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碧莲
可现在,无论是阮女官还是来喜公公,都是她在宫里难得的亲近人,左右四下也没有旁人,于是夏儿便坦率道:“姻缘大事,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想着,还得是自己乐意才行。若是不喜欢,富贵也是不舒坦的。”
来喜听了这话便瞪了她一眼:“谨言慎行,别往外胡诌,小心嘴给身子惹事。”
夏儿倒也乖巧,凑到来喜身边念叨:“公公说的话奴婢都记着呢,以后一定把心里话藏好了。”
来喜就拿着拂尘敲了她一下,让这丫头涨涨记性。
阮瑶却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她瞧的出,夏儿是个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既如此,也就不用总是敲打。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该理理清楚。
于是,等离了御花园,阮瑶才轻声道:“这世上姻缘本就难得,能自己求个好的那是你的福气。有了机会,早早定下才是真的。”
虽没言明,但谁都听得出,阮瑶指的是谁。
夏儿脸上一红,可很快就笑开,也不遮掩,直接道:“姐姐,若是副统领他去找殿下求我,你说,殿下会同意吗?”
阮瑶一听,便知道夏儿和季二之间的关系进展神速。
也没想着逗她,阮瑶直接道:“只要你俩心里有数,想来殿下也不会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这话说的实在,也是当真。
虽说东明宫在皇宫内院,可到底是太子寝宫,与其他地方自是不同。
宫中太监宫娥明面上是归宫内局所统一管理,可实际上,太子宫中的宫人的主子就是太子,是走是留也都是听太子差遣,内官监的掌印也不会加以为难。
而夏儿的籍契就捏在东明宫的管事女官也就是阮瑶的手上,只要太子点头,夏儿和季二的婚事自然无人可以阻拦。
夏儿搅了搅手指,这个向来胆大的姑娘此刻也有了些羞涩。
而此时,他们拐过一道宫墙,便瞧见了前面的宫殿。
阮瑶的步子顿了顿。
玉絮宫,曾经赵弘生母庄婕妤的寝宫,如今许妃娘娘的居所。
突然想起刚刚和江太后说的话,阮瑶不动声色,步子不停,只管扭头看着夏儿问道:“之前留在玉絮宫的人,可还在?”
夏儿点头:“在的。”
阮瑶把声音放的更轻:“寻个时候,去问问她,如今许妃娘娘身边出了什么岔子。”
虽说打击有些多,可之前二皇子叛出时,风平浪静,许妃甚至还有宠,没道理现在就突然急转直下。
总要知道缘由才好。
夏儿应了一声,记在心里。
很快,就能看到东明宫的殿门了。
只是门外停着的,不是轿子,而是马车。
阮瑶一愣,这时候就瞧见季大朝着她走过来,恭声道:“请女官上车。”
“出什么事儿了?”
季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出了路。
阮瑶便走上前,犹豫片刻,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结果刚一挑帘,就看到了坐在上面一脸无奈的赵弘,一旁坐着的三公主,以及美滋滋的坐在赵弘腿上吃橘子的宿小郎君。
阮瑶眨了眨眼睛。
即使之前见过,可如今猛然瞧见反派正派一团和气,甚至有点其乐融融的架势,还是让阮女官愣了一下。
倒是三公主眼疾手快,凑上前来挽了她的胳膊,把她拉进马车。
阮瑶则是来不及行礼就坐到了软垫上。
很快,马车就行进起来。
阮女官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还是坐到了赵弘身边,伸手把宿韫给抱到怀里。
大殿下轻声道:“孤抱得动。”
阮瑶回了个笑:“奴婢知道。”
赵弘却知,这人嘴里说这知道,其实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气力。
他也不坚持,只管剥了橘子,掰了两半,自己一口,阮瑶一口。
一旁的三公主见了,也不吃味,只管凑过去抢宿韫的。
小郎君股这肉嘟嘟的腮帮子,左摇右摆,最后干脆和三公主闹到了一处。
阮瑶这才对着赵弘低声道:“殿下这是要与公主一同出游?”
赵弘瞧了一眼正捏着宿韫的脸蛋来回揉的赵令容,声音轻缓:“借口踏青,凑巧遇上,便同行了。”
既然踏青是借口,想来,是还有别的事情。
阮瑶便往他身边又凑了凑:“不知要去何处?”
赵弘慢慢悠悠的剥掉了橘子瓣外面的那层白皮,喂给了阮瑶,而后轻声道:“段公公将我母妃安葬之处告知了。”
这让阮瑶有些惊讶。
阮瑶记得,庄婕妤明面上是抱病而亡,死后该是葬于皇陵的。
如今听着,竟是不在?
赵弘却是神色如常,接着道:“今天是母妃的忌日,我带你去,让母妃见见她未来的儿媳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阮瑶心中颇有疑虑。
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个皇宫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宫规的话, 那么现在,得到了江太后诸多教导,阮瑶的感觉更加清晰。
宫廷皇族中的规矩甚多。
大到婚丧嫁娶,小到行走坐卧, 处处都要与众不同, 样样都要皇族风范。
而宫里面的各处局所便是因此设置的。
出门用的仪仗, 太监宫女提着的宫灯,甚至是各宫主子的膳食也要根据位份高低而不同分配。
就连衣裳上的花纹, 也是能看出规制来的。
许是接触多了胆子便大, 阮瑶问过江太后为什么要分化的如此之细,明明许多事情根本不用那般繁琐。
江太后便淡笑着对她解释:“哀家也不对你瞒着,原本哀家便是从民间入了皇城,见到的经过的事情颇多, 自然体会得出, 这人和人本就没什么不同, 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吃饭多不过三碗,睡觉也只需一榻, 真要说起过日子, 其实本就是那些事儿罢了。”
那时候, 阮瑶就趴在外祖母膝上,甚是好奇:“这和局所有何关联呢?”
江太后帮她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声音温和平缓:“人和人相似,可王孙贵胄们总觉得自己不该和升斗小民一般,想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用的,就是规矩。”
那些条条框框, 本就是人编出来的,或许有些是能于人有益,可更多的只是为了麻烦而麻烦,刻意弄出来的罢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们瞧着的时候,觉察到皇家气度,感觉到贵族风范。
从而,更加敬畏。
“规矩越严苛越繁琐,就越显得与众不同。在这宫里,求的,除了富贵,可不就是那些不同么。”
阮瑶听着,有些懂了有些不懂,可她尽数记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印在脑袋里,半点不敢忘却。
如今赵弘正在紧要时候,作为管事女官,她自然是要处处小心妥帖的。
而在这些规矩里,婚丧,便是最紧要的两个。
后宫嫔妃,如果身居高位,除非是做了错处遭到贬斥,否则死后皆要入皇陵,即使不入帝陵,也是要入妃陵的。
因着知道了庄婕妤是自家殿下的生母,故而阮瑶曾经去细细查看过婕妤娘娘的生平。
娘家不显,小门户出身,初入宫时颇得陛下恩宠,升至婕妤,但在诞下大皇子后便一夕之间宠爱全无,直到病故依然是婕妤之位。
但下葬时,却是位比昭仪,合该能入妃陵的。
如今,听自家殿下的意思,竟然葬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阮瑶心中隐约能感觉到不对劲,但碍于三公主和宿韫还在车上,故而她没有细问。
只管伸出手,葱白细软的指尖轻轻地扣住了赵弘的掌心,轻声道:“殿下若是难过,可以和我说说。”
大殿下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缓缓的收拢手指:“能带你来见母妃,是喜事,哪里会难过。”
随后,两人十指紧扣,密不可分。
宿小郎君却没发觉那两人的心思,对富贵人家的小少年来说,最烦心的事情大抵就是爹娘怕他坏了牙,不让他吃桂花糕。
现在能出门去玩儿,宿韫一直都是欢欢喜喜的。
等马车一出宫,他就开始在宽敞的车舆里滚来滚去。
因着地板上和座椅上都铺着厚厚的软垫,阮瑶也没有拿出炉子暖茶,故而小家伙抱着腿来回滚动没有收到任何阻碍。
大殿下也不拦着,他似乎有些心事,不太开口,不过瞧着宿家郎君时还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三公主赵令容却是率先伸手,把小家伙一把捞了起来,放到了身边坐好,伸手点他的小鼻子:“带你出来前,答应我什么来着?”
宿四郎君挺直背脊,声音绵软:“听表姐的话。”
赵令容微微点头,正要开口。
没想到宿韫先开口道:“可表姐也答应我,要给我讲故事的。”
“我给你讲了啊。”
“那个故事你给我讲过好多遍了,只是换了个名字。”
“所以我把你带来了啊。”说到这儿,赵令容的声音顿了顿。
宿家大姑娘不知为何去了道观,说是祈福,可根本没提给谁祈福,也没说何时回来。
结果赵令容就被宿家四郎给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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