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罗老太不由回忆起,昨天自己明白了安丫儿的心事后, 沉吟良久,趁夜去宣政殿找李稷。
罗老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知道他性情倔强偏执, 去时还担忧他会冥顽不灵,甚至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只能以母亲的身份压他,务必要给安丫儿一个交代。
但是就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李稷直接跪下, 沉声说“儿子不孝, 干出荒唐事, 明日就让人送安妹出宫。”
罗老太当时满肚子的话就被堵在嗓子口。
李稷那样轻巧地答应,根本不像他平日不死不休的执拗作风,罗老太原还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敷衍自己, 只是当时看他脸色实在苍白,像是几日没歇那样疲累虚弱, 一时也没忍心再说什么。
直到现在,亲眼看着那长长的车队,罗老太才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说:“你大哥已经下旨, 封你为公主,新的公主府正在建,你便先委屈些、住在你母亲长乐大长公主的旧邸里,等公主府建好了,你再搬过去。”
乔安摇头:“娘,我母亲的旧邸很好,不用再建新的公主府了。”
“要的,这个一定要。”
罗老太格外坚持:“府邸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你有了自己的府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孩子,别人才不敢看轻你,这个你得听娘的。”
乔安不好意思地说:“好,那我听娘的。”
罗老太说:“你的婚事,你大哥已经同意了,宗正寺正在筹备婚嫁礼聘……”
乔安心头一跳,垂着眼,轻声说:“娘,您替我谢谢大哥。”
罗老太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一句话,格外的伤心。
她看着面前愈发沉静内敛的少女,想到昨夜在宣政殿跪在面前消瘦默然的稷儿,突然难过至极。
她的安丫儿,她的稷儿,本是她看得好好的一对,阴差阳错,没能结成好姻缘,反而落得如此生疏寥落的境地。
“安丫儿……”罗老太握着乔安的手,哽咽:“安丫儿,你大哥他做了错事,他自己已经吃了苦果,你别怨他,他毕竟是真的疼你,你别怨他……”
“我知道,娘,我从来没怨过大哥。”
乔安认真说:“大哥就是我的兄长,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听见这一句话,罗老太终于释然了些许。
乔安去给她擦眼泪,轻声说:“娘,不哭。”
“好,娘不哭,不哭。”
罗老太擦了擦眼睛,看着乔安关切的目光,破涕为笑:“我的女儿,一眨眼这么大了,竟是要嫁人了。”
乔安有点不好意思:“还得有些日子呢……”
“太后娘娘,公主。”
方愈在不远处扬起声音:“公主,看天色要下雨了,还是趁早出宫吧。”
乔安往后望了望,不舍地看着罗老太:“娘,我要走了。”
“去吧。”
罗老太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安丫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以后一定要永远快快乐乐的。”
乔安笑起来,用力点头:“好!”
她坐上马车,华丽的仪仗车队往前行驶,乔安掀开帘子,远远朝着身后的罗老太摆手:“娘!再见啦——”
罗老太红了眼眶:“好!好!去吧——”
方愈骑着马,也忍不住回过头,但是他看得不是罗老太,他仰起头,似乎遥遥看见高耸的宫墙上一道背着光的身影。
方愈不由叹口气。
作孽啊。
宫墙上,李稷看着声势浩大的公主仪仗缓缓驶过。
他看着她掀起窗帘,用力地朝后面招手,红红的眼眶,转过头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开始落泪,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滑过皎白的脸颊。
如果可以,他想过去,亲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就那么安静地、贪婪地凝望着她,像是在凝望着一幅画,一个梦,一场不会再有的幻影。
他想让那仪仗再长一点,想让车队走得再慢一点,但是终于,那浩大的车队缓缓驶过东华门,载着他的姑娘,远远地离开了他。
陆翼带着禁卫门肃然默立在旁边。
他看着那个他追随了十数年的、有经天纬地心胸与才华的帝王静静站在那里,遥望着宫城的方向,那高大挺拔的、仿佛能扛起整个天下的背影,像是一座亘古沉默的雕塑。
没有人可以看透他坚硬冷酷的外壳下是什么。
他太隐忍,太坚硬,磐石一般坚韧冷漠,被血与火熔炼出的棱角与厚度,强大得仿佛无坚不摧。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落日的余晖晕染开瑰丽的霞光,大监过来心惊胆战地禀告:江南战事有变,兵部尚书已经在宣政殿等候。
李稷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神色平静,淡淡说一句:“走吧。”
“是。”
大监扬起声音:“摆驾——”
陆翼小心抬头看一眼李稷平淡的侧脸,微微松了口气。
陛下如此冷静,想必对安姑娘的心思真是淡下来了吧。
也是,安姑娘既然无心,陛下又何必强求呢?
现在安姑娘出了宫、嫁了人;陛下忙于朝政,等过些日子,立一位皇后,册几位妃嫔,再有了小皇子小公主……那些执念,也就都过去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陆翼心里这么想着,跟着陛下走下宫墙,刚走下两步石阶,突然看见前面陛下挺拔的背影晃了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在无数惊骇呆滞的目光中,下一秒,那明黄身影晃了晃,骤然脱力,高大的身体直直向地上倒去——
“陛下!”
…………
乔安出了宫,就开始见天地往郊外跑。
殷云舟在宫里那些年,不知道被明里暗里下了多少手段,面上看似无恙,身体底子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乔安很担心他,拉着方愈一起给他琢磨药方,又大开府库,把他宅院里缺着少着的东西一应都给补齐了,连伺候的侍从都是从自己身边调过去的。
殷云舟没有拒绝,却笑着摇头:“我倒是被你养了。”
乔安理直气壮:“我养就我养,我就乐意养我表哥。”
方愈在旁边熬药,看得牙酸,心也酸,酸得流汤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李稷了,自家的小姑娘要是别人家的了,跟人家嘘寒问暖不说,还乐意巴巴养人家,别说李稷了,他都嫉妒得快眼红了。
乔安看着殷云舟喝完药,拍了拍手:“好啦,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方愈立刻积极收拾起东西:走走走快走!可不看他们腻歪了!
殷云舟看见乔安要走,站起来叫住她:“蛮蛮。”
方愈心里更酸:蛮蛮,啧,还蛮蛮?!
乔安扭头:“怎么了表哥?”
方愈装作一本正经地收拾东西,两只耳朵却都悄悄竖起来,听他俩说话。
殷云舟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的身子康健了不少,原本总是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眼睛里也渐渐多了神采,站在那里,只如芝兰玉树般风雅清俊。
殷云舟轻声问:“蛮蛮,五日后是上元节,晚上长安街有元宵灯会,你若是有空闲,我…我邀你一起去可好?”
话音落下,乔安还没有说话,他的耳颊已经微微泛红。
上元节灯会一男一女同游,就默认是情人的标志。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高兴点头:“好啊!当然好,我要吃遍一整条街!”
殷云舟看她想都不想就答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欢喜,弯弯眼睛:“好,都依你。”
方愈已经不酸了,他已经无悲无喜了。
乔安朝着站在门口的殷云舟挥挥手:“走啦走啦,别送了,回去吧!”
殷云舟披着狐裘,倚在门边温润含笑向她摆手,两个年轻美丽的男女遥遥招手,说不出的郎才女貌。
方愈往上拽了拽药箱,翻着白眼往前走,等乔安跟上来,他阴阳怪气来一句:“舍得走了?”
“不舍得。”
乔安摊手:“要不咱们在这儿住下吧?好让我和表哥夜诉衷肠谈谈恋爱?”
方愈:“…”
方愈怒气冲冲就走,乔安笑嘻嘻地追上:“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啦。”
方愈冷哼:“边儿去!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不要嘛愈愈~我们可是最好最好基友~”
两个人打打闹闹回了乔安的府邸,还没进去,就遥遥看见有车队在门外等候。
看见乔安她们回来,为首的马车走下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
“方先生,元昭公主。”
方愈和乔安都怔了一下,方愈拱手,态度难得的谦敬:“葛先生。”
这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李稷身边的心腹客卿葛文山葛先生。
乔安还挺久没见到葛先生了,见到他突然到访,有些惊讶。
方愈也是如此,当即问:“葛先生何时回京了?此来有何事?”
“我是来请方先生进宫的。”
葛先生眉宇间露出些微忧色:“陛下病了。”
方愈惊讶:“他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乔安也愣住了。
“病了有些时候了。”
葛先生看见乔安,顿了一顿,才说:“江南战局焦灼,陛下忙于朝政,生了风寒,卧床了几日又起来批折子,我想了想,还是把方先生请进宫去照看着。”
方愈神色一凛。
他深知葛先生绝不会仅仅因为李稷一个小风寒,就忧心地亲自过来叫他进宫。
李稷向来体健,能让他不得不卧床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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