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阙长歌
就算被冲走了大半,剩下的也要收割,有一点儿算一点儿。
村里人知晓她家要割麦子,都腾出了一早上的时间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麦子收好了,还顺带帮她家翻了地。
顾婆子谢过众人后,又把这块旱田也种了红薯。
期间,梅氏还去给梅涣青和梅崇岭送了两把红薯苗。
梅家村没有人家有红薯苗,所以想要模仿顾家村的模式也不可行,梅涣青和梅崇岭拿到这红薯苗,也只能去坡上补种。
如此忙碌抢种,等稍微闲下来的时候,竟已是六月了。
日子终于恢复了正轨。
这一场洪水带给顾家村的改变,大抵就是水田变旱田,种上了红薯;神神道道的四姑祖失踪不见;大家不得不吃带霉味的粮食……另外,大概就是顾仁的脚跛了。
当然,对于顾乔来说,还有她的小团子,至今不见踪迹。
想念小团子的她,总是忍不住在每天傍晚地时候蹲在院门口的田埂上发呆。
复种下的桃树又长了新叶,恰好为她遮住刺眼的阳光。
但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只茫然地看着小沟渠架着木板的那个地方,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那夜小团子被洪水冲走的景象。
“巧儿,你在做什么呢?”梅涣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顾乔站起身来,有些惊讶。
最重要的是,梅涣青没有挑箩筐。
这既不是收药也不是送货,难道是找她家有事?
“屋里说。”梅涣青面色凝重。
顾乔立即将梅涣青带进院子里,还听从他的吩咐关了院门。
这一关院门,顾乔便意识到,绝对是出大事了。
“涣青哥哥?”梅氏看到梅涣青,也十分惊讶。
“婶婶呢?”梅涣青连忙问道。
“在地里,估摸着马上回来吃午饭了。”梅氏回道,又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婶婶回来再说,巧丫头,去看看你奶奶回来没有?”
“好。”顾乔应道。
不一会儿,顾婆子就回来了,顾乔又重新将院门关上。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问顾乔。
“舅舅来了,许是有事。”顾乔应道,祖孙俩立即朝灶房里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顾婆子问。
梅涣青一脸严肃,立即往屋外瞅了瞅,见没有人,这才讲道:“巧儿她外叔祖出事了。”
“啊?”梅氏惊讶,“七叔怎么了?”
“这次山洪爆发,我们村损失惨重,有三户人家还死了人,洪水又冲走了几个,比起罗家村都还要严重一些。等洪水退了,大家忙过补种后,就开始琢磨起这场洪水来,然后就出事了。”
“什么事?”
“山洪暴发前,七叔曾去过困龙潭捕鱼。他捉到的五彩银鱼还送了我们家一些,但他自己烹饪的时候,却不小心被村里人瞧了去。七叔便送了一些给那人,那人欢喜接了,相安无事,可如今山洪暴发,大家私下谈论,那人便将七叔捕了五彩银鱼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梅涣青吐了口浊气,继续拧眉讲道:“非但如此,这一个传一个的,大家便都知道了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五彩银鱼的事。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说这次山洪暴发,就是因为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了鱼,惹怒了蛟龙,蛟龙为了以示惩戒,这才让山洪暴发的。族中人于是将七叔堵了起来,还有人说要将七叔沉入河中,用来平复蛟龙的怒气。”
“怎么会这样!”顾婆子震惊。
“简直荒唐!”顾乔气得面色铁青。
梅氏更是手指都绞在了一起,“那可怎么办呀?”
“等等,不对,外叔祖就算送了那族亲五彩银鱼,也不可能给那人说他是在困龙潭捕的鱼,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乔立即反应过来,问道。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变了味道,本来只是说七叔在河里捕了五彩银鱼,结果传着传着就成了七叔在困龙潭里捕鱼,没想到歪打正着,七叔的鱼还真是在困龙潭里捕的!这不,村里人逼问七叔,七叔就说了实话。”
梅涣青觉得这事梅崇岭就应该抵死不认的,这村里人迷信,再加上出了洪水这事,死了人,结果就闹成了这样。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顾婆子连忙问道。
“我来的时候,七叔已经被村里人带去了族老家,族老和村里长辈商量,虽然没有极端地将七叔绑去投河,但……但决定将七叔驱逐出村,以后不得再回梅家村。”
顾婆子顿时皱紧眉头,就连梅氏和顾乔都震惊到回不过神。
顾家村也有人被驱逐出村,那就是顾全。
但顾全是什么人?
那是十恶不赦之徒啊!
可梅崇岭呢?
梅崇岭多么好的一个人,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却要被人驱逐出村,这叫人怎么接受?
梅涣青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村里已经做了决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我争取过了,但是没用。村里人都觉得,七叔不吉利,虽然不至于在族谱上除名,却不可继续在梅家村生活,必须离开村子。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们帮忙的。”
“什么忙?你说。”顾婆子问。
梅涣青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我……我是来借钱的。”
“借钱?”
“嗯。七叔如今无处可去,年纪又大了一些,这次遭了山洪,附近的村子肯定都不会接纳他,所以他只能去城里。我想在城里给他租个房,不管怎样,先把他暂时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但我今年年初买了猪崽,又供了两个孩子的束脩,手头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厚着脸皮来借。”
“行,总不能让亲家公露宿街头,只是我这里也只有半两银子。”
“我有!我自己没有钱,可沈昭卖药的钱还在我这里!”顾乔连忙讲道。
危急时刻,只能先挪用帮沈昭存着的钱了。
“不用,你奶奶的半两银子足够了。我在这里替七叔谢谢婶婶!”梅涣青真挚地讲道。
顾婆子也不含糊,立即起身去卧房拿了钱,然后给了梅涣青。
梅涣青正要辞别,顾婆子却讲道:“我和你去一趟梅家村吧,也去看看亲家公。”
“我也去!”
“我也去。”
顾乔和梅氏同时说道。
顾婆子扫了媳妇和孙女一眼,随即讲道:“走,一起去。”
四人也不耽搁,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立即出了门去。
等他们赶到梅家村的时候,梅崇岭正在屋子里打包行李。
顾乔发现,梅家村的小孩子还在往梅崇岭的院子里扔石头,骂骂咧咧的。
“滚!”顾乔爆出粗口。
小孩子们立即朝她做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顾乔这才赶紧进了院子,就瞅见梅崇岭拎着两个简单的包袱从屋里走出来。
“外叔祖。”顾乔眼眶都红了。
他就是一个老人啊,这时候让他背井离乡的,他得到哪里去?
“涣青,以后鱼田和稻田就托你看管了。至于这房子,我老了,就这么一点儿念想,我不想卖。还有这双鱼鹰,巧儿,你帮我先收着吧,回头看沈昭要不要,他撑竹排是一把好手,我把鱼鹰和竹排一起留给他。若是他没法养,你就帮我放了吧。”
说着,梅崇岭转过身去,十分怀念地打量起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小院。
“一晃,这一辈子,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梅崇岭不禁讲道,声音有些哽咽,眼里也涌上水雾。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的、苦闷的、难受的情绪憋了回去,扭头看向梅涣青和顾婆子一家,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对众人讲道:“麻烦你们了,都来看我。”
“亲家公这是什么话。”顾婆子的声音也十分滞涩。
一想到刚才梅崇岭那一番将东西各种安排妥当、仿若交代遗言的话,她这心里就特别难受。
“别都哭丧着脸,我这孑然一身的,反正也无牵无挂,正想着进城去开开眼界,谋个轻松活计,度过晚年呢!”梅崇岭的声音倒是十分轻松。
“外叔祖。”顾乔拽着他的衣袖。
她还想和外叔祖一起捕鱼呢。
“我看要不这样吧,亲家公先去我们家吃顿午饭,吃了再走。”顾婆子立即说道。
“对,外叔祖还没吃饭吧?”顾乔立即仰头看着他。
“不去了,我今早起来吃了两个大馒头,又没干活,这会儿都没觉得饿。再说我还得赶着进城,好早早地安顿下来,以后我在汝陵城里站稳脚跟了,巧儿就来找我,我带你买糖葫芦吃去!”
听到这话,顾乔的鼻头更酸了。
从她们进门到现在,梅崇岭竟然没有半句怨言,而且还一直在宽她们的心。
“七叔。”梅氏也很难过。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我得抓紧时间赶路呢!”
最后,梅崇岭还是坚持己见,没有去顾婆子家。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村里已经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他这样不吉利的人,去了顾婆子家只怕给顾婆子一家招来麻烦。
顾婆子知道他心底担忧,也不强求,拎了那两只鱼鹰,陪他一起走到了两个村子进城的交汇路口。
眼下已经远离村子,四周又是田野和河流,十分空旷。
梅崇岭这才对严肃地对顾乔他们讲道:“你们两家吃了银鱼的事情千万别抖搂出去,不然……”
“我知道。”顾婆子郑重应了。
梅崇岭这才往汝陵城的方向走去,梅涣青当然不放心他,与他一道进城。
把梅崇岭送回家后,顾乔心里十分难受,越想越难过。
在回家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这世道怎么这样啊?”
“人言可畏,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便是如此。纵是你外叔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鬼神之说最难判定,众人心中畏惧,非要将山洪暴发的祸根算在你外叔祖头上,这件事我们都无能为力。”顾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外叔祖是他们的族亲啊!大家都是亲戚啊?”
“亲戚又怎样?当他们觉得自己的性命遭受威胁的时候,自然更顾惜自己的性命。换一种说法,若是我和你娘与村里人有了冲突,你也必定帮我们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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