夫人为他相看姑娘一事。
秦家如今可没有适婚的男儿,秦也最大的女儿今年才不过十二,也不急于一时。可这俩月,秦老夫人一改往日的低调,频频吃酒参宴。
偌大京城,宴席自然不会少,可秦老夫人参加的,都是带着各家适婚姑娘出来交流走动的雅宴。
这走得多了,大家便看出来了——秦老夫人,这是为三皇子相看人家呢。
如今,这些事儿也传到了淑妃耳朵里了。
淑妃倒是没有训斥,只轻描淡写地提点他,贵为皇子,当为天下先,不可过度张扬,当遵从先祖遗训,娶妻娶贤,不拘门第……
话里话外,就是让他别着急,别高调,别找高门,别让她丢人……
跟着谢峥的安瑞都听得直撇嘴——当然,低着头那种。
好不容易从昭纯宫出来,谢峥长舒了口气。
安瑞正给他披大氅,闻之不忍,轻声安慰:“主子您别多想,娘娘是担心您看不准——”
谢峥摆摆手:“无需多言。”拉了拉大氅,大步前行。
阴了一上午的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还未来得及扫净的雪花混在泥里,经来往宫人践踏后变得斑斑点点,脏污如尘垢。踩在上面,又泥泞又湿冷。
这鬼天气。安瑞暗骂了句。搅得大家心情更糟了。
蹿高了许多的谢峥一路疾走,安瑞在后头小跑着追赶。
一前一后进了自家院子,谢峥立马沉声朝廊下候着的安平吩咐:“备马,准备出宫——”眼角一扫,看见屋内挂着的字画上浮现的墨字,他顿了顿,轻叹了声,“罢了,明儿再说吧。”
心绪不平之时行事乃是大忌。
他该去写几行书稳一稳了。
还未等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安瑞反应过来,他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书房。
闻声出来的安福朝他们摆摆手,追了上去。
安平看看那掩上的书房门,再看犹自喘息的安瑞,小声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安瑞撇嘴:“还能怎么着,被那位主子气着了呗。”
安平了然。
进了书房的谢峥解开大氅,随手往后一扔,快步走到书桌后。
安福顾不上大氅,急忙抢步上前去磨墨。
谢峥铺好纸,提笔蘸墨,刚想写字,对面正在誊抄的内容慢慢浮现。
【……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竟是《孝经》……
爱亲敬亲?呵。
谢峥深吸了口气,索性不练字了,也不管对面慢腾腾的墨字,狼毫落纸,凌厉笔锋带出洒脱诗句:【酒酣胸阔道嚣狂——】
还未等他写下下一句诗句,对面墨字只停了一瞬,立马接上——
【治肾亏,不含糖?哥们,你肾虚不举了?】
谢峥满腹的阴霾嗜戾顿消,一口心头血差点喷出来。
第0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