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 第13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大哥,你杀了我吧!”霍轻鸿痛苦的吼叫声响了起来。

  “我不配做你的兄弟——”

  “大伯生来便是国公府世子,本就比我父亲贵胄,后来娶了长公主……更是……更是显贵,你自小便是小辈们的楷模……我做什么都会与你比较,我比不过你,父亲亦告诉我你注定是要掌权的,一个霍家,不可能两个都重权在我,他令我做个富贵小公爷便好,我……我这才想着什么都不比了,我心甘情愿做个纨绔,从小到大,无人知我也有不甘……”

  “如今我却变成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

  “你杀了我吧,我当真忍受不了了……”

  侍从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薄若幽亦听得有些震惊,很快福公公的声音传出,待着祈求的哄着道:“世子,你莫要再说了,侯爷都是为了你好,你乖乖的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要么给我,要么杀了我,不要再这般折磨我了,我真的好难受,大哥,为何你就不能对我心软呢,你从不会对任何人心软,你与大伯母一样,当年,大伯就是这般被逼死……”

  “世子!”福公公急喝一声,“你别说了世子,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能说,我什么都能说,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被这样折磨致死,我哪里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啊,我要说,我要把憋了这些年的话都说出来……”

  霍轻鸿已经力竭,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将嗓子都喊哑了,福公公在旁苦声劝着,还有明归澜低斥的声音,可霍轻鸿却像是故意的一样,继续扯着嗓子道:“我就知道我如何求你你都不会心软的,你连自己亲生母亲也不管,你是掌了权了,可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你比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还要可怜,你们一家四口,都没有好下——”

  有什么东西摔碎了,薄若幽听到福公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尖利声音在斥责霍轻鸿,霍轻鸿却嘶哑着嗓子笑起来,又开始断断续续说着诛心之言,可大抵嗓子已经吼破了,字词都难再成句,福公公满是怒意的斥责着什么。

  分明耳畔还有杂声,可薄若幽望着霍危楼,却觉他四周充斥着令人发寒的死寂,院子里的侍从们都低着头,仿佛都已经成了石像,薄若幽心弦紧绷着,心思还未动,脚步已迈了出去,她走的有些着急,可都要跨进门槛了,霍危楼才听到响动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薄若幽从霍危楼眼底看到了一片深不可见的空茫,仿佛所有逼人的明光都被深渊吞噬,而他自己,亦快要被冰冷的昏暗浸没一般,等薄若幽走到他跟前,他眼底才有了几分神采,他转过身来,“你怎来了。”

  他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也不知听了霍轻鸿多久的胡言乱语,一开口,有些许久未曾出声的哑嗓,薄若幽往暖阁看了一眼,“侯爷那日令我过府,侯爷忘了吗?”

  霍危楼回想了一下,想起那日命人去告诉她宋昱的案子,他点了点头,抬步出了门,“你跟我来。”

  薄若幽忙跟上去,他脚步走的不急不缓,亦很稳,背影挺的笔直,似一把被剑鞘包裹着的寒刃,可即便隔着剑鞘,都给人生人勿近之感,薄若幽紧赶慢赶的跟上,一路跟着他进了书房。

  到了书房,他转身指了指窗下矮榻令薄若幽落座,见她未动,也不多言,只是眉眼如常的道:“宋昱的确是当日买的药,他也并非没有带钱带,他买药之时,将身上的十来两银子都给了店家,却只要了一小包砒霜,因为这个,卖药的掌柜对他印象格外深,那药铺在三清观以东的巷弄里,十分偏僻,当日花了些功夫,至半夜才找到……”

  他竟以为她当真是来问案情的,一开口便不曾停下,那双眸子晦暗难明,若不细看,几乎与平日里的他并无分别,可听得仔细了,方才能察觉出他惯常沉肃的语调之下,夹带着几分令人揪心的艰涩。

  “宋昱当日买药的时辰也对上了,买了药之后,按照脚程算,也正好和他去茶肆的时间对上,且店铺中的大夫说,那等剂量的砒霜,要使人致死,正是要花上三个多时辰,亦与宋昱当日毒发身亡的时辰合上……”

  霍危楼继续说着,语气无波无澜,仿佛给他世上最苦的黄连,他也能面不改色咽下去,薄若幽听着听着,忽然快步上前来,倾身便将他抱了住。

第125章 六花飞21

  霍危楼不疾不徐的话应声而断。

  他素来是极愿与她亲近之人, 可此时被她揽住腰身,竟愣了好几息胸口才生了些起伏,“幽幽——”

  他沉声开口, 嗓子似更哑,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未动。

  薄若幽见状手抱得更紧了些, 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 这才觉他身上竟没了往日的暖意, 只是他胸膛挺阔,与她想象之中一般宽厚硬实。

  她没说话,更往他身上靠近了些, 这时, 霍危楼手才抬起来,将她揽住,臂弯越收越紧, 手在她背脊上游弋,而后将她深深扣在了怀里。

  他低头在她发顶深吸了口气, 又长长呼出, 笔挺的背脊终于松活下来。

  薄若幽几乎能感觉到他轻薄绸衫之下硬实的肌理,羞涩在她眉眼间一闪而过, 她语声轻软的道:“世子毒发之时失了神志,侯爷万莫将他所言放在心上。”

  霍危楼“嗯”了一声, 薄若幽话锋一转有些恼的道:“世子也实在太过放纵自己,此番所言虽是不清醒之时说的, 可不知他从前有无此般念头, 世子从前在侯爷跟前最是乖顺,等他此番好了,侯爷定要好好教训他才好。”

  说着她语声一低, “我还从未听过有人这般与侯爷说话,便是我都想替侯爷打他才好。”说完她脸颊又在霍危楼心口蹭了蹭,“侯爷是世上最好的兄长,他怎能如此令侯爷寒心。”

  霍危楼胸膛极快的起伏了一下,似未想到她能如此安慰他,她前面所言不过故意说的轻松,又说霍轻鸿并非发自本心,又斥责霍轻鸿做错了要替他出气,可唯独这最后一句,心疼之意溢于言表,才是她真正想说的,瞬间便抚慰到了他佯装无碍之下的痛处。

  他呼吸发紧,情愫在心底满溢,喉头梗住的苦涩终于在这时烟消云散了,他又深吸口气,一把将薄若幽抱起,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放在了书案之上,此行令薄若幽微微一惊,她这般坐在书案之上,抬眸便能与他平视。

  霍危楼眸色幽深的望着她,额头几乎快抵在她额上,薄若幽顿时心跳快了些,他却沉着嗓子道:“适才都听到了?”

  薄若幽想到霍轻鸿所言的那些话,心底又有些酸楚,点头“嗯”了一声。

  霍危楼唇角扯了扯,笑意颇为苦涩,“可觉害怕?”

  薄若幽莫名,“为何害怕?”

  霍危楼此时竟默然了一瞬,而后才道:“因他所言,并非皆是虚言。”

  薄若幽回想霍轻鸿的话,不知哪些是气话哪些是真的,霍危楼涩声道:“我父亲过世的早,他与我母亲十分不睦,他也并非对外说的病亡。”

  霍轻鸿说定国公乃是被长公主逼死的,薄若幽心底微惊,莫非是真的?

  看她有些恍然意外之感,霍危楼便又倾身将她抱了住,她如今坐着高了些,下颌能落在他肩头,他亦与她交颈而拥。

  “我母亲贵为长公主,婚嫁之初,是她看中的我父亲,我父亲对母亲本无爱慕,却不得不接受赐婚,成婚之初还算相敬如宾,可本朝规矩,做了驸马之后,便不得在朝中手握实权,因此我父亲虽然额外加封了定国公,却不过是个闲差。”

  “父亲越来越消沉,待我出生之后才好了些许,可不过几年,他又觉苦闷,在我妹妹出生后,他甚至起了纳妾的心思,他将一个早年间有过交集的世交之女接回了府中。”

  薄若幽心口一震,难怪霍轻鸿那时提到了“一家四口”,她彼时未曾上心,此刻方才明白原来是霍危楼曾有个妹妹,更想不出做为驸马的定国公怎会如此一意孤行。

  霍危楼继续在她耳边道:“我母亲因此大怒,与父亲闹得不可开交,那时我妹妹还不满一岁,因他们夫妻反目,下人看护不力,令我妹妹得了急病,很快便夭折了。”

  薄若幽眼瞳一颤,忍不住抱住了他,霍危楼继续道:“我母亲因此悲痛欲绝,处死了父亲的妾室,又囚禁了父亲,以整个霍家的前程相逼,她想令父亲认错写罪己书,可父亲抵死不认,就这般过了大半年后……他上吊自杀了。”

  薄若幽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父亲竟是如此亡故,再想到此前霍危楼所言之语,她更觉心房震颤,霍危楼说过,他比她更想要稳固牢靠到不可撼动的情谊,当时听来只觉霍危楼是想令她安心,却未想过他或许当真发自本心这般想。

  “父亲死后,母亲彻底崩溃,很快便患了疯病,那时我十岁,日日侍在她身边,她病情时好时坏,到了十二岁之时,好转的更多了些,彼时长公主府无权无势,仅靠着陛下对母亲的些许体恤维持体面,霍国公府知晓当年内情,亦过的如履薄冰,那时,我决定上战场。”

  “后来我半年归来一次,此前回来也没什么,可自十五岁新年那次归来之后,我母亲便再也不愿再见到我……”

  薄若幽颤着声问:“这是为何?”

  霍危楼从她颈侧退开,凤眸晦暗难见明光,可他开口,语气仍然是沉稳无波,“因我那时已有了几分青年模样,他们都说,我与父亲生了一样的眉眼,而母亲只要一看到我便会病发,她恨极了父亲,根本不能忍受与父亲有些相似的我在眼前,病发之后,她一时歇斯底里的寻我父亲,在她的想象之中,父亲是个懦夫,他害死了妹妹之后便逃了,一时又全然忘记旧事,却会不断的伤害自己。”

  薄若幽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那坊间说的长公主常年患病……”

  霍危楼颔首,“其实是疯病,只是这些年她年纪大了,亦有些别的病状。”

  薄若幽不由抱紧了霍危楼,她恍惚之间想起,当初在青州,霍危楼第一次被侯府大夫人撞上之时众人皆以为他会做怒,可他看着疯疯癫癫的大夫人,竟意外的敛了气性。

  她不由道:“那侯爷此前说要带我去长公主府……”

  霍危楼应声,“便是想让你知道,坊间传言的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不过是个神识不清的寻常妇人,想令你知道我母亲是哪般模样,亦不想令你畏惧那些虚名。”

  薄若幽那时候不知这些,说要见长公主殿下,她只觉霍危楼太过心急,而长公主乃是人中龙凤,金尊玉贵,无论是为难她亦或是喜欢她,她都觉难以招架,又哪里敢顺从他?

  而那时霍危楼的确说过,他只是想带她去看看他母亲是什么模样。

  薄若幽收紧了臂弯,她不知霍危楼这样难,在看似天之骄子的贵胄出身背后,竟有个如此支离破碎的家,她有些抱歉,“侯爷若再带我去,我一定随侯爷去。”

  霍危楼忍不住目光深重的望着她,“当真?”

  到底是去见他母亲,意义非凡,薄若幽被他如此一问,心底又有些迟疑,可他带着希冀的目光却令她心底的犹疑渐渐消了,她心一定,点头,“当真。”

  霍危楼一把将她揽了怀里,他似有些情动,薄若幽亦面上微红,若说此前她从未想过成为他的夫人,那从此刻点头起,她便算是松口了。

  这下她当真生出些私相授受的隐秘羞耻之感,可如今她对他心意更笃,这些因忌讳礼教而生的心思倒也没那般骇人,她一时明白过来话本子上的故事都是真的,不是那些才子佳人不懂礼数,是情谊到了这一步根本不及自控。

  她手在他背脊上抚了抚,心境竟有种别样的安然,哪怕亲密如斯,也不似往日多有羞恼,甚至想给他更多抚慰,令他再不似片刻前那般难过。

  “只要你愿意,今日便带你去。”

  薄若幽听的失笑,她可还记得是为了什么而来,见他心境好了许多,她便退开了些,“侯爷莫急,我今日其实是为了世子中的毒而来,我义父眼下用的法子可缓解中毒之苦,虽然不至于解毒,可能缓解一二也能令人多撑些时候,我是想来看看明公子可有了别的法子,若是没有,便可让义父过来瞧瞧他。”

  霍危楼眉眼一动,“当真有用?”

  薄若幽颔首,“义父眼下医治的那人,已有好转,寻常用药用饭皆无碍,只是人与人到底不同,世子这边如何,还得义父过来看看才好。”

  霍危楼凤眸顿时亮起,仿佛全然不记得那些诛心之言,薄若幽又忍不住心道,有这样的兄长,霍轻鸿便是为了什么,都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如此自然极好!”霍危楼立刻道:“眼下去接你义父过府可方便?”

  薄若幽想了下,“义父眼下只怕在给黄家少爷治病,去了多半要等片刻。”

  “这不碍事。”他剑眉微皱,沉声道:“你也听到了,他如今并不好受,你义父来了,或能替他缓解一二。”

  薄若幽听的心底一软,很是诚恳的道:“侯爷当真是好兄长。”

  霍危楼眸色一时有些深长,“他那些话,我从前从未听过,也不知二叔曾经那样交代过他,那搬言辞那时候看或许有些过于担忧了,可如今看来却是对的。我如今在朝中有此位,陛下不会允许我堂弟再握重权,这些年陛下对我放心,亦是因为我父亲已经过世,而二叔不问世事,他亦是个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但凡霍家有一贪权者,皆会招来猜忌。”

  薄若幽想到这些神色亦严肃下来,又安抚他,“侯爷眼下莫要想这些,先替世子解毒为要,等以后好了,世子想如何也都还来得及。”

  霍危楼点头,转身便出门去吩咐侍从接程蕴之过府,薄若幽看了看自己还坐在桌子上,面上一红,连忙跳下地来。

  外间霍危楼刚吩咐完侍从,便见福公公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一见霍危楼便道:“侯爷,世子发病发糊涂了,您可千万莫要将他说的放在心上。”

  霍危楼平静的点头,“我知道,幽幽说她义父已有缓解毒发之法,我已命人去接了。”

  福公公先应声,又仔细看他神色,见他面上一副无状模样,很是怜惜的叹了口气,“侯爷从不将这些委屈表露在面上,可老奴很是心疼侯爷。”

  霍危楼牵了牵唇,“我知道,去看着他吧,稍后等幽幽义父来了,我自会过去。”

  福公公应声,又仔细看他片刻,而后往书房内看了一眼,想明白什么之后,神色微松,而后才转身离开,看着福公公的背影消失,霍危楼在门外站了站才转身进去。

  进门便见薄若幽人已站在了书案之前,她正在倾身看书案一角挂着的狼毫笔,纤细的指节拂过一排笔,令笔尖都晃动了起来,霍危楼忽然加快了脚步,在薄若幽听到脚步声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薄若幽人还背对着他,一时哭笑不得,这时霍危楼却低下头来,“我前世定是和尚。”

  薄若幽懵了,“哎?”

  “我前世一定是日日修佛念经,普渡众生,积下了大功德,所以这辈子上苍才会将你送到我跟前。”

  薄若幽听得目瞪口呆,还有些牙酸,然而她无情的揭穿他,“可我记得,侯爷说自己从尸山血海之中淌过来的,从不看佛经,亦不信佛。”

  “我往日不信,从现在开始信。”

  他越说越是靠近,几乎想与她耳鬓厮磨,薄若幽觉得此般情形超出了她的预计,忍不住将他手从腰间扒下来,转身道:“侯爷心境大好了?”

  霍危楼即便觉的寒心,也不过那几瞬,且霍轻鸿本性如何他最是知道,这些话的确勾起了些陈年旧事来,他却并不会因此生怨,若非薄若幽温柔相待,他只怕还不让自己伤怀那般久,更不会露出分毫,至此刻,自然就更不会还沉湎其中。

  少年上战场,后又掌权多年,早已淬炼的一副钢铁心性,最信赖之人或许能在他身上划上一道血口子,可他却早已修得一套自我疗愈之法,毫无意义的委屈伤痛,于他而言乃是懦夫行径,然而如果能让薄若幽再亲近待之,他便愿展露些许给她看,他想要她的亲近温柔。

  他望着薄若幽,剑眉蹙着,神情配上他高大英挺的身量,莫名显得委屈,“也不算好。”

  薄若幽仔仔细细看他,很快便道,“侯爷休想骗我——”

  霍危楼见未哄住她,便忍不住上前,将她留在了自己与书案之间,手臂一合,将她圈在了怀中,薄若幽哎哎的推他,霍危楼此番倒是规矩的很,只沉声道:“就抱一会儿,你不知我日思夜想便是如此揽你在怀。”

  薄若幽手上便失了力道,无奈道:“这便是侯爷想的不合时宜之事?”

  霍危楼忍不住笑了,“这也算一件,你若想知道别的,那我……”

  薄若幽忙道:“不不不,我不想知道。”

  ……

  程蕴之到了侯府门口,便见霍危楼和薄若幽一起在门口迎接,程蕴之心底暗哼了一声,从前薄若幽受伤之时,他便对霍危楼有些警惕,如今看来,当初的警惕果然是对的。

  程蕴之下马车,待要给霍危楼行礼,霍危楼立刻快步上前扶住,“先生不必多礼,此番还要请先生救人——”