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碧莲
顾鹤轩并不知道内情,可是见她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立刻下了针。
然后写了方子,道:“这服药,煎服送下,一日两次,大约五天就会有效果了。”
夏儿上前将方子收了,阮瑶则是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娘娘现在先清醒些?”
顾鹤轩点头:“有,就是要疼一些。”
阮瑶语气轻轻:“讳疾忌医要不得。”
顾鹤轩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直接拿出一根金针,等嬷嬷们摁住了许妃的肩膀,他便将金针刺入了肩颈偏下位置。
那是什么穴位,阮瑶不知。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许妃抽搐一下,那双混沌的眼睛开始变得清明。
阮瑶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可是眼睛却是一片冷冽。
她心想着,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还要清醒,要实实在在的把当年的事情都想起来。
死亡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都不怕死,怕的,只是死前的零碎罪。
阮瑶早已不是刚入宫时候的小可怜,但依然不想脏了手。
可是,人家的毒药都快喂到赵弘嘴里,她若还是轻轻放过,那才是真的傻了疯了。
只是现在时间还不恰好。
想死,也要把她知道的抖落干净再说。
站起身来,阮瑶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痛苦喘息的许妃,声音轻轻:“希望娘娘能康健,这话,奴婢发自真心。”
顾鹤轩抖了一下。
怎么觉得,这语气,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而此时的许妃觉得自己清明了起来。
可她却觉得自己比刚刚更加痛苦。
一个清醒的疯子,比彻底疯癫,要难受的多。
她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疯癫时候做出的丑事,能记得自己的昆儿生死不知,能记得许家怕是要大厦倾颓。
担忧悲伤惶恐绝望一起压过来的时候,让他喘不上气。
用力的挣扎,想要往上抬头。
阮瑶便抬抬手,嬷嬷们松了力气,而许妃就这么直接趴在了地上。
她的声音嘶哑:“你到底想要什么!”
阮瑶原本是笑着的,可是这个笑渐渐的就淡了。
骨子里依然是个和善温柔的人,但她同样守着自己的那份本心和底线,而且直到现在,阮女官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和赵弘走到一处。
他们有个地方倒是无比相似。
护短,护极了。
于是阮瑶蹲下来,拿着帕子,轻轻地擦去了许妃满脸的泪,动作格外温柔。
偏偏就是这个动作,让许妃瞳孔收缩,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曾几何时,也有个如斯美貌的女子,在这混沌后宫中,总会护着她,保着她,会温温柔柔的对她笑,喊她一声妹妹。
而许妃很快就看到了阮瑶头上簪着的碧玉发簪。
这簪子,这簪子……
许妃的脸色变得煞白,突然挣扎起来,而即使嬷嬷们孔武有力依然有些拿不住她。
而阮瑶听得分明,这人嘴里喊的是“姐姐”。
顾鹤轩并不知道秘辛,也不知晓前尘往事,但是他的眼睛足够清明。
阮瑶是有心把发簪露给她看的,也是突然过去给她拭泪的。
所以,阮女官是故意的?
顾鹤轩脸上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可他没有开口,反倒越发安静,只管站在一旁,恨不得和墙壁融为一体。
阮瑶并没有瞧她,只管定定的看着许妃。
许妃还是满脸慌张,甚至有些呆滞,只知道念叨着:“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见她的脸越来越白,阮女官缓缓收回了帕子。
随后,笑了。
笑得如三月春风,暖如朝阳。
嘴唇轻轻开启,声音温婉动人:
“自入宫来,我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只因为相信良善人行良善事,该是有好结果的。
“时至今日,我依然如此觉得。
“只不过,善心人不能总吃亏。
“我不信命,只是觉得,这人世间还是现世报多一些的好,若你等不到,我就帮你求一求。
“旁人的事,我不管,只一人,他护着我,我自然也要护着他些。”
她伸出手,直接捏住了许妃的下颌,往上一抬,四目相对,阮瑶依然笑着,可是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决然:
“我来,为赵弘要一个公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疯癫许久, 短暂的清醒给了许妃短暂的神智。
可恰恰因为懂了,才会明白什么叫怕。
现在的许妃便是如此。
如果一直是疯疯癫癫,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偏偏……偏偏眼前的女人让她醒了!
许妃的眼睛瞪大,想要尖叫, 可是嘴巴被她紧紧捏着, 竟是动不了分毫, 想要挣扎,可是对方不过是随手一抓, 她就像是被铁夹子钳住似的, 动弹不得。
也正因如此,许妃越发能清楚的看到阮瑶发间玉钗。
看得眼睛发直,动都不动。
阮瑶心中早有预料,便知道这人怕是与庄婕妤有旧, 甚至和庄婕妤之死有关, 故而戴上了这根婕妤娘娘的遗物。
同时, 也是庄婕妤早早为赵弘准备好,准备以后给儿媳妇的。
若是寻常,阮瑶定然会把钗子簪得更隐蔽些, 毕竟是在宫里, 她如今到底是宫中下人, 太招人眼不好。
但是这次本就是带着刻意来的,玉钗也就簪在了显眼的地方。
见许妃一直盯着瞧,阮瑶笑容依然温柔轻缓,轻声开口:“娘娘可认得这个?”
许妃瞳孔猛地收缩,连声道:“不,不认得……”随后就想要挣脱。
阮瑶却不放过她。
平常总是温温柔柔的阮女官这会儿却是格外坚决,她紧紧的摁住了许妃, 也不管这人汹涌而出的眼泪是因为怕还是因为疼,阮瑶只是轻声道:“娘娘,该说实话的。”
许妃声音尖利:“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阮瑶却是笑,嘴角缓缓上挑,声音缓慢悠长:“妹妹,你当真不认识姐姐了吗?”
此话一出,许妃猛地僵住了背脊,嘴巴微微张开,竟然只有气音,反倒一个字都讲不出了。
这宫中妃嫔哪怕背后恨不得扎小人咒死对方,可是表面上却总是和善非常,姐姐妹妹叫得欢。
但能喊许妃妹妹的,一只手数的出来。
若换成平时,许妃定然要斥责这女官胆大。
可她现在疯了。
或许一开始是装的,可是从她丢了帝王恩宠,那么这个假疯也会变成真疯。
就算她不想疯癫,也多得是妃嫔来让她疯。
阮瑶之所以带着这些嬷嬷来,就是防着这一手。
这些嬷嬷们到现在都没能离宫,有些是因为戴罪之身,脱身不得,还有些是为了给家中赚些银钱,这才不愿离去。
但无论是哪种,都是在宫中见惯了沉浮的。
阮瑶如今从太后那里接触了宫中的八局四所,越发明白宫人们的分量。
皇帝会换,后妃来去,何人得宠都不一定,一天一个模样,但是这些局所里面的掌印公公和管事女官都是铁打的一般。
除非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被拽下去,否则,伺候三朝的也是有的。
而这些嬷嬷们没有混上一官半职,但她们在后宫时间久,也就见惯了这里面的种种手段。
阮瑶自问是分辨不全那些污糟事儿的,嬷嬷们的眼睛却是毒得很。
她们一进门就打开了窗子,就是为了把室内的味道散去。
因为,保不齐哪个带着香味儿的东西就是致疯致幻的。
而这会儿碰都不碰桌上的茶盏,就是瞧出了里面的茶水怕也是有问题的。
这么多药熏着,许妃想不疯都难。
纵然在顾鹤轩的金针下有了几分清明,可到底是疯的底子,没能治好。
故而现在被阮瑶用话一激,她的眼睛就再次混沌起来。
接着就是浑身发抖,表情都是扭曲的:“姐姐,你是姐姐?……不!你早就死了!既是死了,为什么还要来寻我!走开,快走开!”
阮瑶凑近了她,低声道:“那你说,我是谁?”
许妃愣了一瞬:“不,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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