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她冲二牛招了招手:“让你哥嫂干活,你来跟我说说,这一路上发生啥事儿了?”
二牛:……
沉默了一瞬后,二牛耿直的道:“能让大嫂说,我跟大哥一起干活不?”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坑自己的亲大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话里有着多大的漏洞。
杨冬燕但笑不语,招手唤傻儿子过来说话。
方氏一面干活一面跟大牛咬耳朵:“我看娘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个家以后还是得靠窝头。就二弟二弟妹那副傻样儿,生的娃儿能聪明?”
大牛也一样不想说弟弟的坏话,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她。等闷头干了一会儿活后,大牛突然挺直腰板,瞪圆了眼睛看向方氏:“窝头呢?为啥我都回家半天了,还没瞧见窝头呢?咱们家窝头哪儿去了?”
突然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的方氏:……
反正杨冬燕才跟二牛说了两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听到二牛回答,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方氏那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窝头啊啊啊!我去接他啊啊啊!”
杨冬燕吓坏了,出来一看,却看到大牛已经在拿气死风灯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大牛提着气死风灯就往外头走,听到杨冬燕的问话,转头指着方氏道:“这傻婆娘把窝头给忘了……得了,我去接吧,我脚程快。”
末了,他都已经一条腿迈过门槛了,还特地冲着方氏撂下一句话:“整天叨逼别人有多傻,我看你就是最傻的!”
方氏整个人呆若木鸡,目送大牛走出家门。
然后扭头一看,杨冬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见她还愣在那儿,忍不住怼她:“还傻站着干啥?干活啊!真的是……二牛媳妇都没你傻,我看她从来就没把猪崽忘掉过!”
小杨氏搂着猪崽走出灶屋,她的两边腮帮子鼓出来的,猪崽也是嘴里吃着手里拿着,母女俩冲着方氏嘿嘿嘿。
方氏还能咋样?得了,老实干活呗!
直到方氏将所有的东西都归整好放到了屋里,顾不得休息又去了灶屋里,她本来想偷懒随便下一锅面条的,结果小杨氏抱着猪崽在旁边看着她,边看边叨逼。
“嫂子你看大哥和二牛都回家了,不得做一桌好吃的?这叫啥来着?……对了,接风洗尘!”
“别愣着呀,赶紧做饭啊!多炒几个菜,可别拿面条啥的瞎糊弄,这二牛也就算了,大哥出门接窝头了,等他回来,面条都成面糊糊了!”
“炒菜,就要吃炒菜。先拿猪油抹一下锅底,再切一些干辣椒备着,这不还有熏肉吗?多切一些,辣椒炒肉味道可好了。再炒个鸡蛋好了,早上我才去摘了青瓜,青瓜炒蛋味道也不错……”
方氏一开始忍了,最后忍不住就炸了。
只见她撸起袖子操起锅铲……
“妈呀!”小杨氏抱着猪崽夺路而逃,一直逃到了院子里,这才停下来冲着灶屋里吼,“记得多放猪油啊!”
……
那头的灶屋里吵吵闹闹的,这边的堂屋里杨冬燕也终于从二牛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大概的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里要提的是,杨冬燕在大牛二牛出门之前,给这俩每个人都准备了三十两银子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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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他人都很激动,只有杨冬燕特别淡定,她觉得吧,就冲着大牛二牛这满载而归的架势,只怕是把那六十两银子都祸霍光了。
仔细想想也还好,毕竟光是那头牛就花了十二两银子。再说了,穷家富路啊,出门在外啥不用花钱?他俩是正月里就出门的,到如今都四月眼瞅着就快五月了,光俩人吃吃喝喝兼路费住宿费,只怕都是一大笔钱了。
更别提,这不是还往家里带了一堆的东西吗?
杨冬燕还是很能自我安慰的,最重要的是,看大牛二牛如今这架势,可比早以前好太多了。
站着笔挺,腰板子也硬了,说话中气十足。哪怕二牛这个原先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也能在她的追问下,将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说个七七八八了。
二牛告诉她,这回他们还真就跑得老远老远了。
杨冬燕不信的,离家百里需要路引,这俩可没这个能耐弄到路引,所以所谓的跑得老远老远了,最多也就百里地。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对于大牛二牛来说,百里地已经是特别远了。
他们一路往南走,路过了数个镇子、村落,也到了县城,甚至还去了邻县。又因为其实多数县城查得并不严,甚至很多县城本身就是没有城门的,他们轻轻松松的进了邻县,也就是在那边买到了牛。
据二牛所说,邻县的情况跟他们这儿截然不同。
当然,他不会说这般洋气的话,他只是连比带画的说,那头好,那头特别好,好极了的那种好。
“牲口集市!娘啊,你不知道吧,这世上居然还有专门的牲口集市!啥都有的卖,牛马驴子,猪羊啥的都有卖。那边啊,牛还不是最贵的,一匹马卖五十两银子!你敢信?”
杨冬燕心说我有啥不敢信的?我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还花钱买过一万两一匹的汗血宝马。
结果呢?在南陵郡里,汗血宝马跑得还不如一头驴子快。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明着说,只是含笑着点了点头,鼓励二牛接着往下说。
“我跟大哥都看花眼了,一开始都不知道哪头牛好哪头牛不好,咱俩也不敢瞎打听,怕被人笑话。后来大哥一寻思,说我俩给人打短工吧!就这样,我俩跟着人家牛贩子屁股后头干了俩月。”
杨冬燕:……
她说这俩傻子咋就能混够这几个月呢!敢情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给人当小工去了。
忍着气,杨冬燕继续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那家伙不给咱哥俩结算工钱!他就跑了!”二牛提起这个就生气,“说好了干一天给十文钱,咱哥俩跟在他屁股后头干了俩月啊!他不给钱!”
杨冬燕快速的算了一笔钱,然后一头黑线:“一天十文钱?俩月也就是六百文钱?是你一个人,还是你们哥俩?”
“我俩啊!”
听到这话,杨冬燕开始四下寻摸着找合适的东西当武器,她想把这倒霉儿子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啥玩意儿。
“再后来啊!这不是我们哥俩跟着那人干了俩月,好多人都认识我俩了,他跑了不干了,就有人找我们哥俩收牛。我们一寻思,也行啊,反正这买卖都干熟了。”
杨冬燕搜寻武器的目光一顿,再看看向二牛。
“反正就是待那儿等人过来找我俩收牛,然后有人来找我俩买牛。再后来……我哥叫我看着摊子,自个儿跑去其他地方收牛。就是这么收啊卖啊,嘿呀!我俩挑了一头最好的牛带回家!”
二牛得意洋洋,因为这头最好的牛,是他收来的。
就很高兴,觉得自己棒棒哒。
杨冬燕:……
这名字是没取错啊!
“所以你俩还剩下多少钱?”杨冬燕回忆了一下方才扫过的东西,数量是蛮庞大的,光是装棉花的麻布袋子就有好几个,那玩意儿体积特别大,不过份量倒是未必有多重,看方氏一个人就能扛起一麻袋棉花,应该也就在几十斤上下吧。
其他东西也都是看着多,论单价,估计最贵的除了牛和牛车外,就是二牛给他媳妇闺女带的那一罐子蜜糖了。
糖本来就是奢侈品,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吃得起的,除非是家里有孕妇产妇才会咬咬牙买上半斤土红糖的。可蜜糖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玩意儿是真正的奢侈品,估计县城里都不一定有,应该就是二牛说的那个特别特别好的邻县里买的。
果不其然,一问还真就是。
另外,二牛告诉杨冬燕,他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钱,因为他的钱都用来收牛了,剩下的钱全用来买蜜糖、蜜饯红枣这些吃的了。
“那你的钱呢?”
“都叫我哥拿走了!”
杨冬燕十分心疼的看着他,心疼他是个大傻子。
不过这事儿暂且不提,反正大牛也不会真的坑了他弟弟的。
等差不多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大牛才背着窝头回到了家。
小杨氏搂着猪崽笑眯眯的看向窝头:“窝头啊,你娘把你给忘了呢!啧啧,你说你娘这心大不大?”
窝头从大牛背上滑下来,走到小杨氏跟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婶,你以后可千万别把猪妹给忘了。我娘把我忘了没关系,大不了我在先生家里住一宿。可你要是把猪妹给忘了,万一被人绑走了,放锅里煮熟了吃掉了可咋办呢?”
小杨氏被他形容的画面给吓到了,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随后搂着猪崽飞快的跑了。
等好不容易全家人都到齐了,也终于开饭了,大家这才围坐在桌边,吃这顿姗姗来迟的团圆饭。
一开始是真的蒙头大吃,因为所有人都饿了。
也难怪了,本来大牛二牛就想着快到家了,早饭都是匆匆吃了一口的,想着家里还吃午饭的习惯,就算没赶上也无所谓,随便下碗面条吃就行了。可事实上,非但没吃上午饭,连晚饭都那么晚。
杨冬燕心里也苦啊,他们这一带只有农忙时节才有吃午饭的习惯,本来也没人盯着他家,吃点儿喝点儿也无所谓,谁知道魏阿荠非要逮着她欺负,直接导致……
午饭泡汤了。
晚饭来迟了。
所以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事情。
待吃得七八分饱,除了小杨氏之外的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开始说正事儿。
大牛二牛这边,肯定是由大牛来开口的。尽管杨冬燕已经从二牛处问到了不少消息,但也仍然认真的听着大牛说这一路上的情况。
大概跟二牛说的差不多,就是改变了路线,一路往南走,结果一不小心就离开了本县范围。哪怕没有真的超过百里,估计也有差不多九十里了。好在多数人对这个不敏感,再说这哥俩长得太老实了,穿着也不起眼,见天的跟人讨碗开水啃干馒头,属于偷儿都看不上的那一类人。
反正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邻县,然后一方面是他们自个儿愿意,另一方面也是对方看他俩长得傻,有心糊弄他俩帮着免费干活。
二牛只有被骗之后的气愤,倒是大牛在事后品出味儿来了。
“娘,你说那个坑了咱哥俩的老板,是不是觉得我俩特傻,俩人干一天才十文钱,吃的还是干馒头,住也是窝棚,就这样我俩也没说啥,他欺负人欺负上瘾了,就索性连最后的工钱都不发给咱俩了?”
杨冬燕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干日结的短工,那就得干一天结一天的工钱。你要是赚的是月钱,那就每个月月底拿钱。你自个儿傻不愣登的跟着人家干,也不急着讨要工钱,你说人家会主动给你吗?”
其实,大牛的想法也很好猜,他估计就是想着趁机学一学怎么辨别牛的好坏年岁啥的。别以为这个本事谁都会,现实的情况是,整个礁磬村有牛的人家才三户,再说就算有牛也是家里的宝贝,才不会轻易给别人碰。
想学一项新本事当然是个事儿,问题是大牛二牛太憨厚了,力气没少卖,活儿没少干,结果老板跑了,工钱泡汤了。
哪怕家里不差那六百文钱,这事儿也够操蛋的。
“那后来呢?为啥那老板突然跑了?这么好的买卖不干了?”
“他大概是觉得咱们哥俩好欺负?跑就跑了,也不怕我俩找他算账。再说我俩也没拿到工钱,不得卷铺盖回家?”大牛想过的呀,他后来寻思了很久的,“我就琢磨着,他没想到我俩会顶了他,把这买卖给做下去了。”
杨冬燕也觉得稀罕,这事儿她上辈子可没碰上过:“他就没回来过?”
“没呀。再说回来也不怕,牲口市场那么大,又没写他的名儿。我还给了差人钱的,那块地方就是咱哥俩的。”大牛可得意了,在村里人人都喊他大牛,在那头大家都喊他牛哥!
嘿嘿嘿,牛哥!
杨冬燕又问了一些事儿,就觉得吧,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不过,想也知道,做牲口买卖是极为辛苦的。又苦又累还臭得很,看得出来大牛二牛回家前已经特地收拾过了,饶是如此,身上还是有股味儿。
吃罢晚饭,借着月色,又点了油灯,哥俩好生冲洗了一把,之后就各自入睡了,有啥话明个儿再说。
对了,临睡前,大牛把一个泛着浓郁牛粪味儿的小布包给了杨冬燕,里头是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月挣的钱。
钱当然不算多,严格算下来,还是要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