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偏此时,外头宫人来报,三皇子求见。
圣上面上闪过一丝明显得不耐烦,但还是允了他进来面圣。
不多会儿,三皇子就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走进了御书房:“父皇。”
“唷,这次改成直接来找朕了?不先去太后那头逛逛?再去你母后那头瞧瞧?”圣上揶揄的看着自家蠢儿子,明着表示卖惨这招对自己没用。
三皇子被看透了心思也不尴尬,心说这回跟科举有关,他得有多傻才会跑去后宫搬救兵?他只是不学无术,又不是跟那陶举人似的没长脑子。
想到这里,他换了个表情,嬉皮笑脸的凑上前:“父皇英明神武,这不是……孟老大人是我好兄弟刘侾的外祖父,我这不是替他打听打听。”
横竖说啥都会被看透的,还不如直接说开了。
圣上随手操起几个折子冲着三皇子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吓得三皇子赶紧捂住了脑壳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骂声,他才悄咪咪的睁开眼睛。
“自己看!就坐在这边看!看完了跟朕说一说你的感想。”
三皇子:……
我就是过来帮着打听下消息,突然被加了功课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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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三皇子快崩溃了,宫外的永平王府也在帮着打探消息,又让刘侾去魏家说下情况,毕竟这事儿继续下去,作为当事人的魏承嗣以及他那个同窗,都是要被大理寺召见的。
刘侾把话带到了,之后就急匆匆的跑去找了杨冬燕。
且不提窝头和闵举人的懵逼,单说杨冬燕好了,她是真没想到陶举人还真就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人才啊!
“窝头呢?”杨冬燕回过神来就想去安慰她的宝贝孙子,好在窝头在短暂的懵圈后,还是转身跟上了刘侾,在刘侾刚把事情告诉了杨冬燕后,他就过来了。
见到窝头,杨冬燕顿时心肝宝儿的叫上了,随即就是好一通安慰和打包票。
“放心,圣上绝对不会相信陶举人那番鬼话的。”杨冬燕只差没拍着胸口保证了。
见她这般,窝头本来略有些不安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只点头道:“嗯,我听奶的,我相信奶!”
那可不?从小到大,他奶从来也没哄过他,每次说啥就是啥!
窝头倒是淡定了,可闵举人是真的淡定不了。
闵举人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做梦都想考上进士,哪怕没有进士,同进士也好啊,起码也能当个县官了,然后一步步稳扎稳打的上头,过个十几二十年的,不得升到五六品官?其实吧,在这个五十少进士的年代里,才三十多岁就考上进士,已经代表着闵家自他开始,就彻底改换门庭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出岔子,就想着顺顺利利的等到殿试那天,稳稳的通过殿试,拿了功名去参加吏部选官。
像那些个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人生啊,他统统不想要,只想安稳过日子。
再说了,他也不像窝头那般的信任杨冬燕。因此,等窝头返身追上去时,他倒也下意识的跟上去了,却是一副魂游天外的可怜模样。
别出岔子啊,千万别出岔子啊!哪怕只是这一届成绩作废都不要啊!毕竟再来一次,他真心没把握考中了……
饶是刘侾,这会儿都是忐忑不安的。科举舞弊是重大案件,假如仅仅是考生单独作弊,例如夹带纸条什么的,那问题还不大,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终生禁考,通常来说都是直接赶出考场杖责五十的。但要是主考官带头舞弊,却算得上是极为严重的特大恶性案件了,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先不说涉案的考生如何,主考官是极有可能被圣上杀鸡儆猴,判个满门抄斩都算寻常了。
那可是他外祖父!就算平常看到就头疼,那也是他的至亲家人啊!
连刘侾都怕了,闵举人的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其实就连窝头心里还是略微有些不安的,只是他选择了信任杨冬燕而言。
唯独只有杨冬燕,那是一脸的笃定,在安慰好了窝头后,她还唤了刘侾到跟前,好一番的叮嘱。
“回去告诉你爹娘,还有孟家那头。让别搞事了,就老实待着,这事儿一定会平安过去的,圣上啊……”
刘侾凑到了跟前,这才听到了杨冬燕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杨冬燕会揣摩圣心的。
严格来说,她真正了解的甚至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先帝。但不得不说,其实站在高处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心理,了解了当老子的,那么对于当儿子的,也能推测个七八分。
撇开案件本身不论,站在圣上的角度来看,他最痛恨的是什么?
杀人放火?肯定不是啊,这种事情老百姓觉得是滔天大罪了,但搁在圣上眼里也就那样,都谈不上什么大案。
圣上啊,最痛恨的是谋朝篡位,是通敌叛国!
又说这科举舞弊案,为何说主考官舞弊才是大罪呢?还能不是因为这么做有悖科举公正嘛!说白了,不是圣上痛恨这个行为,而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能让天下学子寒了心!
但问题是,眼下并不是众多学子齐齐状告主考官舞弊,而是一个傻子搞事。
圣上得有多脑残才会顺着那傻子的说法判案呢?别说孟老大人是清白无辜的,就算他真的把会试考题泄露出去了,那也不能这么断案呢!
试想想,本来没人提这个事儿的,圣上要是坐实了科举舞弊,就是拿朝廷的脸面往地上丢。再然后呢?科举失去了公正,学子必然会闹事,补考一届耗时耗力,还得证明这次就一定的公正的……
他图什么?
哪怕孟老大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圣上也只能将此事往下摁,先拿个小本本记下,回头找个别的理由把人给灭了。反正,怎么着都比直接公开科举舞弊要来得强。
最重要的是,搞垮孟家是毫无意义的。
孟家满门清贵,嫡系子孙多是在翰林院、国子监任职,也有在御学给皇子皇孙们上课的,更有出去自个儿开学馆的。赞一句桃李满天下真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要冲着这种家族下手,那是会引起众怒的。关键是,弄垮了孟家对圣上有什么好处啊?
有那精力,还不如把四大异姓郡王给搞了,起码能收回爵位和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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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燕很确定圣上不是傻子,哪怕是个傻子好了,也不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儿。
“……反正就两个可能。要么,事情是假的,圣上肯定不能寒了群臣的心。要么,事情是真的,那么圣上必然会比其他人更着急的将事情可劲儿的往下摁,然后过个七八年十几年的,秋后算账找个其他罪名把人恁死!”
不然呢?
发圣旨说他在位期间真的发生了特重大的科举舞弊案?对他有什么好处?圣上不要面子的啊?
刘侾被说服了。
“反正你回去跟他们说,安安分分的待着,千万别搞东搞西的。别等下本来没啥事儿的,蹦跶的太厉害反而碍了圣上的眼儿,就算眼下不收拾你,谁还不会秋后算账呢?”
说到秋收算账的时候,杨冬燕眼神复杂的看了刘侾一眼,吓得刘侾菊花一紧:“老祖宗怎么了?”
“我听说,你打算带窝头去秦淮河畔看风景?”
刘侾本来是想点头的,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改了口:“没那回事儿!就算我本来想着带小弟欣赏一下江南风光,可他都考上了,接下来不得好好准备殿试?就算殿试通过了也得继续用功,我知道的,他没空!”
“他没空你有空?”
“我也没空的,我……我去孟家帮他抄书!!”
两害取其轻嘛!饶是刘侾再怎么讨厌誊抄书籍,在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后,本能的选择了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选项。
活着不好吗?
终于,杨冬燕放过了他,还很嫌弃的冲他摆摆手:“走吧走吧,记得把我的话带到。”
刘侾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撒丫子狂奔着离去。好家伙,那架势分明就是身后有鬼撵着。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这个曾经爱过的孙子,又安慰了窝头几句,见站在院门口的闵举人一副快闭过气去的模样,索性开口留他在客院小住几日。
闵举人一口答应,反正这会儿他就算回到客栈也肯定休息不好了,倒不如缩在老魏家,万一还有救呢?
那肯定是有救的。
事实上,大理寺压根就没派人带走他俩。
道理很简单,泄露考题和买考题能是一样的罪名吗?就好比受贿和行贿,依着本朝的律法是只有受贿才算是犯罪的,严重的可判斩立决。而行贿最多也就是没收非法所得以及用钱换来的好处,并不会处以刑法。
反正大理寺那头从来没将这俩小虾米放在眼里,今个儿假如孟老大人的罪名坐实了,翰林院那头自然会将二人今科成绩作废,还有可能给予终生禁考的惩罚,但那跟大理寺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陶举人,在牢里待到第四天时,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受刑。
杖责一百。
考虑到对方是文弱书生,特赦分期执行,每次行刑二十,间隔五日行刑。
这个考虑是没错的,就普通人而言,一口气杖责一百是真的会死人的。别看刘侾当初被他爹打了好多下也不过只是卧床躺了七八日,但问题是,刘二老爷是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的,再说他本身还是个文弱书生,最重要的是,刘二老爷打刘侾用的是戒尺,大理寺行杖刑用的是手臂那么粗的木棍。
甚至极有可能都不等一百杖打完,打到一半的时候,只怕陶举人就凉了。
面对上头下达的命令,大理寺这边高呼圣人恩泽,然后从善如流的传召了陶举人准备执行首次责罚。
但这里有个问题,像这样以惩治为主的杖刑,还是由大理寺这边执行的,那就必须跟着律法的规定的走。也就是说,对于力道、打击的部位都是有了明确规定的。
要知道,在前朝杖刑是一通乱打没有章法的,这就直接导致了哪怕只杖刑十下,都有可能死人的情况。还有人假公济私,故意往脊梁处打,人倒是没死,却会造成终身瘫痪。
也因此,本朝对杖刑有了非常明确的规定,一旦逾越了,那么执行杖刑的差人就会受到同等的处罚。
这个规定就是,杖刑的范围只能是臀部。
……还要光着屁屁打。
当然,哪怕言明了是当众处罚,其实也不是拖到菜市口热闹处打的。本来,应该是放在大理寺里,那么看到的也就只是大理寺内部的人,而这边正常来说没人过来的,倒也还行。
可大理寺卿不按牌出牌,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曲解了上头的意思,愣是把陶举人拖到了贡院前的空地上,按在长凳上痛打。
打完了再拖回大理寺,然后过五天后再拖回来继续打,俨然是打算把这事儿做成一个长期的活动。
于是,贡院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小摊小贩们包括附近的客栈、茶馆掌柜们都乐开了怀。
本来就是啊,这都放榜好几天了,按理说贡院这头就该凉了,甚至很多落榜的举人们都收拾行囊离开了。这边的商户们只能盼着下届科举了,结果就迎来了新的惊喜。
太感动了,大理寺卿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大好人大理寺卿:……
他只是不满于恩师遭人污蔑,这才忍不住搞了点儿小动作。当然,更夸张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像之前圣上的旨意尚未下达,他甚至摁住了想要搞事的手下,让接连好几拨负责盘查的人都看到了全须全尾毫发无损的陶举人。
至于后来嘛,不是圣上说的要当众处刑吗?大理寺那头,平常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自己人还是自己人,再说大家事情还多,经常跑到外头去,怎么能称得上是当众行刑呢?
就连圣上知道后,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摆摆手,算是默许了大理寺卿的小动作。
没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让陶举人搞到了大理寺卿的恩师头上?那位才是孟老大人真正的学生,在他跟前受教了二三十年的那种得意门生!
这个时候,陶举人还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众怒。
其实,先前他得罪了杨冬燕是无所谓的,哪怕开罪了整个永平王府都没什么的。因为他们是属于武将那一脉的,即便跟孟家成了姻亲,但事实上永平王府是没办法支使文臣那一脉的人。
简单地说,陶举人若是将来做了官,那肯定也是文臣那边的,永平王府根本就折腾不到他。反过来,他如今开罪了孟老大人……
孟老大人本身倒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但你不能保证他的学生也是吧?他教导了太多太多的学生,这其中只要出几个小心眼爱记仇的,陶举人就凉透了。
也就是说,就算圣上没有明确的表示要他终生禁考,他的仕途也就此结束了。
读书人记起仇来,可比武将们更吓人!
武将们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的,读书人那可是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你害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