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柘玥寒
林姝蔓这门亲事面子看确实光鲜,可私下里小娘子们大多不羡慕。便是刚才恭喜道贺,也都特意避开了贺千空,多说些夫家高贵的话。
场面话如何说的漂亮,没有人比这群贵女更清楚了。
所以说出这话的卫怡衿只能是故意,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嘲弄别人,可别是失心疯了。
卫怡衿没有失心疯却也快了。自打明白要给贺千空做妾后,她便恨上了林姝蔓。她不去想这事是卫夫人和卫氏做主的,偏偏认定是因林姝蔓抢了她的正妻之位,她才得屈居妾室。
今日她从妆奁中取了只簪子,打着添妆的噱头便是为了看一看林姝蔓。
只一眼,她心底好似有团火,烧灼五脏六腑刺骨的疼。
林姝蔓身着云锦海棠花银纹立领夹袄,下身是件芙蓉色连珠纹马面裙,灵蛇髻上只别了个红宝石雕花金簪子,袅娜行走间,肤若凝脂,冰魂雪魄。
卫怡衿低头看了看自己,素色绸缎团花织锦衫,头上也不过是只珍珠簪子,这还是上次卫氏建议过后,卫夫人给她提了月例才买得起。
她这一身站在林姝蔓身边,便如高门小姐的贴身婢女。
胸膛的火烧得更旺了,她狠狠瞪了眼林姝蔓,这些珠宝绸缎有何用,还不是要嫁给那个冷心冷肺的人,婚后有林姝蔓吃苦头的日子,到时候她定要在一旁看着!
贵女们不知她心中所想,却具感到尴尬,卫怡衿这话说的众人不好反驳。亦不知如何接话,一时之间,屋内冷场,气氛古怪。
一声轻笑,只见林姝蔓眼眸弯弯,声音甜软娇柔:“多谢卫妹妹,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话间,她娇羞一笑,如玉的脸颊泛着一抹红,好似真的在害羞。
卫怡衿眼眸瞪大,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手没事,自己却气得吐血。
众贵女神色恍惚,这等演技真是绝了。在场无一人认为林姝蔓在说真话。
这事后林姝蔓再不理卫怡衿,只招呼其他姐妹。没人想招惹她,贵女们纷纷远离卫怡衿。
卫怡衿也发现她自讨没趣,略坐了会灰溜溜走了。
只这么一打岔,无人再有兴致多待,众人纷纷告辞。吴青杏也没久留。
待到晚间用过晚膳,王氏来了春意阁,今日过后,她娇养十六年的小女儿便要嫁人,她心底止不住的酸涩。
“娘。”林姝蔓先挽了王氏手臂,虽算上前世,这是第二次嫁人,可与家人分离总是伤心难忍。
“蔓蔓,嫁妆单子娘给你收到那只檀香木匣子里,钥匙在你手上,你记得自己收好。”王氏道:“还有一事,你这次出嫁想带哪几个丫鬟?”
这个林姝蔓早有打算,海棠肯定要带,她又点了几个春意阁素日老实能干的婢女。
王氏连连点头,停顿了下,有些迟疑道:“你有考虑带……几个颜色好的婢女么?”
这话一出,林姝蔓身子一僵,已经明白过来。
王氏叹气:“其实我是不想的,可……这世家里哪个公子哥没几个通房妾室,虽世子现在没有房中人,保不齐将来……娘只是想着自家丫鬟家人身契都在手,也省些麻烦事……”
这个问题林姝蔓怎么能没想过,王氏的意思她明白,可哪个女人真的心甘情愿给夫君纳妾,哪个女人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渴求。
唇间如同千斤重,她开不了口。
王氏揽住她肩膀,“不带便不带了,我看世子平日洁身自好,想必不会沉湎声色,蔓蔓快别想了。”
“娘。”林姝蔓埋进她怀中,声音若有若无,“我想任性一回。”
即便理智告诉她应该尽一个正妻的职责,可情感上她不想。
“哎,好好好。”王氏心底酸涩,拍着背像小时候一般哄着她。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屋檐下悬挂的六角铃铛叮叮作响。
良久林姝蔓方从王氏怀中探头,歉意笑笑。
王氏也不计较,抚着女儿三千青丝道:“还有一事。”
她左顾右盼,脸红了个透,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线订书,奇怪的是封皮上没写书名。
王氏像做贼一般将书塞到林姝蔓手中,声如蚊蝇:“等会你趁没人看一看……明日能用上……”
林姝蔓两世为人还能不明白么?脸红得如煮熟的蟹子,手指颤抖接过了书册。
王氏见她接过,也不久留,匆忙离开。
屋内只剩她一人,和手中的书。
烛火摇曳,投下暧昧散乱的光线。林姝蔓只觉得手中书若千斤重,又如火中碳,烧灼她的手指。
她想也不想便拿起一方丝绢将书包裹起来,包到一半却忽的停住,脑海中闪过上元节灯火下贺千空英隽侧脸,星子漫天,灯火满城,那深邃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鬼使神差,她玉手轻转,翻开了书册,看了起来。
第69章 大婚1
夜深了,浓重的墨意深深浅浅遮住春意阁的屋舍,屋内案几上只有一盏灯烛,火光微弱摇曳,光线杂乱无章。
在这昏黄的烛光下,林姝蔓轻轻翻开了书,澄澈双眸看了起来。
不过半刻钟,她似烫手一般将蓝皮书掷到地上,整张如玉的脸从上到下红艳艳的,她将脸埋进素色底团花棉被中,企图掩盖刚才那羞人的举动。
怎么能……这么羞人……
她脑海中不停回闪书页中的画面,虽不过短短一点时间来不及细看,却能看清画卷之人身着的绫罗襦裙,男女堆叠在一起,羞煞死人。
难道明天她便要和贺千空……
她实在想不出那个肃杀冷冽之人该如何……
林姝蔓埋在床褥中翻了身,告诫自己别想了。
恰在这时,海棠敲了敲门,推门而入,一进屋便见地上躺着本蓝皮书,“姑娘这书怎么扔到了地上?”
她顺势便想捡起收到案几上,刚弯腰手指还未碰到书皮,便听林姝蔓大喊:“别碰!”
不等海棠反应,林姝蔓“嗖”的从榻上翻身跃起,一手拿着素色方帕,一手飞快捡起蓝皮书,满脸通红用方帕将书包裹严实,看也不看便塞到床头的一个镂空连珠纹妆奁中,生怕塞不严实,她还在上面堆了三五个首饰匣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海棠瞠目结舌,半晌海棠失笑:“姑娘是藏了什么,也不让奴婢看看。”
“你别问了,反正别看。”林姝蔓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海棠,心底燥热的火苗还在烧灼心间。
“姑娘不让看奴婢定不会动,夜深了,姑娘早些睡吧,明个还需要早起呢。”海棠吹熄了屋内唯一的烛光。
一室黑暗中,只有和合窗透进来的月光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林姝蔓本以为她会一夜无眠,却不想在纷繁杂乱的思绪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鸡还未叫,天边还是阴沉沉,海棠便将她推醒,今日可是大婚的正日子,需要准备的事情可不少。
先是全福夫人给她开面,细细的丝线绞在脸上一阵阵的发疼。接下来上妆、绾发,穿嫁衣。
这是一件宽袖蹙金绣云霞翟纹嫁衣,褂裙上用银丝线、黄金线以及各色珠宝绣着龙凤呈祥和鸳鸯交颈的图案,腰间微微收紧,镶嵌着一圈黄豆大小的东珠。
整个礼服华丽奢靡,端庄贵气,令全福夫人啧啧称奇的是,林姝蔓套上嫁衣,非但没被衣裳遮了美,反而交相辉映间,更如人间仙子。
剩下要做的便是等待。
此刻新郎官这边忙成一团,贺千空身着大红喜服,脸色阴沉得要命。一旁为他系上腰封的婢女腿肚子发颤,何时见过新郎官大喜的日子还阴沉个脸,吓死人了。
一旁的赵明月打着扇子不紧不慢:“你别害怕,他就是这样,越紧张脸越阴沉,你慢慢系,可别没系好,新郎官当众掉了裤子,哈哈哈……”
周围根本没人附和,只他干笑了两声,又道:“你说你穿红很俊朗啊,平日里做什么一身黑,以后穿的俊俏点,这才能讨人欢心。”
贺千空根本不理会他,他手心指缝间已经被汗水润湿,一颗心如在油锅中上下翻腾。
今天的场面他幻想过无数次,本以为会胸有成竹,却不想临到头紧张得要命,便是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他情绪也没这般失控。
赵明月还在喋喋不休:“今个我怕迎亲人不多,特意请了我的诸多好友来捧场,他们个个才华横溢,女方那边定是拦不住的。”
赵明月交友广泛,人缘又好,他一呼百应,来的人确实不少。
外面小厮提醒吉时已到,贺千空一马当先出了院门,屋外早已停好马匹和花轿,只等新郎官就位。
赵明月在一旁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诸事放心。
定了定心神,贺千空再不犹豫翻身上马。
同一时间,鞭炮爆竹声音四响,唢呐锣鼓齐声作响,迎亲队伍缓步行至街道。
这场婚礼备受瞩目,街道旁的酒楼、商铺中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二楼的厢房中亦有达官贵族交头接耳。
平心而论,贺千空眼窝深邃,骨相俊美,一席红衣更衬得芝兰玉树、高贵自持,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可他脸色阴沉,眼眸肃杀,握着缰绳的手冒着青筋,一副“老子不爽”的沉闷模样,令周围围观众人纷纷担忧起了新娘子的未来。
待到了林府门前,林家人和亲友早早等在门前,拦着队伍不让进。
可一看到接亲队伍,林家亲友傻眼了,他们之前听说贺千空独来独往,估摸接亲队伍没什么人,也没敢多设谜题障碍。
可再看眼下,新郎官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林家亲友欲哭无泪,没人提前通知他们啊。
赵明月本就文采斐然,和他交好的朋友也多是文人墨客,这群人面前什么诗词谜题能绊得住他们,不过半刻钟,拦门队伍崩溃,贺千空理了理衣角跨过林府门槛。
正屋内,广平侯和王氏端坐在上首,媒人牵着身着大红嫁衣的林姝蔓缓步行至屋内。
泪花在林姝蔓眼眶中打转,她俯身下去对上首爹娘郑重拜了拜。
王氏悄悄用帕子抹着眼角泪水,急的媒人道:“哎呦,这大喜的日子,夫人和姑娘可千万别哭啊!”
深呼吸几下,林姝蔓稳住了心神,声音平静:“我记得,爹娘也切莫伤心,我……永远是你们的女儿。”
媒人道:“好了姑娘,吉时到了,快跟着新郎官上花轿吧!”
右边海棠帮起来搀扶,头上盖着厚厚的头盖,林姝蔓眼前只有深深浅浅的红,她一脚深一脚浅,在两人搀扶下坐上了花轿。
八人抬的花轿稳稳当当,见接到了新娘子,媒人大声道:“起!”
又是噼啪作响的炮竹爆炸声,和高亢刺耳的唢呐声,轿子摇晃起身。
贺千空目光在花轿上巡视,他很想问问她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
他的意图被赵明月识破,赵明月声音微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可别想,现在快去队伍前头,都娶到手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快去!”
第70章 大婚2
镇国公府的喜堂中,镇国公和卫氏早已等候多时。
镇国公粗犷的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卫氏面上微笑,袖中的手指却紧紧缩在一起。
拜过堂后,众人簇拥着新人来到朗月阁后院厢房中,这里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架子床上铺着大红底鸳鸯交颈金丝被,银钩上悬挂的火红帷幕如燃烧的红霞,铺盖上撒满花生、桂圆等各色干果,角落里各立着两柱一人高的烛台,上方插着两只龙凤呈祥大红烛,这对蜡烛是要彻夜燃烧的。
正对面正是幅《春日宴宾图》,其下案几上摆放着一套青花红海斗龙纹的茶杯和茶碗。整个屋舍内,舒雅别致,着实下了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