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柘玥寒
用过晚膳,林姝蔓仍沉浸在叹息中,“琅君居士可真是个奇人,居然能写出如此文字,实在令我欢喜。”
“欢喜”刺到了贺千空,他抿了抿唇,想到了书房中赵明月硬塞给他的那本书,这种烂大街的话本子,怎么会有人喜欢?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世子认识么?”林姝蔓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盯着他。
贺千空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不认识,但赵明月认得。”
他心里酸溜溜的,“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很丑,还矮,麻子脸,所以才不敢见人。”
“……”
林姝蔓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么?”
贺千空重重点头,补充道:“不是个好人。”
林姝蔓低下了头,静默片刻,她握紧拳头,扬起小脸,“那也没关系,居士是有才之人,腹中自有诗书气,便是生的不好又如何,我还是喜欢他!”
“世子能介绍我与居士认识么,我实在想问问居士安排的结局是什么?书生和小姐能不能终成眷属?”
…………
待到了晚间,林姝蔓躺在榻上酣睡,一旁的贺千空却坐起身,他对着窗外孤月沉思,明日该怎么杀了赵明月呢,沉塘还是下毒?
远处酒楼中,赵明月正在灯下与三五好友推杯换盏,忽的只觉背后一阵阴风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友大笑:“这是有人惦记你呢!”
赵明月嘻嘻傻笑,是哪个小娘子这么晚还思念他。
翌日,清晨朝阳明媚,春光大好。
今日无事,林姝蔓唤了工匠前来,他们带着刀具、斧子、墨汁、绳子,林姝蔓吩咐下去要丈量一下院中尺寸,将小路的青石板再夯实些。昨日听了宋若静一席话,她心里对院子如何改造有了一番想法,她画了样式图给工匠头瞧,工匠头连连点头,便开始动工。
闲来无事,林姝蔓索性在屋内躺椅上歇息,捧了昨日没看完的《落花缘》。
正看到精彩处,海棠掀开帘幔,禀报道:“夫人,二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贺芳芜便走进朗月阁中。
林姝蔓微露讶异,还是吩咐下人奉茶招待。
哪知贺芳芜性子急躁,刚落了座便急吼吼:“嫂子什么意思,为什么面脂单给贺青青不给我!”
林姝蔓挑眉,“妹妹这话嫂子不知何意,况且青青乃是你姐姐,你不该如此直呼其名。”
贺芳芜脸涨得通红,心底蹭蹭直冒火气,她根本不想叫贺青青那个卑贱庶女“姐姐”,可无论是娘还是爹爹全都耳提面命。
以往贺芳芜是家中唯一的女儿,镇国公异常宠爱她,可这人啊,就怕比较。
自打贺青青出现,她乖巧懂事,伶俐会看眼色,立马便将贺芳芜比了下去,贺芳芜心里气不过找了贺青青几次麻烦,却回回被贺青青巧妙应付,且有两次还被镇国公看到,镇国公对贺芳芜一番训斥。
一思及此,贺芳芜满心苦涩,嘴里的话颠三倒四,林姝蔓听了半晌才捋明白经过。
原来说的正是吴青杏送来的珍珠桃花面脂。林姝蔓一日试用时,贺青青正在旁边,便讨要了些,回去用了之后肌肤越发白皙水润,隐约荡漾水光,贺芳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信,只当林姝蔓单给了贺青青不给她,满心愤怒来了朗月阁撒气。
不过一个面脂,林姝蔓不想和她计较,给海棠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海棠从里屋取了个黄梨木雕漆嵌螺纹匣子,她将匣子递给贺芳芜。
贺芳芜一把抢过,忙打开匣子瞧了瞧。
看她这疯魔样子,林姝蔓免不得嘱咐:“面脂是好物,但人与人不同,不知适不适合妹妹,妹妹回去时先记得在耳后涂抹,无事之后方能涂在脸上。”
贺芳芜头埋在匣子中,胡乱点了头,也不告辞径直走了。
海棠嘀咕:“夫人就是好性子,一匣子得有二十两银子,便白给了她。”
林姝蔓用手指点她额头,“我没气呢,你倒气性大。”
一匣子面脂能解决的事,给她便是。
转眼,林姝蔓便将它抛在脑后,反而研究起如何布置朗月阁的院子。
却不想,到了傍晚戌时,夫妻两人早已入寝,门扉发出叩叩的响声。
海棠低语道:“世子,夫人,正院公爷让你们去一趟。”
林姝蔓瞬间清醒,夜如此深,是出大事了么?
海棠低声:“世子,夫人,听下人们打听,好像是二姑娘脸上起了红疹子。”
林姝蔓立即想到白天的面脂,这是巧合么?
贺千空听了眉头一皱,“不必理会她们。”
林姝蔓叹气:“还是去一趟吧,毕竟公爷发话,若不去怕是不妥。”
违拗不过她,贺千空点头同意。两人更衣,相携去了正院。
正院灯火通明,屋内人影幢幢,进了屋,便见贺家大小人物都在。
林姝蔓甫一跨进门槛,便见卫氏坐在上首,眼眶微红,满脸怒气。
卫氏一拍案几,怒道:“芜儿性子急躁,平日里是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她怎么说叫你一声嫂嫂,也是你的妹妹,你何至于心肠歹毒到如此地步!”
话到最后,她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镇国公黑着脸,阴云密布,他伸手搂住卫氏,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待卫氏情绪好转,镇国公喝到:“你这毒妇,跪下!”
呵斥中气十足,震得林姝蔓耳膜嗡鸣。
她还来不及反应,贺千空黑衣鼓动,一步跨到她身前,直视镇国公,冷冷道:“谁敢。”
他声线不大,气势上却稳稳压了镇国公一头。
镇国公脸色紫涨,“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父子俩僵持在原地,卫氏扑通跪下,哭诉道:“公爷,是我的错,你可不要和世子吵了。”
如同火上浇油,镇国公怒火蹭的窜了上来,他咬牙切齿:“我还是不是你老子,你给我让开!”
第95章 吵闹
屋外一阵寒风敲打窗牖发出叩叩的声响,镇国公与贺千空怒目而视,空气好似在这一刻凝固了。
僵持中,林姝蔓揽住贺千空的臂弯,轻声道:“世子,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吧。”
她转向镇国公,“公爷,我与世子甫一进屋,便被您与母亲指责,我们亦是一头雾水,无论如何,也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吧?”
她语气轻柔,态度和顺,镇国公不好再发火,“哼,去请二姑娘,让她自己说。”
贺芳芜在正屋左侧的厢房中,很快便到了,不同白日里的豪横跋扈,此刻的贺芳芜头戴帷帽,轻纱遮面,哭哭啼啼抽抽噎噎。
她断断续续控诉,“我回了屋便用嫂子的面脂涂了面,刚开始还好,不过半盏茶,便觉脸上火辣辣,我当时不信嫂子会害我,可……又过了半刻钟,我的脸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扯开帷帽轻纱,露出一张红疹密布的脸,有些肿胀变形,骇人至极!
卫氏泪流满面:“芜儿是女儿家,这幅样子怎么嫁人啊!”
林姝蔓挑了挑眉:“那面脂定有剩下的,在何处?”
下人立即端了匣子来,果然是白日林姝蔓送出去的那个,林姝蔓捧了匣子打开一瞧,果然中间被挖掉一块面脂,她用小指挑了挑脂膏,放到鼻下嗅了嗅,心里顿时有成算。
贺芳芜低声哭泣,“嫂子为何要害我,为何!”
她声声哀泣,镇国公听得眼眶不自觉发酸,呵斥道:“你给芜儿的面脂,你还敢说你没心思害她!”
贺千空脸色阴沉,如罗刹鬼怪,轻声道:“害她还需要我们出手?”
他面向贺芳芜,声线凛冽:“你尽管哭,你的脑袋若是不想要了我帮你砍掉。”
一阵夜风袭来,贺芳芜打了个寒颤,止住了哭泣。
镇国公大怒:“那是你妹妹,你怎么敢?!”
贺千空眼眸尽是嘲讽,毫不畏惧的直视镇国公。
忽的,一阵叩门声传来,屋内之人俱是一愣。
门开,一个须发全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与海棠出现在门口。
海棠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行了一礼,“奴婢失礼,夫人,您吩咐的事办妥了,这位是城东医馆的何大夫。”
林姝蔓点头,“我们在此纠缠,于二姑娘病情无益,不如让何大夫给她瞧瞧。”
海棠适时道:“夫人,珍珠桃花面脂,奴婢带来了未开封的匣子。”
“正好让大夫瞧瞧,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一时屋内静谧,过了半晌,镇国公粗声粗气:“劳烦何大夫了。”
何大夫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坐到贺芳芜旁的杌子上,干枯的手搭在贺芳芜脉搏上,沉思起来。
贺芳芜急切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害的我!”
卫氏也止了哭,直起身子盯着大夫。
满屋子人火热的视线中,何大夫不紧不慢收回手,“老夫可以看一下面脂么?”
海棠立即将手中匣子递了过去。
何大夫挑了点闻了闻,胸有成竹点了点头,“面脂没有问题。”
一石惊起千层浪。
贺芳芜扯下帷幕,尖叫:“你骗人,你看看我的脸,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何大夫不疾不徐:“姑娘且听我说,面脂里面除了珍珠粉、桃花瓣,还有一副白芷,白芷于妇人有益,可以美白祛斑,是味良药。”
“但是药三分毒,白芷也隐隐有些毒性,若是身子康健涂抹自然无事,反而肌肤白皙,但如果身子底薄,涂了白芷便可能不适,起红疹子,红肿都是正常反应。”
“二姑娘应是底子薄,起了反应皆是正常。但无甚大碍。”
贺芳芜一把抢过何大夫手中面脂,掷到地上狠踹几脚,大喊:“我不信!你是她请过来的,定是与她沆瀣一气,你们都在害我!”
何大夫脸色大变,“二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请人来看,也不用如此侮辱老夫,老夫看病行医数十年,从未与任何人谋私!”
老大夫受了奇耻大辱,甩袖便走,“二姑娘既然不信任何某,便另请高明吧!”
大夫步伐矫健,竟无人拦得住。林姝蔓叹息一声:“海棠,将诊金给大夫送去,好好送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